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臣男睡梦中被一个电话惊醒，却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接起来，嗓子还没醒，略带沙哑的问着：“谁呀？”
“武臣男，我，科长。”一个声音很坚定的说着：“通知所有人，八点库房集合，咱们开个会！”
武臣男先是一阵莫名，很快就清醒了，毕竟那红头文件是昨晚紧急下发的，而他作为一个小小的干部，也是有幸看到的。于大春真的成为了他的上司，赶紧把那个号码存进了电话本。
看一下时间，马上就七点了，但是窗外还是没有一丝光。武臣男轻轻拽了一把头发，就像是在给自己的头顶做按摩一样。轻轻的刺痛传遍全身，驱散了很多困乏，也腾空了脑袋，就剩下一个念头：起！
从床头拿起两件衣服套上，旁边的石中玉还在打着呼噜。走到隔壁卧室，门没有关，孩子在爷爷奶奶的呵护下稳稳的睡着。这也是让他最欣慰的地方，父母不像有些在乡下住了半辈子的人，入城以后各种不适应。反而尽最大的可能，去适应儿子和媳妇的节奏。
七点五十，武臣男准时站在库房门口，如今一个“光杆司令”，带着两位“女将”，承担了太多，毕竟煤矿的活儿，更多还是依靠男人的一膀子力气。女人，打扫打扫卫生就挺好。
八点，却不见新科长，武臣男不禁对着那个号码回拨过去，“喂？科长，人都齐了。”
电话里匆忙的回复了一句“稍等一会儿”便挂断了。
武臣男便只好继续日常的工作，给络绎不绝的工人发放材料。
忙碌中，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在一张又一张的单据传递中，不知不觉就过了半个小时。同样是在不知不觉中，一个高大的身影从一群邋遢的下井服中小心的躲避着，穿过人群走进了库房。进门之后，一言不发走到办公室，武臣男三个人从各个角落慢慢汇集到了这里。
于大春的头发乌黑透亮，发型稳定，似乎门外的大风没有造成任何影响，看来用的是高级发胶。“那个，开个会。把发料，先停一停。”然后背着手对着小小的办公室开始打量。
武臣男只好走到外面，把工人们都客气的“请”了出去。
刚回到办公室，于大春就问：“小武，你们平时的发料，都是几点？”
武臣男：“没有什么硬规定，随时来，随时发。”
于大春轻晃脑袋，面上的笑容透露着一丝得意：“不对！不对！你这哪行，一点章法都没有？来，咱们简单说两句。”看着三个人像一个三角包围了自己，指着面前三尺远的地方，“来！拍成一行。”
这句话让三个人都瞪大了眼睛，但是瞪眼也没用，还得规规矩矩的服从命令，仿佛几个人回到了学生时代，站了一个小小的队伍。
于大春还有些不解：“就你们三个人？没别的人了？”
武臣男：“库房这边就我们三，还有个郭宁被借调走了。另外还有油站和料场。”
于大春瞬间就像一个炮仗被扔进了火堆：“小武，我怎么跟你说的？什么叫开会？开会指的是全体！你这是全体？把人都给我叫来！”
武臣男还欲解释：“科长，以前开会没有特殊强调都是库房这几个，后面的人虽然挂在咱们科名下，但其实也不归咱们管。”
于大春脸上有点挂不住了，那样子就像脸上被苍蝇亲了一口：“我知道！什么我不知道？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你以为你们以前的管理到位？懂不懂什么叫管理？现在，立刻，把人都给我叫来！马上，我就站在这里等！”
武臣男不再多说，一阵不轻不重的数落已经让他感受到了下马威。
陈龙，在外面听到里面没了动静，试探着走过来：“于科长，我领个东西吧？”
于大春温和的对着陈龙说：“开会呢，稍等会儿。”
陈龙犹豫着出去了。
沉默中，于大春看着光洁的四面墙，“咱这墙上连个制度、连个流程都没有？你们平时都是怎么工作的？这就简直没个水平啊！”
武臣男已经打完了电话，看见林慧和宋娜不住的给他使眼色，“以前也有，后来标准化的时候，说是牌板做的不合理，都给摘了。”
于大春的头依旧上扬着45度，似乎天空中有自己想要的一切：“不对！不对！库房就是库房，还能没有个制度，不然你们的工作怎么执行？赶紧改啊！小武，赶紧出台制度！”
武臣男这下可真的摸不着头脑了：“科长，这个制度，一向都是科办公室出，然后管理科审批，我们只是遵照执行就行了。还能我们自己定规矩自己干？”
于大春颇有些不耐烦，不知道一个下属怎么有那么多的问题：“管理科知道个啥？他懂个屁！你就自己定，定下来我签字，盖章，然后你们执行就行了。听懂了没有？”
武臣男依旧很困惑，但此刻的局面，也只能轻说一句“噢”。
当然，于大春对这一句没有任何激情的回复，不满意，很不满意，这让他看不到执行的勇气和决心。
不一会儿，门外十几人一起涌进了库房。于大春看着队伍被壮大，略感欣慰，又重复了一遍命令：“赶紧，排成一行！不对，人多，排成两行！小个儿在前，大个儿往后！快，速度！”
人群之后陈龙又钻了进来：“于科长，有个东西井下急用了，能不能先给我领了？”
于大春有些不耐烦：“不是跟你说了，开会了！不能等一会儿？有那么着急？”
陈龙只好在两排目光的注视下，尴尬的退场。
于大春这才清了下嗓子。于大春不愧曾经是矿办公室的一把手，形象和气质绝对都是上乘，据说曾经是学的广播专业。“今天，我来和大家见个面，先认识一下。但是，有几个事情，我很不满意，首先要强调一下，以后开会，没有额外说明的，就是全体！听懂了没有？”一双眼睛瞪了老圆，看着低头沉默的武臣男。
但武臣男没有任何回应，头也不曾抬一下。于大春失望的继续说：“第二个事情，就是我刚来，很多事情还不熟悉，有什么问题，大家可以提。然后具体的，由武臣男负责收集和整理，然后统一向我汇报。有什么问题没有？”
武臣男低着的头露出了一抹神秘的微笑。
人群里也不知道谁问了一句“科长，咱的工资有点低啊！”
于大春一脸的不屑：“不要一谈工作就说钱！公司这么大，都像你们这样，公司还转不转了？一个优秀的员工，得有奉献精神！知不知道什么是奉献？先把自己的工作做好！工作做好了，条件上去了，待遇自然就好了，得有这个觉悟才行！”
可惜于大春激情的演讲，掩盖了太多声音，尤其是人群中，此起彼伏的“哼哼”。
而打断于大春的，则是他自己的手机。“喂？。。。嗯！。。。嗯！。。。我马上安排！”挂了手机便问：“小武，综采一队的材料员是谁？”
武臣男伸手指着门外：“就刚刚进来两次那个。”
于大春的表情不再自信，被一份紧张代替：“赶紧把他叫进来，井下的皮带出问题了，需要换两个传感器，你赶紧给他领了。急事急办，眼里得有活儿！”
武臣男这就走了出去，而被晾在人群中的于大春，看着面前一群陌生的面孔，也被电话打断了思路，“那就先这样，我上午还有会，以后，这个会，要经常开，要定期开！好了，散会！”正往外走的功夫，看到武臣男带着陈龙正往里走，赶紧喊住：“那个谁！”
循着声音的二人赶紧站住脚，只不过两人的表情截然不同。
于大春又像是埋怨又像是抱歉的说陈龙：“那个谁！你以后得会办事！急事急办，特事特办，不能事还没说清楚，就像领导打报告。咱又不是不解决问题，听懂了没有？”
陈龙陪着笑，笑得脸都红了：“知道了科长。”
于大春：“别站着了，赶紧去吧。”说罢扭头走了出去，后面熙熙攘攘的加油工和料工也跟在后面走了出去，而外面等待了一阵的工人则迫不及待的往里冲。
陈龙看人走远，才拉着武臣男赶紧往库房深处走：“我实在是着急啊！不然我也不敢打小报告啊，还得在矿上混了，哪个领导咱得罪得起？”
武臣男一边走一边摇头：“唉，一个领导一个思路，这个是要撤，那个是要装，到底听谁的？”
陈龙：“开会说了个啥？”
武臣男：“劈头盖脸干了我一顿！”
陈龙表情一转，语重心长的说：“我告你说吧，于科长那是以前跟着老董事长混的人，可不精啊！现在换了老大，人家可是红人，不然也不会把这么要紧的位置给了他，你以后多操个心眼吧！”
回到办公楼的于大春，刚上楼梯，就看见办公室门口等了一群人，头皮一阵发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