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坐到车上,卜慌的心脏还像一只受了惊的兔子钻进了心里,惊慌失措,狂跳不止。刚刚发发生的这让人心惊肉跳的一幕,让他的情绪就像坐过山车一样,忽而一气冲天,忽而入地三尺,仅仅三个多小时的时间却像过了三年一样的漫长。
“怎么了,还在想刚才的事情啊?过去就过去了,想那么多干嘛呢?再怎么样,你不还是坐在了回家的车上了吗?今天是我们一家最最高兴的日子,不要想那些不开心的事情,好吧?”透过后视镜,见坐在后座上的卜慌皱着眉头,闷闷不乐的样子,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前妻祁小丽回过头来,微笑着对卜慌说道。
“没什么,就是觉得心里不舒服。”卜慌看看小丽,强装笑脸的笑了笑,然后摇摇头:“我只是心里想不通,在监狱的这些年,我对李毅还是不错的,无论是在劳动改造还是平时的生活中,我已经尽力去帮助他了。但是,在我出监的时候,他为什么会恩将仇报来害我呢?亏得肖监狱长调查清楚了,否则,今天这个家是回不去的了。海子,这是不是有点不吉利啊?”
卜慌一边说一边拍拍正在开车的海子的肩膀,有些担心的问道。
海子是蓝海市民政局的副局长,在卜慌入狱前,两个人关系很好,经常聚在一起喝酒聊天,如果相互之间有什么事情,只要打个招呼,都会竭尽全力帮助对方,属于那种能够两肋插刀的铁哥们儿。就拿今天来讲,海子本来有个很重要的活动,但在得知卜慌要刑满释放的消息之后,马上请假,亲自驾车来接他。
所以,在卜慌走出监狱大门,看到海子和妻子站在门前迎接他的时候,卜慌的心里暖暖的,一种发自内心的感动差一点让眼泪流出眼窝。
“哈哈哈哈,我的卜大局长,你这几年牢坐下来怎么像变了一个人啊?就像个老太太一样变得迷信起来了。什么吉利不吉利的,坐在了回家的车上,几个小时就到家了,这就是最大的吉利。你说呢,祁科长?”听完卜慌的话,海子先是哈哈一笑,一边说,一边问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祁小丽。
“是的,是的,不要胡思乱想,就想着回家怎么好好的喝酒,好好的吃饭,好好的睡觉就行了。你好歹也是个大学生,怎么会迷信这些东西?”小丽笑了笑,回头看看卜慌,一脸幸福的说道。
“睡觉?今天晚上你们两个还能睡得着觉啊?这七、八年不见了,比干柴烈火还要更猛烈,哪还有……”
“海子,你这张破嘴就没有个把门的,儿子还在后面坐着呢你就在这里胡说八道,还有没有个当叔叔的样子啊?”没等海子把话说完,祁小丽就打断了他的话,一边用手轻轻的拍了几下他的肩膀,一边满脸绯红的说道。
海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调皮的伸了伸舌头连声说道:“哎吆,忘了这个茬了,对不起,对不起。儿子,叔叔说的什么你没有听到吧?”
海子一边道歉,一边侧过头来,对着一直依偎在卜慌怀里的卜小虎说道。
“啊?你们说什么了呀?我怎么没有听到呢?”卜小虎从卜慌的怀里坐直了身子,看着海子的背影问道。
“哈哈哈哈!”儿子的一句话,把卜慌、祁小丽和海子三个人逗得哈哈大笑起来。
“哎,对了,小丽,你升职了?我听海子刚才叫你祁科长,怎么回事?”笑声过后,卜慌看着祁小丽,饶有兴趣的问道。
“哎呀,卜慌你还不知道吧?小丽没有跟你讲吗?你们家小丽可厉害了,不但在家里把你妈妈和儿子照顾的无微不至,而且在工作上表现出色,现在已经是蓝海市国税局税政科的科长了。一个人带着二十多人的队伍,纵横全市国税系统,是个出了名的女中豪杰。卜慌,你小子有福啊,找个老婆这么优秀!”没等祁小丽说话,海子便笑呵呵的插话道。
“不慌,不要听海子瞎说,你老婆可是没有他说的那么厉害!”海子的话刚刚落地,祁小丽赶紧接着话茬,一边用手偷偷的掐了下海子,一遍继续说道:“我这个科长也就是个样子货,没有什么实权,和普通的办事员没有什么区别。再说了,不管我在外面做多大的官,回到家还是你的老婆,还要服从你的管理呀!我和儿子都是你的直接下级,有什么命令直接指示就行了,我们保证服从命令听指挥。你说是不是儿子?”
说完话,祁小丽冲着儿子笑了笑。
卜小虎从卜慌的怀里挣脱出来,坐直了身子,然后调皮的对着卜慌敬了一个军礼,响亮的说道:“从今天开始,爸爸就是我们家的最高领导,你所说的一切话就是军令,我和妈妈、奶奶会绝对服从的!”
“臭儿子,爸爸是奶奶的儿子,他怎么能给奶奶下命令呢?行了,你爸爸就只管我们两个就行了!”祁小丽回头看看儿子,一边笑一边说。
“哈哈哈哈哈!”卜小虎的调皮和祁小丽的一番话,把卜慌和海子逗得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过后,车子里突然安静下来。海子在聚精会神的开车,祁小丽望着窗外的景色发呆,卜小虎则一直赖在卜慌的怀里,像看外星人一样,直勾勾的看着卜慌。
“老卜,在想什么呢?不会是因为我刚才的话感到失落吧?不要想得太多,我也就是顺嘴一说。夫贵妻荣,妻贵夫幸,你们两口子不管是谁有能力,都是这个家庭的幸事,你有什么失落的?如果真的是因为我刚才跟你说的事情不高兴了,这可是你卜慌的不是了,你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啊,不会是因为坐了几年牢,把性格坐的变态了吧?”也许是意识到了自己刚才无意中的一句话伤害了卜慌的自尊心,海子一边开车一遍说道。
海子知道,卜慌是一个自尊心特强的人,而且具有山东人那种大男子主义的风格。当得知妻子已经升任税务局的领导、与自己的差距越来越大的时候,心里一定会不是滋味。
“哪有的事情,只是心里有点不甘心而已。”卜慌一遍抚摸着儿子的头,一边望着窗外,有些尴尬的说道。
“老卜,你刚回来,不要着急。我相信你的能力,先短暂的适应一下社会,然后再想工作的事情。你人聪明能干,又有智慧,为人正直豪爽,我相信,你一定不会很差甚至会比原来更好。”祁小丽转过头来,伸出手握住卜慌的胳膊,一脸真诚的说道。
卜慌微笑了一下,轻轻的拍拍祁小丽的手,然后点点头。
“说说你的打算把,今后想干点什么?尽管说,只要我能帮上你,绝不含糊!”接着祁小丽的话,海子一边开车一遍说。
“哈哈哈哈,我想干什么?我想干的事情多了去了,但现实吗?老弟,你哥的身份和以前不一样了,原来我是蓝海市规划国土局的领导,不敢说一呼百应,但要办件什么事情还不是很难。但我现在是一名刑满释放人员,工作没有了,地位没有了,在人们心目中的形象一落千丈,今后要在周围人的白眼中度日。能活着就不错了,还能有其他的奢望吗?你是市民政局的领导,对国家在安排刑满释放人员的政策方面特别是基本现状应该很了解,你说我能干什么?”听完海子的话,卜慌现实哈哈一笑,然后有些伤感的说道。
“老卜,儿子在呢,说话注意点!别一口一个刑满释放人员的,对儿子影响不好!”祁小丽回过头来看看卜慌,冲着卜慌使了个眼神。
“那又有什么?犯了错误就要承认,这是做人的基本原则,让儿子明白这个道理不好吗?你说呢儿子?”卜慌没有理会祁小丽的暗示,一边摸着儿子的头,一边微笑着说道。
“爸爸说的很对。我们老师就说了,知错就改就是好学生。爸爸也是,只要知道错了,好好改正就是了,不要有思想负担!”卜小虎抬起头来看看卜慌,一本正经的说道。
“唉,现在的孩子啊,成熟的太早,说出来的话就像成年人一样,一套一套的!服了,我算是服了!”听完卜小虎的话,海子一边摇头一边感叹着。
祁小丽则回过头来,用欣慰的眼神看看儿子,再看看用慈祥的目光盯着儿子的卜慌,心里甜丝丝的。
“说正经的海子,现在市里对两劳释放人员的安排怎么样?我能不能找到一份可以赖以糊口的工作呀?人从监狱回来了,我总不能让老婆来养我吧?”望着海子聚精会神开车的背影,卜慌忧心忡忡的问道。
“说实话,不容乐观!”说完话,海子把车停在路边,对祁小丽说道:“嫂子,你来开车,让儿子坐在副驾驶位置上,我和卜慌好好的聊一聊!”
从车上下来,海子把卜小虎抱到副驾驶的位置上,然后坐在卜慌身边,从口袋里掏出香烟,先是递给卜慌一支,自己拿出一支叼在嘴上,点上香烟,随手将车窗开开一条缝,看着祁小丽说道:“嫂子,开车,我们走!”
祁小丽熟练的打了一把方向,轿车向着蓝海市方向驶去。
“按照工作分工,对于两劳释放人员的安置,蓝海市的主管部门是市司法局,我们民政局只是配合工作而已。通过这些年的工作实践,我充分的感受到了这项工作的艰巨性。”海子看看卜慌,一脸认真的说道。
“嗯,在监狱的时候,民警组织我们进行出监教育,也曾给我们分析过,所以,我心里是有准备的。你就放心的讲吧,我有足够的心里准备,你继续!”卜慌冲着海子点点头,然后微笑着拍拍他的肩膀。
“两劳释放人员是一个特殊群体,事关社会稳定大局。所以,对于该项工作,无论是司法局还是我们民政局,都是非常重视的。但是随着近年来一批又一批大学生毕业,市里的就业安置工作面临着巨大的压力。在这些年轻大学生都没工作可干、待在家里‘啃老’的时候,在刑释人员与毕业大学生的安置方面就出现了偏差。卜慌,你应该能理解。就拿你来说,凭你的才干和智慧,一定会胜任一份不错的工作,但如果让一个单位在你和一个大学毕业生两者之间选择一个的话,他们会选谁?不言而喻。凭你我之间的关系加上你之前的人脉,找一份工作并不是一件难事儿,但是,如果这份工作与你的能力、之前的地位相差甚远,别说你,我这一关都过去!”说到这里,海子有些懊恼的摇摇头,然后轻轻的拍拍卜慌的肩膀。
“老卜,海子说的是实际情况,但你没有必要为此犯愁。工作不好找,大不了我们自己创业。没有资本,我们就从小往大干,滚雪球似的发展。有海子等一大帮亲朋好友帮你,再加上你的个人能力,我相信你绝对能够干好!”祁小丽一边开车,一片侧过头鼓励着卜慌。
卜慌没有说话,扭过头去望着窗外,眉头皱成了一个大疙瘩。过了一会儿,他微笑了一下,然后对祁小丽说道:“老婆大人是税务局的大科长,如果我做生意,税收这方面是不是有些优惠呢?铁哥们是民政局的大局长,对于我们这些特殊人员是不是有些照顾呢?”
“哈哈哈哈哈!”卜慌的一番话,把祁小丽和海子逗得哈哈大笑起来。
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儿子也跟着凑开了热闹:“爸爸,爸爸,你太好玩了,老婆就是老婆,还老婆大人,这老婆大人又是什么意思呢?”
“哈哈哈哈哈!”儿子天真无邪的追问,让卜慌三人再次欢笑起来。
八年了,卜慌还是第一次发自内心的欢笑,虽然笑声背后隐藏着丝丝担忧和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