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间会议室里,供应科全体坐在自己熟悉的位置上,只有吴总的位置上换成了蒋总,而一旁的李善意却像是一夜未睡,靠在椅子上毫无精神。
或许只有武臣男预感到这一切和昨天蒋总办公室里的争执有些关系,而昨晚他邀请李善意一起打牌,通话只有三秒的拒绝也让他感到不妙。
果然,李善意开场只说了一句:“下面请蒋总经理为大家说两句。”便又倒在了椅子里。
蒋总的脸色对比李善意明显红润许多,虽然他已经是五十多岁的人,却丝毫看不出岁月的痕迹。“大家好,我接手供应已经有一个月了,由于财务那边我还在管,管理科我也得管,一直抽不出时间和大家见面,希望大家理解。在座的,有的我认识。”说这话时,看着武臣男。
武臣男似乎也感受到了领导眼中的认可,赶忙回了一个充满着热情的眼神。
“剩下的我都不熟悉,不过来日方长,慢慢熟悉吧。”说着扫视了一圈整个会议室。
郭宁坐在武臣男的身边,对这目光却有着说不出的排斥。毕竟他听马文涛说过很多这个蒋总的事迹,真不知道这样的一个人如何坐到这样的位置?
蒋总唯一的好处就是不抽烟,拿着一个高级的水杯,时不时用水润润嘴唇。“下面,根据我最近了解的情况,我要说几个问题。首先第一个,就是规范。目前,供应科的工作,特别不规范!可以说,毫无章法!”
说这话的时候,郭宁不禁把目光转到了矛头所指的李善意,只见李善意就像陷入了熟睡,什么都没有听到。
蒋总也不看身边的李善意,一双眼睛在面前的这群人身上不断的搜索,任谁也猜不出他在寻找什么。“当然了,这个不规范,也不是李科长一个人的责任,我也有责任。下面,我要求,办公室,立刻拿出一个章程。”
孟优举手示意了一下,蒋总的话停下来了,看着孟优。孟优不急不忙的说:“蒋总,那个有关章程和流程的文件我昨天已经发给您了。”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就相当于在老虎屁股上摸了一把。蒋总的脸更红了,“你那叫什么章程?啊!直接从网上下载了一个文件就糊弄我了?这就是你们的工作态度?简直不像话!”
这话把孟优死死的钉在了十字架上,孟优感觉脸上滚烫的厉害,恨不得把那张皮整个儿撕下来扔到垃圾桶里。
“我跟你说啊!”蒋总直接伸出一根手指对着孟优,“今天晚上必须给我拿出一个行之有效的文件,弄不出来就加班。都是年轻小伙子,该加班就加班,不要学的和社会上那些小年轻一个毛病。一说加班就是没人权,哪有那么多人权!你得先有付出才有资格讲权利!我不管啊,明天一早,我要看到文件放在我办公桌上。”
郭宁看孟优,他的头无奈的垂下,像是淋了雨的玉米杆。
“还有!”蒋总的音量又提高了一度,“这个物资采购的情况,怎么能出现这么多没有签合同的情况?这是怎么回事儿?”
武臣男和郭宁,以及所有人不约而同的看向李善意。但,李善意没有丝毫睁眼的意思。蒋总的也没有在李善意身上搜寻答案的意思,目光始终在面前这帮工人身上寻找。
“小武,你是队长,你说!”那根曾经指向孟优的手指又抽了出来,这次瞄准了武臣男。
武臣男磕磕绊绊的说着,似乎一瞬间成了结巴:“蒋总,这个,这个我们也不知道,我们库房那边只负责收货。”
蒋总勃然大怒:“放屁!凭什么收?连个合同也没有,今天他送个这,明天他送个那,你就都收了?你好大的胆子!”
武臣男也不知道是被吓住了还是怎的,声音都低了下去,郭宁坐在跟前都险些听不清楚他的话。“不是,蒋总,肯定得有依据,最起码也得科长打个电话我才敢收,我没那个权力。”
蒋总嘴角不经意的一扬:“这倒是一句实话。”然而喝了一口水之后,又说道:“你不要以为你做的对!科长让你收你就收?科长要是做错了,你也跟着错?你是给公司干了还是给个人干了?你懂不懂什么叫责任?以后,所有东西,都要先签订合同,大到采煤机,小到一颗螺丝!”
一场会就在蒋总对方方面面的批评中度过了漫长的两个小时,期间,李善意一言不发。
而武臣男从会议室走出,走远之后就和郭宁抱怨起来:“简直是扯淡呢!他妈的我不对领导负责对谁负责,说那空话有什么用?领导说往东,我偏偏往西,这就对了?东边是火坑我也得跳!这就是工人!”
郭宁就像一个局外人一样笑嘻嘻的说:“淡定!人家说的也对啊,你得有自己的责任心啊!”说完忍不住自己偷笑起来。
武臣男的火却像添了柴禾:“俗话说了,存在必然有它存在的意义。他这倒好,来了以后,不问青红皂白,一杆子扫个干净,什么都重新做。这个月就没送过东西,都靠以前的库存顶着,马上就顶不住了,我看他怎么弄!”
郭宁:“你操那么多心有什么用?你忘了,每次开会,东西来不了都是骂科长,谁敢骂经理?”
武臣男不吐不快:“一个螺丝也让签合同?简直是开玩笑!照他那个管理法,井下出个紧急情况根本就得不到处理。假如晚上采煤机销轴断了,以前打个电话,从市场上先调个过来,随后慢慢补手续,啥也不耽误。现在倒好,先签合同,尼玛这就得停产!”
郭宁轻轻拍拍武臣男的肩膀:“行啦,你操的心快赶上董事长了。我觉得吧,蒋总是对科长有意见。”
武臣男若有若无的看了郭宁一眼:“你咋知道的?文涛和你说啥了?”
郭宁不屑的瞟了武臣男一眼:“你长那个脑子真是让戴帽子的?你不会自己想,啥都等着别人告诉你?”
武臣男不是没这个觉悟,只是想听听郭宁的想法。但是郭宁的回答,让他有些愤怒,论年纪,自己长他许多,论级别,虽然不多,但也高他一级。而郭宁的话,缺少了对自己的尊重。武臣男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但是回库房的路还有一段距离,又问:“要是让你加班,你加不加?”
郭宁甩了甩脑袋:“挣这点钱,我不犯贱。你倒是还趁得住。”
武臣男自从提拔了队长,每个月到手的工资比其他人高出一千,这俨然也成了大家攻击的话题。
晚上临近下班,马文涛才开着车回到了矿上。今天,本不是他出车,但是不知为何,于大春特意安排他,拉着张华跑了一趟平陆。
早上出去,晚上才回来,这期间,马文涛几乎没有片刻的休息。如今刚回来,车都没停稳,接到了于大春的电话:“文涛唉,回来了吧,赶紧休息一会,一会儿再拉着管理科王科长去趟太原,集团公司有个会要参加一下。”
马文涛嗓子里的烟都快要冒出来了,“其他人呢?非得我去?”
于大春对于这句“顶撞”十分不满,“其他人有其他的安排,你就说你去不去吧?”
马文涛接电话的功夫,眼睁睁的看见另一位司机老路,跳着潇洒的舞步,从自己的车前走过,而且他记得很清楚,今天明明就是老路的班,出差都应该是他才对。“主任,我刚回来,累的不行,今天不是老路值班吗?”
于大春电话里没有一丝的停顿:“老路一会儿要送董事长去市里参加一个会议,你赶紧准备吧!”电话那头,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
张华见马文涛把电话收进口袋才发声:“咋了,大蠢货折腾你了?你不是在办公室统计油量的吗,怎么这两天又跑外出了?”
马文涛也是一肚子的火:“这货不知道发什么神经了。”
张华善意的提醒着马文涛:“你是不是在办公室表现的太好了,大蠢货可是小心眼,你悠着点。”
马文涛更是不解:“我还表现?我一个开车的,跟谁表现去?”
张华话外有话:“那可不好说,你们可是离领导最近的一帮人。”
马文涛不想再想了,反倒问起了张华:“咋样,今天踩点踩得怎么样了?你说你堂堂一个科长,还得去扶贫,受那罪图的是个屌!”
“这是响应国家号召,怎么能是受罪呢?”嘴上是这么说,张华的心里却不是这么想。
张华想起了今天在那一片原野之上,一条山沟横亘在两个村子之间,对面的山头,一排整齐的杨树,挂满了黄色的树叶,像是一幅天然的金箔。不,比金箔还要美一万倍!眼前的田野,虽然只剩下荒草,但是那仍然抱有绿意的生命,让他心中说不出的宁静,暂时忘却了矿上的烦琐。只不过,他们还没有找到合适的驻扎地,如果可以,张华觉得在山沟边,搭个棚子就挺好。只是担心,抗不过一整个冬天的寒冷。
张华还要去找郑总汇报今天的考察情况,解开了身上的安全带,把马文涛一个人留在了车里,临走的时候,告诉在车里坐了一天的马文涛:“那真是个好地方!”
在走向郑总的办公室的路上,张华越来越坚定,希望在那里,有一个属于他自己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