（义诊即义务为患者诊察疾病，有时包括施以简单的治疗。属于公益行为，但既没有法律约束也不受法律保护。）

一辆黑色的PASSAT被一层薄薄的黄土覆盖着，雨刮器在前挡风玻璃上画出一对黑亮的“眼睛”。车子像一个腿脚不灵便的青年，用着很大的力气，左摇右摆的晃进了张华他们休息的小院。

刚要进院，却见一辆皮卡霸占了唯一的“车位”，不得不“头顶着屁股”，就那样卡在门口。坐着两个小马扎在院子里晒太阳的两人，也被这车卷起的土，连连挥手阻挡肆意冲击鼻孔的灰尘。

很快，车里一共下来四个人，而开车的正是马文涛。马文涛几日不见，一身行头又有不小的升级，尤其是那副墨镜，金色的边框在太阳下反射的光芒，绝对暴露了它不一般的出身。

马文涛把墨镜往头上一顶，插着腰看着小院：“什么瞎屌地方，一路的土，荡死了！摇得我骨头都快散架了。”

张华和郭宁也已经站了起来，张华没有理睬马文涛，而是走向从副驾驶出来的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男子：“您好，是文主任吧，辛苦您了。”

文主任伸出右手紧紧握着张华的手：“不辛苦，也没多远。”接着，也在不断打量这座小院。

郭宁走到马文涛旁边拍拍他的肩膀：“走，进屋喝口水！”

马文涛脸一扭，扭到了从后排下来的两个小姑娘那侧，“不喝！水碱太大，拉肚子，我后备箱带着农夫山泉，你要不要，走的时候给你留点？”然后又看着张华：“你发的什么屌定位，连个路也没有，一路上就靠张嘴问，不然还跌沟里去了。”

张华却没有接马文涛的话茬，依旧恭敬的站在文主任面前：“主任，咱下午是什么安排？郑总已经打过招呼了，一切以您为核心。”

文主任面露微笑：“言重了，我们也是受邀过来的，一切还得靠小张你去张罗。其实也没什么，下午给我弄三张桌子，六个凳子。能做点啥就做点啥吧。”

张华：“那行，我这就去联系村长，您一路辛苦了，就在这院里休息会儿吧，屋子里还没这院子暖和。顺便我再把中午饭给您落实一下。”

文主任：“小张，真不用了，咱们抓紧点时间，我要是怕累也不来这地方，中午饭什么的也别张罗了，车里带着桶面，有口热水冲一下就行。坚持坚持，晚上回市里我们再好好吃。”

张华这才看向马文涛：“我要的东西带了没？”

马文涛两步就钻到了车里，然后手里拿着一个大塑料袋，“你这领导放话了，我敢不带？这不，两个新的热水壶！”

“你找个干净地放下吧。”然后便冲郭宁说：“你在这招呼着点，我出去一趟。”然后又伸出手等着文主任：“主任，我出去一下很快回来。”

张华的手和文主任的手仅仅轻轻握了一下，更像是碰了一下就赶紧向村里唯一的小卖部跑去，毕竟那就是村长的家。

进门，村长正在院子里的小桌子跟前，剥花生吃，还放着一个玻璃瓶子，里面有些清澈的液体，估计是酒。看见张华进来：“坐下一起喝口？”

张华也不明白，这大上午，“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喝的是哪门子酒？“村长，我们矿联系了市医院的一位专家，免费给村民们做个检查，希望您通知一下，下午两点，大家准时到我们那个院门口排队。”

面对这样的好事，村长却一点也没高兴起来，轻轻拽了拽身上的棉衣：“唉！查什么查，不查还没病，一查都是病！”然后回头走向屋内，快要进门的时候，又回头对着张华说：“我不是针对你们啊，还是很感谢你们做的这点事的。”

村长走进了自己的卧室，也是自己的办公室，一张黑色的木桌，一条腿下面还垫着一本小学语文课本。桌子上孤零零的摆着一个话筒，话筒上面系一块红布，只不过这布俨然已是一块黑布。村长对着墙上的一个开关，轻轻一拨，天空中冷不丁就冒出了“噔”的一声。

院子里的张华也愣了，忙着寻找这声音的来源。

村长走到话筒跟前，对着话筒轻轻一弹，“嘣”的一声，从空中，穿过墙壁和玻璃走进村长的耳朵。他这才开始讲话：“都注意啦！都注意啦！今儿下午，市里面的专家，免费来给咱村看病，都积极点儿！有什么问题赶紧预备，就今儿一下午，都操点心。行啦，互相通知，就这！”

张华借着村长持续不断从空中飘来的声音，才注意到原来是不远处的一颗大树上，在树杈上放着一个灰色的大喇叭。喇叭里放出的声音虽然很洪亮，相信应该能覆盖这个不足百户的小村，但是话筒里出来的字眼，却很难听的十分清楚。

村长从屋里走了出来：“这就行了吧？”

张华笑着说：“谢谢村长，但是，还需要三个桌子，六个凳子，看病的时候用。”

村长有些犯难：“呀，谁家也没有多余的这东西给你呀！”然后撅着嘴想了想，“这样吧，你去，去村最南边的那个破院，原来那是个学校，还有点烂桌子、烂凳子，看能不能用。能用你就用，也不用还，用完随手扔了都行。要是没有，你只能挨家挨户借了，我也没有。”

而此时的院子里，郭宁把马扎，让给了马文涛和文主任，至于两位小姑娘，站在门口看着远方，不知道说着什么样的悄悄话。

郭宁蹲在文主任跟前“文主任，您是市医院的？”

文主任双手交叉着叠在一起，肘子支撑在膝盖上：“嗯，有什么事儿？”

郭宁：“您怎么大老远跑到这穷乡僻壤来了，在市里多舒服。再说了，您肯定有不少病人吧，哪能走开啊？”

文主任微微一笑：“别说这了，再远的我都去过。”文主任的眼里就像燃起了一团火“汶川地震的时候，我还是咱市唯一的代表，和省人民医院的专家一起去的。”

郭宁：“文主任，我冒昧问一句啊，您是哪个科？”

文主任：“呼吸科。小伙子，要知道，像地震、洪水这种自然灾害发生后，最先爆发的，老话叫瘟疫，其实就是传染病，而且一般不是呼吸科就是消化科。”

郭宁“哦”了一声，其实他什么也没听懂。

文主任却继续说道：“当时我在汶川，真的是太惨了。解放军一部分人得维持秩序，剩下的都在救人，根本救不过来。你们新闻上看到的，都是选择过的画面，太刺激的怕老百姓受不了。”说着突然仰天一叹：“其实，我去了也没帮上什么忙。”

马文涛：“文主任就不要客气了，您那是救死扶伤，我们这些屌，去了才是添乱。”然后冲郭宁挤挤眼“你说是不是？”

郭宁都没来得及回答，文主任便说道：“其实救灾和下乡这类活动，我几乎年年参加，但是，真正能帮上忙的，少之又少。原因其实很简单，老百姓穷啊，根本看不起病。而且咱市里，那条件算好的。但跟北京、上海比比，毬毛都不算。”说着看看马文涛和郭宁“还是你们煤矿有钱，和我们搞搞合作，有个收入，我们也能引进点新设备。你们那几个副矿长我都认识，平时有个感冒发烧都是坐飞机去北京看。”

郭宁偷偷指了一下门口的两位小姑娘：“文主任，这是您医院的护士？”

“不是，新来的实习生，带过来增加点临床经验。平时在市里，一听说是实习生，病人都不让碰，生怕给看坏了。护士们娇贵的很，谁来受这罪？”然后就像洞察了什么看着郭宁：“小伙子有对象了没？”

马文涛得意的大笑：“主任，你可猜对了！我这兄弟还没结婚，有合适的您给看看。我这兄弟长得又帅，条件又好，您说是不是？”

文主任点点头：“嗯，确实是！能行！我们科里有那小护士，就喜欢嫁给煤矿，有钱啊！”

马文涛接着递给文主任一根烟：“主任，要是有多余的，给我也介绍介绍，我不挑，年纪大点，长得丑点，都行！只要不是带孩子的就行。”

文主任差点没被最后那句话逗得点不着烟：“不至于啊，我看你也是一表人才，慢慢找，好姑娘多的是。尤其你们这煤矿的正式工，吃香啊！我们那新来的小大夫，一个月拿不到二千，还没你们挣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