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还记得我好喝茶？难得！”邵将军叹了一声，“你们这些孩子，都是我看着长大的，当初到队伍上的时候都还是孩子，你那时才十几岁吧？明澈也是，他从当列兵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他，一路看着他走上来，不容易！”邵将军感慨一句，忽然又悄声问，“给你阿姨送了什么？你要忘了她，我就说你的茶是给她的，省得她说孩子们只想着我，不记得她！”

凌曦笑出了声，说道：“我给阿姨一条新西兰的围巾，可漂亮了，她会喜欢的！”

邵将军点头：“好，她其实也不在乎你们送什么东西，有这心意，她就高兴！”

凌曦看着杯中仍在上浮下沉的小树林，说道：“阿姨对我一直都好，她心疼我没了父母，我知道的，您其实也是。”抬眼看向老将军，“将军，您对我的工作有什么想法吗？您觉得我去哪里比较好？”

邵将军沉吟一下，说道：“你来国防大学的话，资历有些浅，当教员怕是不能服众，如果做行政，又有些屈才。”他抬眸看了她一眼，“再锻炼两年，怎么样？”

“好。我听您的。”凌曦干脆的说。

邵将军端详着凌曦的神情，这丫头竟没有讨价还价，不像她的作风啊！

“我也知道我直接进院校资历上有欠缺，我不在乎从头做起。”凌曦笑了，她的目标不只是一个岗位，她现在最缺的是时间。

“到空军指挥学院去当助理教员，有意见吗？”邵将军直接问。

“没意见。”凌曦眼中含笑，“我需要学习的东西很多，只有军衔不足以服众的道理我懂，请您相信，我不会让您失望。”

“好，我等着看。两年以后，能不能调你到国防大学。”邵将军也笑了，这孩子不会让他失望，他知道。只是他现在还不知道，她将来到底能做什么程度。

“马上年底了，你的军衔评定会跟着今年的大拔儿一起走，春节前肯定给你补上。孩子，到了这个地步，能不能再升，可要看你自己的本事，再没有混年头儿的好事儿了！”

“将军，我哪次升衔都不是混年头儿，请您相信我，如果我要在军旅路上发展，必然还得前进。”凌曦微笑，说得轻松，目光却坚毅无比。

“好，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我等着你，再升一步！好好干！我们这一批人老了，你们……得好好接班。”忽然他叹息一声，“明澈这孩子……就亏在学历上了！这是一个将才，可惜……”

凌曦低垂眉眼，看着茶杯，她感觉从此这个茶会是她的最爱：“队长他，就此止步也无所谓，他有没有军衔，也是一代名将。”我不会止步，他所有的理想也是我的，我会为他实现。

“……”邵将军脸上一热，这丫头，这话你对那个小子说去，跟我一个老头子说，像什么话？“他现在是大队长了……”

“我知道，可在我心里，他永远是我的队长。”凌曦目光轻柔，脉脉含情，又说了一句不合时宜的话。

不自觉的撒了一拔儿狗粮，凌曦问道：“将军，这是什么茶？”

“……君山银针！”老将军黑着脸说。

“名字好听，茶形漂亮，味道又好，还是队长会选茶，我不及他。”凌曦说道。

“……”邵将军无言的愣了一会儿，终于问道：“你在美国那边……怎么处理的？”

凌曦抬起头，看向邵将军：“那边的问题是施奕的，而我现在是凌曦。将军，这是两个人，施奕会处理好那些问题的。”

“孩子，人言可畏，有的事我明白，但别人不一定明白，不管怎么处理，别留隐患。这对你将来的发展有影响。”邵将军语重心长。

“将军您放心，我心里有数。”凌曦点头。

三天后，一纸调令将凌曦调入人民解放军空军指挥学院。

凌曦上岗，成了一名助理教员，教她的老本行---电子工程。

这几天她十分忙碌，要做的事情太多，熟悉环境、租房子、购置生活用品，顺带着看了看4S店的车型，打算买一辆，跑到顺义去还车……她的耳朵上永远挂着一只蓝牙耳机，随时随地的听她的课程。这几天心潮波动太厉害，耽误了听课，她得把时间抢回来，所以拼了命！等一切打理好，调令到手，她就走马上任去了。

江明澈在山东过了三天飘飘然找不着北的生活，觉都睡不着！总像在半睡半醒之间，心提得很高，仿佛随时有紧急情况要他果断出击一样！他躺在床上烦躁的翻来覆去，猛的反手抽出枕头压在脸上，自己骂自己：真没出息！眼看就到不惑之年了，怎么一夕回到解放前，又跟个毛头小子一样了呢？

不可遏制的想那个可恨的女人，她竟然好几天连个电话也不打！太气人了吧！招惹完就跑了，想要折磨死人吗！恨恨的坐起身又点了一支烟，烟雾升起仿佛能抚平他的焦躁，可是一支抽完，心还是悬在半空！好吧，等不到你，就打给你吧！

凌曦接到命令到指挥学院报了道，办理相关手续，一切处理好已是傍晚时分，她分到了一间宿舍，住宿条件十分简单，还要与人合住，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她只是一个助教，待遇就是如此。

但她要做的事情太多，在宿舍会十分不便，于是她只是跟同屋的同事打了招呼，简单收拾了一下，以备有特殊情况时在这里对付一下，平常还是要回出租房去，这样她学习也罢，上网也罢，时间都自由得多。她租住的小区离学院很近，走路十几分钟就能到，很方便。

回到家立即打开普林司顿的网上课程，开始学习落下的功课，要交的作业需要查大量资料，而她的基础很弱，就要费更大的功夫，为了不给Kevin丢脸，也为了早一点毕业，她要非常认真的完成，而在这个过程中，她真的获得了丰富的知识，于是兴趣更浓，投入得很彻底。她东一片西一片的构建着她的知识体系，哪一天这些碎片足够庞大而形成连通之时，她就拥有了完整而精细的知识大厦，那一天就是她实现梦想的时刻。

等她提交了一份优质的作业，看看表，又是十二点多了，她一拍脑门，懊恼的想，今天应该跟队长说一声的，她的工作落实了！让他也放心。可是这么晚了……他是不是已经睡了？想到这个睡字，她一阵恍惚。

她几乎不敢轻易的想他，一想他就……折磨死了！摸出手机看了看他的电话号码，就像看到了他一样，那么亲切和冲动，拨给他吗？算了，明天一早吧，在他去吃早饭之前！

凌曦去洗漱一番，上了床，从枕边摸出一包烟，隔着烟盒闻了一下烟草的特殊香气，香而微辛，那么熟悉。随即放下烟，还是不能放纵自己。她打开一本心理学书藉，就着台灯看起来，十二点，并不是她的就寝时间。

看了几章，她放下书闭目深思，把之前看到的理论与此相印证，发现有一些问题，思虑良久，没有结果，就想拿这个问题去问问普林斯顿的教授，轻叹一声，真是学海无涯苦作舟！

拿起书继续看，一行没看完，手边的电话骤然响起，几乎吓了她一跳！心猛然提起，她抄起电话一看，眼神就变了，是队长！

他竟给她打了电话！手指一点便接通：“队长！”一声叫出，她觉得喉间一堵，思念与渴望瞬间喷薄而出！“队长！”声音如水，温润深情。

江明澈心头微颤，听到她的声音都能让他的心软成水，心中那份不满就此烟消云散：“凌曦！”他轻叹一声，竟不知说些什么。

“队长，你怎么还没睡？都这么晚了！”凌曦轻声问道。

“……加班！”他没说实话，思念二字，他真说不出口。

“队长，我本要给你打电话的，发现太晚了就没打，我的工作定了，到空军指挥学院，调令已到。”凌曦快乐的告诉她的队长这个好消息。

“你具体做什么？喜欢吗？”他问，目光柔和，声音轻软，不是他往日的样子。

“教电子工程，是我的本行，没有什么压力。”她笑道。

江明澈忽然想起个问题：“你怎么也没睡？电话一秒钟就接起来了？”

“我在看书。”凌曦说。她的手指划过书的封面，心中说道：为了你。

江明澈一皱眉：看书？有空看书都不能给我打个电话吗？便问：“什么书，看到这么晚？”

“关于心理学的，是弗洛伊德的《梦的解析》，有点难懂。很费时间的。”这样的理论书籍都不好理解，需要反复考虑，很费心神。

“这是什么书？如果费神就别看了，还看到这么晚？”他说着忽然心头一动：梦的解析？是因为……

“队长，我现在就读于普林斯顿大学，学心理学呢，过两年拿了学位，可以在国内搞研究，我们在这方面太薄弱了，必须跟上世界的步伐，否则，得多么被动啊。”凌曦说到正事，便收敛了心神，一本正经起来。

“你……专业跨度这么大，你怎么学？”江明澈吃了一惊，普林斯顿的学位是说着玩儿的吗？

“从基础学起，是有点儿费劲儿，我的记性确实不如小时候了，但，努把力还是可能的，队长，你相信我吗，你要是相信我，我就一定能做到。”凌曦说的是真的，只要他在她身后，她就能一往无前。

“……你为什么要学这些？”他有些动容，这个女人，岁数也不小了，三十多岁还这么拼，就在电子领域发展不好吗？

“我……队长，什么时候见面我再跟你说……”她轻声说道，声音里含笑。

江明澈一顿，了然。这通电话是有录音有监听的，她不想说。是的，有监听，所以她并不想给他打电话，打了电话也什么都不能说，她想跟他说的，都是不能给别人听的……

“你，早点儿休息，别看书了，太晚了，知道吗？我……周末如果我找出时间，去看你……”江明澈迟疑一下，他不确定他有没有时间。

“真的吗？”凌曦几乎是欢呼了一声，她声音里迸发出的惊喜是那么真挚和清晰，直接感染了江明澈，他于是嘴角轻挑，告诉自己：有没有时间，也得挤出时间，哪怕是连夜往返，他也得去见她！

“真的。”他说。

挂断电话，江明澈躺回床上，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满心里都是她。好不容易朦胧睡去便风月无边，他与她抵死缠绵……

指挥学院电子工程系的主任是一位少将，名叫杨肃，久经沙场，资历甚老， 是最早一批的电子科技专业骨干，一路军功赫赫，凌曦也是久闻其名。当初纽约组的技术组长许继平，就曾是他的部下。

杨将军很多年前就听邵恒将军介绍过凌曦，当时他们就对这棵小苗子很感兴趣，放在特种大队磨炼几年，就要委以重任，谁知发生了那件事，人算不如天算，两人就此错过。谁知命运的车轮滚动，几个来回，竟又把他们凑到了一起！

翻看着许继平发给他的几段程序，都是出自凌曦之手，他边看边露出微笑，确实是有点才华，思路奇巧，但程序都有失大气，框架不够。不过也是，她也没有机会构建大型的数据库，总是偏于一隅。

杨将军抬头望向教研室里那个高挑挺秀的身影，既然到了我手下，就让我给你加点码吧，是金子，总得让你发光啊！

凌曦初来乍到，对办公室里的前辈自然恭敬一些，处处要跟他们学习，还得适当展现实力，不让人小瞧，这个度把握起来要十分小心，好在凌曦气质温和，一般不容易树敌，所以上了两天班，就跟这个教研室的人熟悉起来，并没有被明显的排挤。

独自上了一节课，虽然并没有什么教学经验，但因为她见过世面，教的又是她熟悉的东西，所以并不怎么紧张，讲得中规中矩，没有错漏。而因为她身材好样貌佳，竟深得学员们的喜爱，总算教员里出了个美女，听不听课的，先养养眼吧！所以她顺利融入这个集体。

只是累，真的太累了！教学任务不能儿戏，总要备些课；杨将军并不满足于她教教课，还要单独交给她一些任务，她感觉得出，这位系主任胸怀博大，是有理想有抱负的人，他要在这条路上推她一把！初相识就能这样帮她，她感激不尽，于是所有任务都尽心尽力完成，力求完美，不负所托；普林斯顿的课程并不轻松，而她基础差，要相当努力才行，为了补上所缺的知识，她要大量的自学……还有儿子，她亏欠了的宝贝，她时刻要关心他的需要，情绪上细微的变化她都得细细探查，她要了解他的想法，他们学校的动向，给他买衣物食品寄去，让他开心，让他感觉到妈妈的关心和爱，她不能让他感到不安……

真的没有时间，她甚至不能分出多少时间去想念队长……常常连梦都没做，就到起床的时间了！每次她都会遗憾，又少见了他一面！真气人啊！

然而周末终于到了！她心心念念的记着队长要来看她！哪一天呢？他能待多久呢？偶尔分神一想，就激动不已，连那满屏的字符仿佛都开出了花，顺眼了好多。

周六的上午，凌曦照例给儿子打视频电话，思乔滔滔不绝的给她讲学校的运动会，那是他大出风头的时刻之一，当然可说的非常多，他舌灿莲花的给妈妈讲他的丰功伟绩，凌曦微笑着看着他认真倾听，并不揭穿他小小的吹牛，当了一个非常好的听众，等儿子说得过了瘾，她才重重的表扬一番，许诺为了奖励他，一定给他买一套名牌的运动衣！

思乔满脸笑容道：“我要一套击剑服！”

“好，儿子这么棒，要什么都不过分！”凌曦也笑起来，“儿子，我昨天给你寄了一包内蒙古的牛肉干，是我们同事去出差带回来的，给你和你爸爸吃，好吃的话，我再给你买！”

“好！妈妈，我爱你！”思乔叫道。

“儿子，你爸爸现在好不好？”凌曦犹豫一下，还是问了一句，她有时会逃避这个问题，有时又很不舍，不由自主的关心他。

“好不好？怎么说呢，比前些天好，但也不是特别好。他有时会和干爹一起去喝一杯，从没有喝醉过，您放心吧，我觉得他会好的，有我嘛，我会让他高兴的。”思乔思考一下说道。

“好儿子，谢谢你，幸好有你，要不我就不知道怎么办了！”凌曦松了一口气，好一点就行，时间总会平复伤口，不再尖锐的疼痛。

思乔挂断电话撇撇嘴，心道：我才不信，要是没有我，您早就把美国忘干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