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之前,朱祁钰正在皇帐之中与一应文臣武将商讨接下来的对策。
距离景衫离去已经有些时日,朱祁钰每每将目光看向帐外,总觉得心里十分没底。按理说景衫的性格该是那种贪生怕死,且为了利益可以不顾一切的。却不知为何,忽然放着正事不干,还要冒着惹怒自己的风险而去找诸葛云笙的麻烦?
当然,任凭他朱祁钰眼线遍布天下,也绝想不到当年与景衫仅有萍水之源的柳依依竟为其育有一子。而且这个儿子被景衫送去嵩山剑派不久,嵩山剑派就被朝廷的神武大炮给变成了一片废墟。
再加上柳依依不愿拖累景衫,悬梁而死,当时景衫的情绪可说是十分不稳定。再加上离情诀也使得景衫除了愤怒之外的情绪都被逐渐削弱,要是朱祁钰见机的慢些,稍微迟一些说出诸葛云笙的去向,没准景衫一怒之下就要和他来个同归于尽了。
一个黑袍银甲的老将看见朱祁钰心不在焉,虽然嘴上还在讲个不停,却在心里略略叹了口气。这位小皇帝哪里都好,可就是一点,总把江湖上那些人看的太重了。
按说镇西将军叛乱,眼下最要紧的事情就是镇压那十万大军,可自从小皇帝御驾亲征以来,每天里想着的就是如何如何对付那些武林中人。一天里大半的时间也都在接触那些东西两厂的锦衣卫,还有各种武林中的眼线,却对正儿八经的军国大事不屑一顾。
虽说这样一来他们这些老将军倒是有了足够的自由,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但被人轻视的感觉总归是不太好的。
就在老将准备劝诫两句,让陛下以大局为重的时候,军营之中却传来了一阵吵嚷之声。
“怎么回事?”朱祁钰被这阵声音从沉思中打断,随意的挥挥手让身旁的小太监去外面查探情况。
那太监从小皇帝还是个王爷时就跟在他的身边,这时候看见朱祁钰的手势,自然也就秉着手出去了。等小太监出去之后,朱祁钰似乎察觉到了自己的行为有些无礼,他虽贵为一国之君,但肆意打断别人说话总是不太好的。
因此朱祁钰故意作出十分生气的样子道:“嘿!这一打岔,给朕的思路都弄乱了,刚才老将军讲到哪里来着?”
老将军毕竟不能责怪皇帝,因此只得行了个军礼道:“回禀陛下,刚才微臣正说到让镇南镇北两位将军收整兵马之后不必来与咱们汇合,而是直接在那叛军左右扎营,互为掎角之势。至于镇东将军,则可与我们合兵一处,到时候那叛军便在咱们三路大军的包围之下,只能……”
话还没说完,外面忽然发一声喊,刚刚出去的小太监屁滚尿流的就跑了回来。
“你这个样子,成何体统?”朱祁钰与那小太监毕竟是有交情的,因此也不想就因为这点小事责罚于他。可那小太监刚刚总归是打断了老将军的话,若不加以惩戒,怕是又要落了老将军的话柄,给他留下个亲近宦官的罪过。
正思索着该给小太监一个怎样的责罚,才能既无伤大雅,又能在老将军面前糊弄过去时,那小太监却是先说话了。
“陛、陛下,不好了!”小太监不知道看见了什么,说话的时候已经有些磕磕绊绊的。
小太监一开口,朱允炆就急了,当即骂道:“你这奴才,说什么话呢?还陛下不好了,我看是你先不好了!来人啊,给朕先拖下去打个三十大板!”
军中的板子可不同于朝堂之上,被打个三十板子,就算是身体健硕的兵丁都得卧床好一阵子,何况是这么个身子瘦弱的小太监?
两边刚走出两个身作金甲的侍卫,要将小太监拖到帐外行刑时,还是那老将军看不下去,给他打了个圆场:“陛下不妨稍等,看看他想说什么,才加以责罚也不迟。”
“嗯……行吧。”老将军的面子朱祁钰还是要给的,于是他摆了摆手,屏退了两边的侍卫问道:“外面究竟怎么了,给你吓成这样?”
“回禀陛下!”小太监逃过一劫,感激的看了那老将军一眼,而后跪在地上答道:“外面不知怎的,有一处尘土飞扬的,惹出好大的骚乱。我去近前打听了一下,说是有人闯营来了!”
朱祁钰哈哈一笑:“闯营?朕看是那些武林中人活的腻歪了吧,朕帐下五万亲军,个个身经百战,怎么可能有人闯的进来?”
“可是……”
小太监还想说话,却被朱祁钰给打断道:“有没有问明,来闯营的共有几人?”
“回禀陛下……”小太监苦着脸道:“一个……”
“什么?”朱祁钰的声调都拔高了三分:“一个人就能弄得尘土飞扬,还弄得外面这么大动静?……要是让我知道你是为了逃避这顿责罚,故意说些鬼话来蒙骗朕,可有的你受的!”
小太监见天威发作,不由吓得瑟瑟发抖。不等小太监说话,帐口忽然又响起一个清朗的声音来:“陛下息怒,这小太监的确没有骗你。”
“什么人?朕在这里说话,难道可以插嘴么?”朱祁钰贵为一国之君,何尝被人如此无礼的对待过。何况听声音说话的人应该不到三十岁,估计就是个侍从之类的小角色。
那人掀开掌门,缓缓走进营帐。朱祁钰定睛看去,却是个不认识的。
那人头戴儒巾身着长袍,看起来就和那些赶考的书生一般无二。只是这书生双眼之中隐隐透着一股精芒,看来并非凡人。
“在下是景衫的朋友,特地来此为他求药的。”来者自然是诸葛云笙,看见大帐里面形形色色的人等,诸葛云笙也不见外,一一笑着点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朱祁钰看来者如此做派,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再听见他说的话,似乎景衫已经不打算和自己合作,真是气的怒极反笑,将手在龙椅上一拍道:“既然你有心来替他送死,我就成全你。来人,与朕拿下!”
营帐之中文臣武将共有二十来人,其中武功高强者就有十来个。可是这里毕竟不是沙场,将军们也不是在和诸葛云笙演练兵法,那些个将军们和诸葛云笙刚一错身,便被一一制住了穴道。
然而朱祁钰见将军们被一朝之间制服,竟丝毫不见慌乱的神色,而是拍拍手道:“好身手,不过即便如此,你难道真以为拿了解药之后能从这军营里脱身么?”
“我既然进的来,也就出的去,陛下就不必担心了。”诸葛云笙温雅的一笑,仿佛帐外的不是五万训练有素的亲军,而是五万枚土豆一般。
“哼,外面的声音已经平息了,想必是你的同伙已经伏法,你又凭什么说你能逃的出去?”朱祁钰不屑的问道。
诸葛云笙闻言先是一愣,而后恍然大悟道:“啊,原来陛下误会了……其实我没什么同伴,外面之所以没了声音,不过是因为我进了您的金帐。至于追到帐外的那些亲军,不过是怕伤了陛下,因此不敢追进来罢了。”
“你说什么?!”朱祁钰大惊道:“你的意思是,你是自己一个人从军营外面一直闯进朕的军长之中的?”
“正是如此!”诸葛云笙点点头道。
朱祁钰将手掌往龙椅上一拍,咬牙笑道:“口出狂言倒也不怕风大闪了你的舌头,你真当朕是三岁小儿了不成?”
“陛下若不信,不妨随我出外一观。”诸葛云笙循循善诱的语气就好像是在劝一个不听话的孩子。
“不必了!”朱祁钰将右手一抬,再次大喝道:“与朕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