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洛神医就将我们唤了过去。
“大清早的你这个糟老头不睡觉,还要让我们这群人陪着你。”阿渔心直口快,一见到洛神医便扯着他的胡子说道。
洛神医没有答话,而且笑着从柜子里拿出一个黑色的小盒子,递到我们的面前。
阿渔拿起来左右打量了一番,好奇的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洛神医笑着说道:“这可是我这些年来的心血,有了这个东西,再加上有阿木在,忆颜姑娘的脸就有的治了。”
我看了看洛神医拿出来的盒子,又抬起头来看了看洛神医,恭恭敬敬的问道:“不知神医有什么妙手,还请详说。”
洛神医习惯性的抚了抚自己的胡须说道:“我前一日已经说过,只要有至亲之人的血液作为药引,再加上我亲手研制的膏药,就可以治疗你脸上的伤痕。”他摇着头笑着,“如今有阿木在,不就有了药引子吗,何愁姑娘脸上的伤痕治不好呢。”
“可是,要去青儿的血,这……”我犹豫着,说出自己心中的担忧。
洛神医摆手说道:“无妨无妨,不过是取一点血做个药引而已,不会有事的,忆颜姑娘不用担心。”
听到洛神医这样说,我才稍稍放下心来。洛神医嘱咐让阿渔将青儿带进来。
“洛神医,阿木来了。”阿渔领着阿木走进房子里来。
阿木抬起头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洛神医,挠了挠头说道:“洛神医,您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阿木啊,你过来。”洛神医招呼青儿到他的面前,“如今我要为你姐姐治疗她的脸,需要从你的身上借一点血来用,我想问问,你可愿意。”
“愿意。”青儿回答的坚定,毫无犹豫。
有些东西不管过去了多久都不会改变,哪怕是改变了容颜,失去了记忆,可是绍青的心性永远都不会改变。
他满眼坚定的说道:“神医,您常常说做人就要有一颗仁人之心,所以能救这位姑娘的面容,我自然愿意。”
洛神医听了青儿的话,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阿木,我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
洛神医仔细的准备了一番,然后将我们带到药庐中一间密闭的屋子里,准备开始对我的脸进行诊治。
“忆颜姑娘,准备好了吗?”洛神医看了看我。
我看了看在一旁准备的绍青,重重的点了点头。
“好,过程会有些痛苦,所以你先把这碗药喝了吧,喝完之后疼痛会轻点。”洛神医让阿渔端来刚刚煎好的药,喂我喝下。
一碗汤药服下,我的整个人开始变得有些迷糊,很快就失去了知觉。只隐约感到有人划伤我的脸,将黑色的药膏贴上去,之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到我再次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我的意识慢慢恢复,看到阿渔和绍青都站在我的床边。看到我醒来,阿渔赶紧将我扶起来坐好。然后让绍青将提前煎好的汤药热一遍端进来。
“洛神医忙活了一天一夜,直到刚刚才下去休息,他嘱咐我等到你醒来时就将这汤药热好端给你喝下。”阿渔同我说着话,接过青儿手中的汤药喂我服下。
“忆颜,你现在感觉怎么样?”阿渔边喂我服药,便询问我的症状。
我伸出手来想去摸自己的脸,却被阿渔一把拦下,“别用手摸,刚刚上好的药,可不能碰坏了。”
我讪讪的收回手,“还好。没有什么不好的感觉。”
阿渔听后点了点头,“那就好,洛神医说只要一切顺利,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傍晚时分,阿渔坐好了饭,让青儿给我送进来。
“吃饭了。”青儿似乎是站在我面前犹豫了很久,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我。
我对他笑了笑,“好,吃饭吧。”我拿起筷子,让他陪我坐下来,“青儿,你最近还好吗?”
青儿冲我点了点头,他盯着我看了很久,问道:“你真的是我姐姐?”
我没有看他,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
“那我们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呢?”青儿有些着急,一口气的问出来。
我对他轻轻的笑了一下,“青儿,你别着急,我慢慢的这些事情说给你听好吗。”
青儿对我点了点头,坐在我的旁边,听我告诉他这些被他遗忘的事情。
“你叫赵绍青,是我的弟弟,我们的家不在这里,我们的家在金陵城中。”我慢慢的给他说着,好像在讲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
绍青不答话,只是静静的听着。就像小时候他缠着我给他讲故事时候的神情一模一样。末了,他轻轻的问道:“那我们的家里,还有其他人吗?”
我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我们还有一个小弟弟,他叫绍岩。”
绍青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我不知道对于从前的事情,他还记得多少。“青儿,你还记得我们的父亲吗,他很疼爱我们。”
绍青一脸茫然的看了看我,然后摇了摇头。“不记得了,从我被这里的人救起之后,对于从前的事情我就一点记忆都没有了。”
我难过的说不出话来,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才好。
“那父亲,他现在在哪里,他还好吗?”绍青蹩脚的说出父亲这两个字,这些关于他的从前,如同从未在他的生命里出现过一样。而我却突然站在他的面前,打碎他安逸的生活,告诉他我是他的姐姐,我不知道这一切对他来说是不是太过残忍。
我摇了摇头,“你走后,父亲他生了一场病,后来就去世了。”他如今大病初愈,我不想将家中复杂的情况告诉他惹他心烦。
青儿的眉头紧紧的皱着,他的拳头紧紧的握着,眼神里有着说不出口的悲伤,
我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强硬的扯出一个笑容,“没关系,都会好起来的。”
青儿张了张口,好像想要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来,他的嘴角上扬轻轻的笑了笑,“好了,你赶紧吃饭吧。再不吃的话饭就要凉了。”
我点了点头,埋下头去慢慢的吃饭,我的脸刚刚开始接受治疗,这一顿饭我吃的极其辛苦。
“你的脸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青儿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问我。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没什么的。”我强硬的扯出一个笑容,问他道:“怎么了,是不是很难看啊?”
他摇了摇头,“没有,你长得很漂亮。”然后他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即使你现在受伤了,还是很漂亮。”
我笑了笑,“你知道吗,听父亲说,我长得很像我们的母亲。我们的母亲,她很漂亮,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可惜她很早就去世了,没能看着我们长大。
绍青对于从前的事情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但是当我说到这里,我能看到他眼里的悲伤。
“好了,这些事情我以后慢慢讲给你听好吗?”我看着他的眼睛,不知道该以怎样的方式将这些从前的事情告诉他。
绍青点了点头,没有再继续答话。我慢慢的吃着饭,他则在一旁静静的陪着我。
“阿木。”阿渔在外面喊青儿,青儿听到后,对我点了点头便出去了。虽然他什么都不说,但是我能看出来他不像刚开始那样对我无比冷漠了。
“忆颜,你好些了吗?”我听到声音后抬起头来,看见洛神医朝我走过来。他笑着坐在我的旁边,认真的看了看我的脸,“嗯,没什么状况,慢慢养着,以后就会痊愈了。”
我点了点头,向他道谢:“洛神医,多谢您多次对我施以援手,先是救了我的性命,如今又不辞辛苦的为我诊治脸上的伤疤。如今我这副样子,也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你才好。”
洛神医笑着摆了摆手,“你不用感谢我,这是上苍要帮助你,才会让你在这里遇到你的亲生弟弟。也能让我找到药引为你救治,所以你不必感谢我,如果真的要说谢的话,还是去谢谢你的弟弟吧。”
我对他点了点头,他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收起脸上的笑容说道:“忆颜姑娘,有一件事情我必须要告诉你。”
“什么,您但说无妨。”我对他点了点头。
洛神医捋了捋自己的长胡须,慢慢的说道:“虽然你脸上的伤疤会复合,但是有一点你必须要知道,那就是你的容貌会和从前有所改变,这一点你一定要接受。”
我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如今我经历了生死离别,经历了家破人亡。最后成了这副模样,我想已经没有什么让我无法接受不了的。
洛神医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好像又想到了什么,转头问我道:“你和阿木谈过了吗?”
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洛神医,请恕我直言,我们的身世复杂,我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和他讲清楚。”
洛神医没有说话,最后还是点了点头说道:“你说的也是,不过不管怎么说你们都是亲生姐弟,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们都会在一起的。”
为了方便为我及时诊治,洛神医便安排我们在他的药庐中住下来。阿渔每天帮他打扰屋子,调皮的时候也会扯着他的胡子乱跑,但是他总是笑呵呵的,从来不生气。他对阿渔一向是有求必应,就好像一位和蔼的长辈疼爱自己的孩子一样。
大约是过了一个多月,到了洛神医为我最后一次诊治的时候。这次治疗结束,我就可以重见天日,不用再留在漆黑的屋子里害怕光的照射了。
“忆颜,这是我最后一次诊治,可能会有些疼,你准备好了吗?”洛神医准备好要用的东西,看着我的眼睛。
我点了点头,“准备好了,您可以开始了。”
阿渔的脸上写满了担心,在一旁紧紧的握着她的拳头。青儿的眉头紧皱,一眼不眨的盯着我,我知道他们在害怕什么。最后一次诊治无比凶险,一旦失败我的脸便要毁于一旦,以后恐怕都不能以真面目示人了。
我冲着他们笑了笑,“没关系,不用担心我。”又回过头来对洛神医说道:“好了,您开始吧。”
洛神医的脸上的神情始终没有放松过。不过还好,等到为我拆下纱布的那一刻,我听到他深深的松了一口气。
“忆颜姑娘,好了。”洛神医的年岁已经大了,这样长时间的劳心劳力让他有些体力不支,阿渔见状赶紧扶他下去休息。
青儿看着我,脸上写满了惊讶。
“怎么了,不好看吗?”我摸着自己的脸问他道。
他摇了摇头,“也不是,只是你现在的样子,和以前好像不一样了。嗯,是真的不一样了。”
我笑了笑,让他递过来镜子给我。洛神医一早就告诉过我,等到治疗结束,就算一切顺利,我的容貌也会有五分改变,再也不可能是以前的样子了。
“没关系,现在也挺好的。”我说着话,青儿听了点了点头?其实我也不知道,这话究竟是给他说的,还是给我自己说的。
不知为何,自从我的容貌改变之后,我总会不自觉的想起很多从前发生的事情。关于绍岩和梅香的,我不知道他们如今过得好不好,也不知道应不应该回去探望他们。还有关于绍青的,他如今失去了记忆,再也不可能成为以前的赵将军了,道路艰难,他以后的路还不知该如何是好。还有,还有关于宋梓辰的。我们也算的上是青梅竹马,少年结发,我们在那个冬天初次见面,那个时候的我们一定不会想到,后来我们会拥有这样的人生,而现在他过得如何,我也无从知晓。从前最熟悉的人,如今也只能是山高水长永不相逢。
不知道为什么,他将我的家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我应该恨他的,可是每次想到他。我的心里都好像在隐隐作痛。
我的伤口恢复的不错,不过几日就到了下山的日子。
“你们在我这里住了这么多日,如今突然要走了,反倒是让我变得不习惯了。”洛神医得知我们要走,决定亲自送我们下山。
“您留步吧,在这里打扰了您这么多天,实在是给您添麻烦了。”我请求洛神医留步,告诉他我们可以自己下山。
阿渔大笑了几声,“你这老头,别伤心了。有时间我还会回来看你的。”她像往常一样扯着洛神医的胡子,她的性格率真天然,像是这山间自由自在的小精灵。
“好了,那我们就此别过。如果日后还有事情,各位大可来这药炉中找我,我一定会竭尽全力的。”洛神医将我们送到半山腰,最后和我们辞别。对我们说完这些话便继续回山上的药庐中继续修行了。
我和绍青还有阿渔一起继续往下走,我们已经在这里待了太久,如今我和绍青的病也都好了大半,也到了该回去的时候了。
“阿渔,如今我和青儿家道落魄,承蒙你相救,现在还要继续打扰你。”我对阿渔说着,心里满是感激。
阿渔爽朗的笑着,对我摇了摇头。“没关系,我自幼孤苦,能遇到你们也是我的福气,你们安心住下便好,不用考虑那么多。”
绍青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笑着。好像在那么一瞬,我如同绍青一样,真的忘记了自己从前发生的事情。好像我们就是这山村中的普通人,就这样普通的长大。
或许我会认识一个平凡的人,与他相伴,度过自己平凡的一生。是啊,如果没有遇到宋梓辰,我的人生或许又会是另一番模样。
“姐姐,你在想什么?”绍青看我出神,轻轻的扯了扯我的袖子。
我看着他的眉眼,绍青长得很好看,即使是穿着不合身的衣服,也不能掩盖他的帅气。我忍不住伸出手来去抚摸他的眉心,剑眉斜飞,写尽风流。
或许是这些天日子久了,绍青也与我熟悉起来,不再躲闪。只是轻轻的拉住我的袖子,笑着说道:“走吧,我们就要回家了。”
我笑着,眼泪不自觉的流出来。不管走了多远,发生过多少不好的事情,总有那么一个人,愿意带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