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中二年二月底,回鹘左右威卫退出西州,归义军节度使张义潮亲自率领大军逼近西州城下。
此时的西州将军是跟随东米赤加多年的吐蕃将领加多让,加多让此人老成持重,镇守西州近二十年,从来没有出现过差池,深得五州将军东米赤加的其中。自从沙州起义之后,回鹘大军迅速逼近西州附近,令加多让不敢轻易地离开西州,数月以来,加多让紧闭西州城门,无论回鹘大军如何交战,加多让就是不开城门迎战,急的回鹘莫顿贺可汗手足无措。
当归义军兵临城下之际,加多让站在西州城楼上望着城外密密麻麻的大军,心中顿时涌上一股不好的想法。在五州将军府的时候,加多让曾经见过张义潮,听人说张义潮熟读兵法,可谓是用兵如神。正当加多让愁眉不展之际,卫兵匆匆来报,
“将军,城外斥候来报,此次带兵前来的是刚刚被李唐加封为陇右道行军大总管的张义潮,跟随前来的有三路军、四路军以及沙西屯田使府大军约二万五千人!”
此话一出,加多让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刚才加多让还担心张义潮会亲自引兵前来,没想到短短的一刻钟不到,这个想法就得到了应验,令加多让后背冷汗直流。自从沙州起义之后,张义潮在加多让的心中就留下了深深地烙印,这也是加多让为什么不向离开西州的一个重要原因。
然而,心中的恐惧并没有使得这个沙场宿将屈服,稍加冷静之后,加多让清了清嗓子,厉声喝道,
“传本将军令,东城兵马司全体出动,加强戒备,严防唐军攻城!”
“将军,请恕属下直言,如今五州将军已经被害,凉州将军尚婢俾也眼馋我西州、伊州、瓜州三地,河西早已经不是当年的河西。汉人曾经有句话,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们何不另谋出路,总比独守孤城要强得多,请将军三思!”
听了这话,加多让双眼渐渐的露出了愤怒,脸上的怒火如同熊熊燃烧的烈火一般,只见加多让缓缓伸出右手从腰间抽出弯刀,猛一用力,弯刀直接划过了身旁卫兵的脖颈,这名卫兵发出一阵低沉的闷哼之后,便无力地倒在了地上,周围的其他人见状,均是一阵骇然。
弯刀入鞘,加多让缓缓转过身来,扫视了一眼在场的众人,冷声喝道,
“本将军奉命镇守西州,本该马革裹尸,如今唐军近在眼前,如果谁还敢说出降敌之言,下场如同此贼,请各位慎重!”
“末将等愿随将军死守西州,请将军放心!”
众人异口同声的承诺,加多让的脸上稍稍好转,收起弯刀之后,加多让望了望城下整整齐齐的唐军营帐,心中暗暗打定了主意。
这一方面,张义潮说动了莫顿贺可汗离开沙州之后,将归义军营帐留在了西州城南三里外。帅帐内,归义军参军高瞻、卫队长李明振、三路军镇守使韩家玉、四路军镇守使张准深、沙西屯田使国栋等人端坐在各自的位置上,张义潮一身戎装、双手背后,低声问道,
“西州近在咫尺,不知各位可有破城之策?”
听了这话,参军高瞻站了出来,朗声回道,
“节帅,下官以为破城之策不外有三,全城之策为上,破城全人次之,破城破人最下。如今我军兵临城下,当务之急就是排除信使进入西州,尽可能说服西州将军加多让投降,如果吐蕃军能投降,那必将起到更加长远的意义!”
“哦?参军此话怎讲?”
“节帅,我归义军初立,还没有打一场真正意义上的攻城战,如果我军能够兵不血刃的就劝降西州将军加多让,势必可以成为河西其他各州效仿的对象。说到这里,下官想起了当年刘邦与项羽相约先入关中即可称王的典故,二人从徐州出发,沿着完全不同的两条路线,刘邦采取劝降的策略,一路上各个城池望风而降,而项羽杀伐过重,各个城池惧怕皆是拼死抵抗,最终耽误了时间,被刘邦抢先进入咸阳!”
听了这话,众人似有所悟的点了点头。对于高瞻的这番话,众人都明白,不过有一点需要强调,吐蕃人残暴,不可与当年的各个城池想必,另外,在场的众人均与吐蕃人有血海深仇,吐蕃人深知这个道理,恐怕不会轻易地投降。想到了这里,只见张准深站了出来,沉声说道,
“节帅,下官以为参军大人言之有理,能够劝降则是最好,再不济,我们完全可以依靠实力击败西州城防营!”
“那你说说,你有什么办法可以击败近一万西州城防营?”
“叔父,当初沙州城下,东米赤加利用了云梯向沙州发起进攻,令我军损失惨重。经此一战之后,侄儿便与转运使李明振大人商议,生产制造了二十台云梯,不仅如此,侄儿还研发了攻城楼车用以辅助攻城!”
“嗯,有先见之明,不过当务之急不是攻城,而是将本官的书信送进西州,准深,这件事交给你来办!”
“侄儿领命!”
话音刚落,张准深抬起头,从张义潮手中接过了一封刚刚写好的书信。
西州城下,张准深端坐在战马之上,背上的劲弩拉到了最满之后径直射向了西州南城城楼之上,一阵箭风刮过,城楼上的吐蕃士兵皆是一阵惊呼。
这西州与沙州不同,周围全部都是一马平川的平地,一眼望不到边。在这种地形之上,骑兵的优势能够展现的淋漓尽致。一名吐蕃士兵使劲了全身的力气将钉入城楼上木柱里面的箭支拔了出来,气喘吁吁的递到了加多让手里,原来,张准深将张义潮写给加多让的书信就捆绑在箭支之上一并射进西州城。只见加多让读完张义潮的书信之后,脸色顿时阴沉,身旁之人不明所以,低声问道,
“将军,信上到底说了什么?”
“哼,张义潮居然想要本将军投降,做梦!”
“将军准备如何回绝?”
“笔墨伺候!”
话音刚落,一名亲兵手捧笔墨来到了加多让近前,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加多让写完了五六张纸,令亲兵卷成圆筒捆在了箭支上,利用同样的方式向城下的张准深射去。箭支进入沙土的那一瞬间,激起了一尺多高的尘土。张准深趴伏在战马背上,一把拽出了箭支,快速调转马头向帅帐返回。
帅帐内,张义潮打开了加多让的回绝信。没想到,加多让居然在心中洋洋洒洒的写了数百字,言辞犀利,不外乎是激怒张义潮一类的话语。虽然言辞刺耳,但是张义潮的脸色依然没有波动,只见张准深走上前去,问道,
“叔父,加多让到底在信上说了什么?”
“哈哈哈...,这个加多让还真是忠勇,居然给本官讲了这么多大道理。”
“也就是说,这个加多让不识好歹,拒绝了?”
“嗯,看来我们的上兵伐谋宣告失败!”
“叔父,还是投入云梯、楼车,直接拿下西州,给这个加多让一点颜色看看,也好让伊州、瓜州的吐蕃士兵看看我们的手段!”
“不必着急,如今的西州有近一万吐蕃城防营,一旦我们攻城急切,势必会令吐蕃士兵狗急跳墙得不偿失,况且西州城内还有数万无辜百姓,一旦加多让裹挟百姓,那后果不堪设想!”
此话一出,众人皆点头称是。对于河西一带的无辜百姓,在场的众人无不是同情,眼看着河西的吐蕃驻军就要土崩瓦解,张义潮再也不能令这些无辜百姓受到伤害。想到了这里,只见高瞻站了出来,捋了捋胡须,笑道,
“节帅宅心仁厚,下官佩服,俗话说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如今吐蕃人瓦解在即,城中的无辜百姓早也盼着我们能够收复西州。下官以为,不如将我归义军的情况以书信的形式传到西州城内,也好让百姓知道我们来了!”
“哦?”
“大人请想,城中的百姓消息闭塞,恐怕不知道朝廷已经准备收复河西,如果这个消息传到城里,您想想百姓会有什么反应?”
此话一出,众人恍然大悟。如果按照参军高瞻这么说,西州的百姓一旦知道了归义军到来的消息,势必会在暗中发起反抗吐蕃暴军的运动,到时候大军攻城,城内的百姓必然会形成内应。想到了这里,只见三路军镇守使韩家玉站了出来,双手一鞠,说道,
“参军大人好计策,现在我归义军是民心所向,一旦大军与城内的百姓里应外合,吐蕃大军即刻土崩瓦解!”
“嗯,传令下去,大军原地修整。参军大人带领帐下文书书写归义军简报一千份,等到明天一大早,以无头箭支为运载工具向城内射去!”
“是,大帅!”
就这样,在劝降失败后,张义潮决定采取参军高瞻的计策,将归义军的简报向城内的百姓传达。是日深夜,一千份简报书写完毕,与此同时,张义潮密令四路军镇守使张准深运来了二十台云梯和两台楼车来到了西州城下。那么,归义军初出沙州,注定要在西州城下与吐蕃大军有一场较量,而陇右道三州的局势又将如何发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