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不是一样？”凌曦伸手揉了一把脸，脸冻得话都说不利落了，“不让我进屋吗？”

乔牧侧身让路，请她进门。

凌曦打量了一眼乔牧的住处，标准公寓，没有任何个性化的修饰，空洞而冰冷，没有一丝生活的色彩与热情。她微微眯了一下眼，咬紧了牙。

“凌曦，这么晚了，你怎么？”乔牧欲言又止的问了半句，看她脸色苍白泛青，立即转身去厨房烧水，准备给她泡茶，“你先坐，我马上来。”

凌曦坐在沙发上，调整着自己的情绪。

很快，乔牧端了一杯热水出来：“先暖暖手吧，这么晚了，你这是……”他看着她，目光中暗潮起伏。

凌曦握住茶杯，眼睛盯着乔牧，轻声问道：“听说你申请参加去中东的突击队？”她开门见山的问出了这句话。

乔牧目光深邃，微一点头：“是。”他看着她的脸色，一丝一毫的表情都不想错过。

“为什么？”她垂下眼帘，又问。

“这个任务很重要……”乔牧开口就是套话，永恒的真理。可是凌曦不用听，她抬眼打断他：“你有多恨我？”

乔牧眉峰一蹙，眼微眯：“什么……”

“你就这样恨我吗？”凌曦眼里平静无波，直直的看着他，“乔牧，你要拿命跟我赌这一口气吗？”

“我没有，你误会了。我对工作上的事，并不掺杂个人感情。我申请加入，是觉得我的经验丰富，可以更好的完成任务。”乔牧深深的看着她，面不改色。

“我知道我伤害了你，你难受。可是你知道吗？我伤你的时候我会更难受！因为你，我一夜白头，我对自己的惩罚还不够重吗？乔牧，如果我捅了你一刀，我一定是捅了自己两刀！绝没有手软！如果你觉得这样还不够，你非要自己出手，那么你就去！”凌曦目光凌厉的盯着乔牧，说了狠话。

乔牧眼中墨色翻滚，却突的爆出了火花：“你是为我一夜白头？”

“当然是为你！”凌曦睁大了眼睛，“你知道那一夜我是在想什么吗？我在想我怎么样能不伤害你！伤了你你会有多疼！我没有办法的时候，只能伤害我自己！”凌曦的眼神渐渐柔和下来，“乔牧，我不会为他白头，我没有对不起他，我辜负的是你！”她眼中模糊起来，是她动了真情。

乔牧死死盯着她的眼睛，那湖水一样美丽的眼睛覆上一层水膜，猛的击碎了他的心！他心中复杂的情感像开了锅一样，她是这样在乎自己吗？是的，她当然在乎，她爱了自己十年，岂能作得了假？

“施奕！”他又叫错了她的名字，可是真的叫错了吗？

“你真要亲手捅我一刀吗？”凌曦轻声问。

“没有……”乔牧痴痴的看着她。

“你把申请撤回来。”凌曦眨了一下眼睛，清泪滑落，眼前清晰起来，她认真对他说。

乔牧被蛊惑了一般，点头说道：“好！”

凌曦一直悬着的心终于缓缓放下来，乔牧一言九鼎，此刻点了头，就是作数的。

她轻轻的靠向身后的沙发，感到一阵头昏。一直以来太累了！

“那我就先走了，你明天就……”凌曦站起身，打算告辞，哪知刚一起立，一阵天旋地转，她又跌了回去！

乔牧大惊失色！“怎么了施奕！”他上前扶住她的肩，惊慌的问。

凌曦自己也是一惊，她感觉了一下自己的情况，主要是头晕并略有一点恶心，这是？难道是这些天强记知识用脑过度，犯了轻度的脑震荡吗？跟当年在旧金山帕罗奥多窃取技术资料时的感觉很像！

感觉乔牧正在摇晃自己，她赶紧说：“别动。让我休息一下。”乔牧立即停下手，看着她的脸色。凌曦熬过了这一阵眩晕，却仍闭着眼，说道：“给我一杯糖水吧，可能是犯了低血糖。”她想骗他，她怕他担心。

乔牧无声的起身，去冲了一杯咖啡，递到她手上。凌曦端着杯子，仍在压抑心中的恶心，她迟疑的把咖啡送到嘴边，正要勉强喝一口，乔牧伸手拦住了她：“不想喝就别喝了。”

凌曦抬眼看他，乔牧接过她手中的怀子：“低血糖不是这个样子，你是思虑太多了吗？天天在干什么？”他盯着她，怒气在上升，“为什么还要瞒着我？”

完了！没装好，被识破了！不过正好，一不做二不休，乔牧，你要折腾自己，不如让我来折腾你！

“我头晕想吐！”这是真的，她不用装，脸色青白的说，“你跟我回家，这几天你来照顾儿子。”

乔牧看着她难受的样子，又疼又气：“你啊……”他能说什么呢，一句重话也舍不得说她，“现在感觉怎么样了？还能走得了吗？”

“好多了，刚才就是情绪激动，又起猛了，我没事儿啊！”她看着他，你没事就好了，我就会没事儿。

乔牧回房间穿了外套，走过来俯身抱起凌曦，“身体不舒服，这么晚还折腾什么？有事明天再说不成吗？”他抱着她往外走，送她回家。

凌曦身体僵硬了一瞬，就放松下来，不再较劲。她没说话，一是真不舒服，二是无话可说。不赶早行吗？就是不来这一趟，这一晚也会担心得睡不着啊！

两人上了凌曦的车，乔牧看她靠稳了闭目养神，自己发动车子回家。静夜如水，他陪在她身边。

凌曦太累了，在路上就已睡着，因为有乔牧在身边，她十分安心，所以乔牧抱她回房时都没有醒，类似昏迷。乔牧不知道她为什么累成这样，可他能看出来，她的症状跟当年一样，是轻微的脑震荡。

把施奕送进卧室，乔牧坐在床边呆呆的看着她，细细端详，多少天没看见她了？目光游移间，他看到床头的那本书，《积极心理学》？这是她现在研究的东西吗？这是吃一堑要长一智吗？

天微微亮起来的时候，乔牧站起身去准备早饭，打开冰箱看了一眼，微皱了一下眉，决定还是出去买。

到了思乔起床的时间，乔牧轻轻走入孩子的房间叫醒了儿子，告诉他轻一点儿，别吵到妈妈。

思乔看到爸爸几乎愣了一下，问道：“妈妈她怎么了？”

“她太累了，让她多睡一会儿！”乔牧说道。

“是妈妈让你回来的吗？”思乔感觉很不正常，昨天夜里发生什么事了吗？

乔牧平静的告诉他：“你妈妈最近比较累，想让我来照顾你几天，我就回来了。快起床吧，吃了饭我送你上学。”

“妈妈生病了？我昨天怎么没看出来？”孩子虽小，也已经不好糊弄了！

“不是生病，儿子，大人的事你不用多想，好好上学去，听话。”乔牧对他一笑，让他放松。

“我看到妈妈的白头发了，她怎么头发都白了？”思乔昨天梦里还在考虑这件事，他心事太多了，为这些大人们，操碎了心！

“她……那几天心事太多，想多了吧。没事儿，现在都好了，相信你妈妈能处理好这些问题，好吗？快起来吧，一会早点都凉了！”乔牧催促着思乔，吃了饭送他上学。

凌曦醒来时天光已经大亮，她看看表，发觉已经晚了，猛的起床，果然头又眩晕了一下，确实是用脑过度了！看来当年的事还是留了后遗症，并没有轻饶过她。坐在床边平静一下，她才起身出门，看到乔牧在楼下的沙发上看手机，便出声问道：“儿子上学了吗？”

“已经送去了，你下来吃饭吧。”他看她一眼，起身去厨房端一直在火上温着的早餐。

凌曦洗漱之后下楼来，看到餐桌上摆了几样补充蛋白质的食品，豆浆，鱼片粥，甚至有一盘清炒虾仁。她没有说话，坐下来低头吃饭，掩去了眼底的红光。

“现在几点了？你去把那件事落实了，别让我着急。”凌曦低头喝粥，边吃边说。

“一会儿就去，去早了领导也不在。”乔牧看着她瘦削的身体，皱眉说道，“你这些天是怎么过的？瘦了这么多？冰箱里也没什么东西了，天天都是凑合吗？”

“昨天还有呢，今天刚好没了就让你看见了。我一会儿去买。”凌曦抬眼看他，他目光中的怜惜那样深重，让她有些承受不住，“我也就是一忙就忘了吃午饭，儿子是没有挨饿的。”

“我埋怨你饿到儿子了吗？你呀！是不是我带儿子出去吃，你就连晚饭也吃不上了？”早知道应该每次给她打包一些吃的，这个女人太过分，实在让人不放心。

“不是，饿了我也会找吃的啊，什么时候饿什么时候吃，我还能傻成那样吗？”凌曦尽量多吃了一些，毕竟她也怕没事就晕，她又不是林黛玉，最不喜欢的就是柔弱。

眼看着凌曦吃了一堆东西，乔牧才问：“感觉怎么样，头还晕不晕？”

“早上起床晕了一下，起来以后都还好。我怀疑是当年留下的后遗症，用脑一多就不行。”凌曦叹息，“也许是岁数大了，比不了当年。”

“你干什么要这么用脑？自己知道岁数大了，就得注意保养，自己心疼自己，知道吗？”乔牧盯着她问，“是欧阳城给你的工作还是你自己在做什么？”

“我打算攻读耶鲁大学的心理学专业，因为没有什么基础，所以有点着急了！”凌曦抬起头看着乔牧，“乔牧，你想，区区一个催眠术就能把我变成另一个人，这个学科有多么大的能量？而我国对此的研究多么薄弱！当然，目前全世界也都不强，最天才的那位博士去世了，但如果不知从哪儿再诞生另一位呢？对我们而言威胁太大了！这个我非常有感受，所以我打算参与这个学科，就算我们不暗算别人，也得防着被人暗算，你说呢！”

凌曦说起这些，眼睛亮得惊人，那种心有所想势在必得的劲儿让她看起来充满了热情和力量，光芒四射一样。

乔牧几乎看呆了，他傻乎乎的愣了片刻，她这是什么意思？她这些天没有忙着准备回国，竟是在准备上大学吗？什么情况啊？她这样跳跃真让人跟不上！

“你……打算上学？那……”他张口结舌，却迅速转着脑筋。

“我打算通过网络学习，关键是取个证，然后一路向上，走到这个学科的峰顶。这算是我的一个五年计划吧。”凌曦端起豆浆喝了一口，还是觉得时间紧迫，偏偏身体不顶用，真让人烦恼！她想着便拧紧了眉：“时间有些太紧了！”

乔牧表情渐渐平静，这样的凌曦让他有些陌生，太锐利太执着，她的眼前是一片山峰，而她要一览众山小。这样的格局，并不是施奕所有的，果然，施奕只是她的一部分。

“凌曦，无论你要做什么，我都支持你，但是，身体也很重要，不能为了逞强而糟蹋了健康。那就欲速则不达了！别想着一步登天，慢慢来，好吗？”

凌曦微笑，她是真等不及了，自己已经35岁了，队长都快40了，他们的黄金岁月就在分离中悄然流逝，她不抓紧，怎么走回他的身边？她急得要吐血！

“你先把你的事办好，别让我再分神惦记，好不好？”她催着乔牧，无论如何把申请书撤下来，他现在这样的恍惚状态，上了战场无论对自己还是对团队都是危险的。

于是乔牧起身出门，他决定不再冲动，如果凌曦心里有大规划，他只有全力的帮助她，哪怕只是让她能吃好饭，能不为孩子操心，也是好的。

他一脚跨出房门，一脚仍在门里时，忽然回头看向凌曦，问道：“凌曦，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当年是先遇到的我，后遇到的他，那么你还会离开我吗？”

凌曦愣了一下，她认真考虑片刻，回答道：“不会。”

于是乔牧目光温柔的转过身，走出门去。他看着前方的天空，感觉积郁已久的胸口微微放松了一些，呼吸顺畅起来。他忽然想起了当年看过的《白夜行》 。他觉得自己失去了施奕就如同失去了阳光，但现在也许只要心中还有她这句话，那么就算还剩了一线光明！他没有走入永夜，他仍可与她同行。

凌曦从逻辑上又推敲了一下刚才的问题，觉得按照自己的行事方式，如果自己真的先与乔牧在一起了，可能真的就会错过队长。因为在最初的时候，她就不会往那个方向去想，没有深入的了解，没有灵魂的交流，就不会那样情根深种吧？不过……谁能说得清呢？情之一字，谁能逃得过？

乔牧刚走，凌曦正打算回书房继续苦读，电话响了，她拿起手机一看，是欧阳城。

“凌曦，怎么样，乔牧改主意了吗？”他也在关心这件事。

“他同意去撤回申请，今天应该就搞定了。”凌曦回答道。

欧阳城长出了一口气：“也就得是你了，唯有你出马，才能说动他！”

凌曦听了沉默片刻，身体却绷紧了：“我这算什么本事？无非是凭着他爱我，任我予取予求，任我欺负罢了！”说到此处，她的脸色苍白起来，浑身的力气就散了，颓然坐下，想到她对他说：我为你一夜白头！那时他的眼神真的让她心碎！可是真的是为他一夜白头吗？那时她心里惊涛骇浪，前尘往事翻卷而来，前世与今生的冲突跟打仗一样，她又怎么分得清到底是为了什么？她都不知道自己白了头！

“咳，你也别这么说，总之事情压下去了就好。”欧阳城干笑。

凌曦提起精神对他说道：“这两天有什么事需要我做吗？我打算抽空去一趟费城，见见Charles，也跟Yolanda告个别，以后回了国，就更没什么机会去祭她了。”

“……我陪你去吧。”欧阳城叹息一声，这是她心里的一道伤，即使变成凌曦也无法愈合。“或者可以找乔牧，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我不是当初的我了，不会那么脆弱的。另外还有一件事，我要请你帮忙。我打算攻读耶鲁大学的心理学专业，现在的时间不当不正，当插班生有点难，动用一点关系吧，给我一个机会，成绩不用你担心，能入学就行。”

“你这……又是哪一出啊？不回国了？”欧阳城跟乔牧一样，也惊了。

“回，这件事办完了，我就要申请回国了。现在有网络学习的方式，我在国内也能学习课程。你知道，我的学习能力能应付得了。”凌曦笑了。

欧阳城有点懵，但并不防碍他习惯性的承诺：“我，我尽力而为。不过凌曦呀，你这个专业跨度也太大了点吧？电子工程和心理学，不挨边儿啊！”

“我对哲学一直有兴趣，又跟着Charles学了不少生物学知识，这个领域我有信心学得好。你放心。”凌曦目光坚定，说道。

“好吧，我试试看。”欧阳城机械的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