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是童话吗？”妖姬幽幽的说，她靠在狐狸的肩上，长发的清香惹得狐狸想要打喷嚏，他强行忍住了。狐狸轻松地摇摇头。
要不是他知道只要她一个念头，他就会命丧黄泉，狐狸真以为这只是失去记忆的两个人在叙旧。
曾经的爱恋，像影子纠缠着他们，这让狐狸变得舒服了些，他的手臂小心翼翼的移动，尽可能把每一处肌肉的颤抖都压缩到一种肉眼无法观察到的距离，向着躺在旁边的剑。他反问道：“你认为这些都是编造出来了吗？”
“我不知道。”妖姬少见地露出迷茫的神色，少许，她掩饰住她的表情，娇笑道，“谁知道呢。”
“我知道人的记忆会美化回忆，可是我认为我的记忆碎片都是真的，正因为现在的我不会说东北腔调，也没有过去那么天真……”狐狸想到刚刚还在犯的错误，把本来想要延续的话强行吞了进去，继续说道：“如果我们连自己都不能信任了，还能信任什么？”
“你相信自己吗？”
“我相信自己。”
“是因为思考？我思故我在？”
“啧，谁知道……只是，我想要思考而已。”
狐狸淡淡地说，天已经放晴了，黑暗已然消退。周围开始响起悉悉索索的声响，那是蜘蛛兽觅食的声响，或许还有其他怪物，远处传来血腥的味道，让他不由自主地绷起后背，或许，他也会这样的死去，尸体干裂露出肮脏不堪的汁液，连秃鹰都不愿意啄食。狐狸不想继续思考悲观的幻想了，郭嘉应该已经回到了家，如果他还有命的话，“我继续讲吧？你想要听吗？”
“当然，给国王讲述天方夜谭的小女孩。”妖姬眯着眼睛，明明已经过了清晨，她的眼波却闪烁着星河，迷醉了旅途的游客。
……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面对狐狸的逼问，妖姬异常地从容不迫，她因为刚才的爆笑而喘息，上衣略显凌乱。因为在室内，她穿着略显单薄的白色薄毛衣，露出因笑意而变成粉色的脖颈，和娇红的小脸。她说话的口音依旧明快，甚至称得上温婉娴雅，但狐狸分明感受到来自她身上的迫力，隐隐地感受到了威胁。
她根本不是什么学院的院花。狐狸这次才真切地感悟到这一点。可能的话，也许他会回到教室里一个个地询问，是什么让那些人鬼迷心窍，会认为她只不过是一个可供仰慕的偶像娃娃？亦或是明星候补、公众人物？开什么玩笑？！狐狸吞了口吐沫，眼睁睁地望着她扶墙站好。
“我之前不是说了吗？那些人是星探？抱歉，我是骗你的……恩，也不算是骗啦，只不过稍稍有些不同。”妖姬摇晃着手指，再配上一副眼镜便是彻彻底底的老师模样，对狐狸说道，“他们的确是探子，不过是另一个方面的。”
“哦？”
“虽然我的家境很好，不过也有人有资格染指。哦，不如说，正因为我不上不下的家境才会这样。嘛，反正你也看不出来，会感觉都是有钱人的。”妖姬轻松的说道，可语气内容一点都不轻松。狐狸作为一介大学生，对这方面的事情也略有耳闻。最近确实流行培养大学女性的身份，然后送给有钱的暴发户，例如校花的炒作之类的。
“所以你才会这么麻烦，因为很多人盯上你，想要你妥协。毕竟你现在成了我的男朋友。现在还是软的，很快就会是硬的啦。”妖姬托着下巴，笑嘻嘻地对他说道，“希望你的身体能够扛得住哦。”
狐狸没有继续对话，飞快地转动脑筋。妖姬的眼睛里浮现出赞许，旋而，狐狸猛然抬起头。
“你不怕我把这件事说出来？为什么要告诉我真相？”
这里面有太多的蹊跷可言，虽然离奇的解释可以证明他最近的现象，不过这不能说是真相。原因很简单，只要他去跟那些人一一说明，她的麻烦还是会依旧。说到底，这根本毫无意义。
狐狸看到了关键。可惜，他无法解决。因为他做不到。
“你不会去说的。”妖姬站起身，从狐狸身边掠过，只是甩给他一句话，“我注意你，不是一天两天了。”
她的语气坚定地不由得人不信。而她猜对了。狐狸早就想这么做，去跟那些人辩解，可每次他一有这个念头，就像是主动认输了一样，有种莫名的挫败感。所以他张开嘴，却说不出话来。保护妖姬，这个念头如同病毒，已经潜伏在狐狸的心里了。
没错，他不会去说的。这是妖姬最基础的筹码。作为一个有备无患的人，她早就调查过整个学院的所有学生。以她的心计，这些轻而易举，真正有才干的人，她也姑且结交一番，以待日后。不过如果说真的有谁挡得住麻烦，只有狐狸可以。倒不是狐狸比别人多什么，正好相反，他比别人少了野心和动力。
不过是一次见面之缘，妖姬借由几句话的浮光掠影，对狐狸的性格已然有了把握。狐狸善良却并不老实，坚毅却并不固执，这些都是属于平凡人的资质。真正决定的，是狐狸天然的毫无野心的茫然，以及遮掩下的野兽本能。妖姬了解他为了他的妹妹去打工，对家里给他的生活费丝毫不动，那时她就觉得有趣，现在这样的人应该很少。
不止如此，没有任何多余的需求，也不对生活本身的质量评判，连活着都不知道为什么的茫然——在这一层的遮掩下，是有如野犬的执念。
只要给出可以触碰得到的猎物，野犬就会死死地咬住，临终也不会松口。妖姬看到了这一点。所以妖姬给他推出了猎物，让她悄然无声地牵过狗的绳子，成为他的主人。猎物便是一个要求，如果你肯松开嘴，就是妖姬输了，输了也没多少损失，如果赢了的话，至少就留得喘息的时间，妖姬是这么想的。
她也猜对了……猜对了故事的开头。
虽然现在狐狸似乎已经输掉了全部，被‘将死’了。
“这算是条件吗？”狐狸突然间说道，妖姬回过头诧异地望着他。
“哦？什么条件？”
“我作为你的男朋友，是这个条件吗？”狐狸坚毅地说，他本来没有这个想法，直到他发觉到自己已然无路可走之际。就像在下象棋时，发觉自己的‘将’已经被‘炮’钉死。如果保帅，不止是车会被抽掉，连马、象和卒子都会很危险。那么，既然知道她一定还会玩下去，她肯定不会去吃‘将’，何必还要管它的死活。狐狸在赌，赌她为了能继续玩下去，放弃‘将死’这一步。所以，他反过来进攻。
“既然你让我装作你的男朋友，我没有必要拒绝。那么相对应的，如果我们交往看看，如何？”
狐狸放肆地勾起嘴角，他发誓他发疯的时候并不多，现在发疯得恰到好处。只是看着妖姬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的惊讶模样，他就愿意喝上一瓶冰镇的啤酒。女人，还是这样乖巧比较好一些。
遗憾的是，那只有一瞬间。妖姬前仰后合地笑起来，罕见地有种野性的美，仿佛见到了玩具总动员里的小怪兽。狐狸的目光严肃而冰冷，抿着嘴唇，静静地望着她的举动。她的笑声猛地一收，容颜上犹挂着微笑，眼神里没有丝毫的笑意。
她盯着狐狸，笑盈盈地，仿佛她刚刚逗完了小狗，看着不自量力而汪汪叫的狗儿，充满了母亲般的溺爱。
“你果然是个有趣的人。这么做有意思吗？”
“有意思。交往的话，你一定会喜欢上我。”狐狸霍然转身，大步离去。他没有想过会变成眼下这个模样，只不过，也不差不是吗？如果放在平常，他和她说话的机会都很少，更不要说交往了，现在至少给他凭空多了一些机会。狐狸并没有对她抱有恋爱的心动感，与其说是心理上的抗拒，倒不如说是狐狸因为被看穿的不快感而萌生的叛逆。
就像是野犬面对递过来的食物不屑一顾，偏偏要在垃圾箱里翻找一样。
在偏僻的拐角，只留下狐狸最后一句话，话音悠长，仿佛要见证这一切的历史。
“一定。”
……
狐狸苍白着脸，似乎等他吐完故事本身，灵魂也随之被消耗殆尽。妖姬温柔地轻轻抚摸着他头发的鬓角，用手指一点点从他的脸庞上划下，从微微张开的嘴唇里传来一阵阵暖意，玫瑰的香味不断地在延续，环绕了整个空间。
狐狸的眼神悠远且漫长，不知道盯在何处，与其说在发呆，更像是穿越了时间与空间，回到了平和的学生年代。在那个年代里，只有青春、梦想和叛逆，连带着对生活本身的解构，潇洒而狂热，他们无忧无虑有如海外的蓝精灵。
他没有想到，心绪还会因此而动摇。他以为自己可以冰冷地把一切像是用旁人的视角讲述出来，那是过去，那是和自己截然不同的一个人，就像一句话说的，‘我已经不是我了。’可是他做不到，即便人不是一个人，感情是相通的。爱恋、痛苦、乏味、忍耐，激昂、喜悦，这些元素相通了彼此，以至于狐狸现在即便变得冷漠，也不会变成没有一丝人情味的怪物。
负面能量在增长的同时，正面也在增长以保持平衡。狐狸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会崩溃，或许明天，这无关紧要，因为今天他就会死了。
“故事就到这里吧。”妖姬淡淡的说，从口气上什么都判断不了。可狐狸分明感受到身后的起伏有致的胸口和同样频率跳动的心。她绝非表面的惬意，恰恰相反，她也有了感觉，“时间不多了。”
“时间？”
“对啊，就算你还想要偷袭我也没有用。”妖姬把白皙光洁的手臂如蛇一样缠住狐狸的脖颈，另一只腾出手摁住狐狸握紧剑的臂膀，“时间真的不多了。”
她的语气幽怨，狐狸还没有反应过来。
“咔嚓。”
狐狸软软地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