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威又看了看史德统,说道:“这汴梁城久经战火,城墙早已残破不堪,有些墙段已经坍塌,朕有意命开封府重修汴梁城墙,不知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这王峻刚刚被郭威委派讨伐兖州重任,生怕郭威脑子一热,再派史德统领军也随他去讨伐慕容彦超,急忙出列奏道:“陛下所言甚是,臣去岁也有意重修汴梁城墙,奈何诸事繁杂,不得已搁置,如今大周粗安,百姓也在农闲之时,正是重修汴梁城墙的时机,陛下不若让开封府全权主持汴梁城修葺事宜!”
“嗯,秀峰言之有理!”郭威点头,转头问向李穀,“李爱卿以为如何?”
“臣也附议!”李穀拜道。
郭威望向众臣,众臣皆赞同道,随即对史德统说道:“史爱卿,你身为开封府尹,这修筑汴梁城墙的事就由你全权负责!”
史德统早有准备,闻言立即出列奏道:“微臣领旨!此乃此次修筑汴梁城墙所需征发的民壮数目,以及所需土石用料的账目,请陛下详观!”史德统说着从袖中拿出一本奏章。
郭威从内侍手中接过账目,详看了几页,见其中一一罗列的工程计划,进度,以及所需丁壮等等,郭威不住点头,笑道:“史爱卿衷心国事,由爱卿主持此事,朕就放心了!”
“微臣惶恐!”史德统拜道,一旁的王峻见状撇了撇嘴。
“命开封府尹史德统全权主持此次汴梁城墙修筑事宜,择日开工,所需丁壮、材料、粮草,由枢密院和三司省统一调拨。”郭威当即命道。
见众臣没有他事启奏,郭威已经从御座上站起身来,挥了挥衣袖:“退朝。”
“退……朝”内侍扯着阴柔的嗓门。
散了朝,王峻主动凑上前来,不阴不阳地对史德统说道:“老夫恭喜史相公又要立得一桩大功了!”
“哪里、哪里,史某还要恭祝王相公获得兖州讨逆之权,慕容彦超要是听到相公此去,怕是要吓个半死!”史德统绵里藏针道。
“哼!”王峻讨了个没趣,冷哼一声,迈步远去。
时光过得飞快,转眼已经到了正月末,三十日一大清早,史德统就匆匆出了门,今日是汴梁城墙修葺完工的日子,马虎不得,所以史德统早早地就到了工地。
自正月二十一日开工以来,史德统这几日吃住全在工地上解决,以防出了什么纰漏,再让王峻抓住好做文章,所幸工程进展顺利,昨日晚,史德统见工程没什么问题,便回府住了一夜。
正月十八日,郭威下旨征发开封府十六县共民夫五万,修筑汴梁城墙,所需土石木材,由开封附近州县提供。不得不佩服古人的智慧与毅力,五万民夫,分做两班,在开封府判官张澹的统一指挥调度下,日夜不息的施工,残破的汴梁城墙,几日就焕然一新。
史德统此时打马,绕着汴梁城巡视了一圈,排查遗漏隐患,只剩下宋门附近的一段城墙还在紧张的施工中,史德统勒马止步,看着忙碌的民夫,对一旁的赵普说道:“待今日完工后,命民夫们赶紧各回州县,以防误了农时。”
如今快到春播季节,百姓一年的希望也正在于播种,若不是郭威下令,没有人愿意接受官府的差役。
赵普知道史德统所想,回道:“相公放心,定不会误了农时。本朝虽然新创,但相对前朝来说,徭役名目已减少许多,百姓日子也好过了不少!”
史德统点了点头,看到城墙下大声指挥的开封府判官张澹,随即说道:“这张澹果然是社稷之才,若无他居中指挥调度,这工程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完工!”
赵普点头道:“此人虽举进士第,却无一般文人的浮夸风雅之气,办事成熟老练,沉稳仔细,确实是国家之良辅!若非其岳丈桑维翰的原因,怕早就直入中枢了!”
“这桑维翰虽然有助石敬瑭卖国之嫌,但他的为政才能还是相当不错的,况且其以身事国而死,可见其是个有骨气的人,比那些卖国求荣的猪狗之辈强过万倍!”史德统叹道。
赵普一旁不答话,史德统摇了摇头,随即又交代了赵普几句,随即进宫面圣复命。
此时的郭威正在滋德殿内,翻阅徐州节度使王晏刚刚发来的奏报。
原来兖州节度使慕容彦超,对自己抵抗朝廷大军心里没底,便遣使偷偷向南唐求援,而此时的南唐刚刚占据了湖南,这令南唐元宗李璟的雄心顿时爆棚,认为己朝完全有能力北伐中原,遂复议北略,好在他还有点军事常识,没有举全国之兵,挥师北上,只是令禁军指挥使燕敬权为将,先期出兵五千人,前往援救慕容彦超,借以试探周朝的动静。
就在唐元宗李璟自满之时,南唐户部侍郎、中书舍人韩熙载却上书谏阻道:“郭氏奸雄,不亚于曹操、司马懿之辈,得国虽浅,但其刚刚大败北汉、辽人,辖境已固。我若妄动兵戈,恐不独无成,反且有害!”奈何李璟不听,执意发兵。
那唐将燕敬权领兵到了下邳,见江对面周军防守严密,恐众寡不敌,遂引军退屯沭阳。不料徐州巡检使张令彬,乘夜潜师突袭,捣破唐营,唐军被杀、溺死者千余人,主将燕敬权也被活捉,而这燕敬权也随王晏的奏报一同被押解来京。
郭威看着手中的奏报,微微一笑,正沉思如何处置敌将燕敬权,突然内侍来报,史德统求见。
郭威随即命内侍唤史德统入内,见史德统入了殿,郭威笑道:“子仲不在城外监工,何故来此?”
“正欲奏报陛下,这汴梁城墙施工今日即将完毕,微臣特来此复命!”史德统拜道。
“哦?竟如此之快?”郭威吃了一惊。
“微臣开封府幕中官吏早早准备好工程诸项事宜,又有朝中有司另外协助,所以一俟开工,进度极快!”史德统回道。
“原来子仲早有准备!”郭威恍然一笑,“子仲来的正好,朕刚刚收到徐州节度使王晏奏报,其中言徐州巡检使张令彬大破去援兖州的南唐敌军,并擒获敌将燕敬权。这燕敬权已被押至阙下,朕正想着如何处置此人,子仲不妨为朕参议参议。”
史德统接过奏报,详看了一会,细想了一下,回道:“陛下不如将他放回南唐!”
“子仲此言何意?”郭威闻言,眼光一闪。
“我朝粗安,却民疾库竭,去年与伪汉、辽人数番交战,已经榨干了国库,况且眼下还要讨伐兖州之乱,实不可再妄动刀兵。如今我大周四面环敌,北面的伪汉,虽然为我大败,伤筋动骨,可实力仍在,不可小视,北面更有契丹虎视眈眈,窥视一旁,而西有夏州党项包藏祸心,西南后蜀更是对我京兆垂涎欲滴,尤其是这南唐,每每趁中原纷乱之际,妄图北进之心。”史德统望了望郭威的脸色继续说道,“此次徐州张令彬大破南唐援师,已破其胆,况且去岁四月,淮南大饥,陛下允唐民入我朝买粮,已获唐人之心。我朝若借此机会与之休兵和好,南唐必同意陛下之请!如此一来,我朝即可趁机休养生息,充实府库,待解决北汉与辽人这心腹之患,陛下再率军南顾,到那时,是战是和就不是他南唐能说了算的!”
“子仲言之有理啊!”郭威点头叹道,“朕亦是想与南唐罢兵修好,连年征战,百姓早已困苦不堪,再说就是想战,朕这兜里也实在没钱啊!”
“陛下不如将燕敬权召上殿来,痛斥其一番,将其松绑,赐他衣服金帛,遣人送其归国,借此以笼络南唐。”史德统说道。
“就依子仲之言,来人,将那唐将燕敬权押上来!”郭威高声叫道。
不一会,败军之将燕敬权被带了上来,这位叫燕将权的唐将倒是生的浓眉大眼,身材颇为剽悍,单就这一点来说,也符合他武将的身份。这燕敬权进殿之前,低头粗粗扫视了一下汴梁大周朝的皇宫,四下里甚是朴实,感觉丝毫没有南唐金陵皇宫那般金碧辉煌和雍容华贵,可是却无比的肃穆威严,只觉得一股肃杀之气掩面而来。
俟一入了滋德殿,燕敬权只觉一股无言的压力袭来,他的双腿不停地打颤,随即再也支撑不住,扑通一声双膝跪地,根本不敢抬头相视。
“败将燕敬权拜见大周皇帝陛下。”饶是燕敬权如何不服,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也不得不夹着尾巴乞怜。
“贵军无故攻我朝,欲意何为?”郭威佯怒道。
“燕某皇命在身,不得已而为之。”燕敬权还想掩饰自己的失败。
“如今你兵败被擒,可心服口服?”郭威再问道。
燕敬权额头上冒着虚汗,双腿战栗,只得连连伏拜,如一条乞食的落水狗:“败将心服口服,上天有好生之德,愿大周皇帝陛下开恩。”
“哼,奖顺除逆,各国从同,难道贵国独异致么?朕与尔主本是邻居,并无利害关系,朕却未料到尔主竟然会兴兵助我大周叛臣。我大周叛臣,据城肆逆,殃及万民,朕起兵讨逆,上顺天命,下顺民心,将心比心,若是贵国也出一叛臣,朕将助他谋反,敢问尔主将是何滋味?”
郭威这一席话义正辞严,说得燕敬权哑口无言,既惧且羞。
“朕不会杀你,待会朕会命人送你归国,汝将朕方才这一席话说给尔主听。尔主若是再有不义之举,想要火中取栗,那就应当被视为对我大周的宣战,到时我大周百万精兵,饮马长江之畔,观兵金陵城下,还请尔主做好准备。倘若就此罢兵修好,止戈颜欢,我等不失再续兄弟之邦。”郭威说罢,挥了挥衣袖让卫士将其松绑。
几位甲士从殿外而入将燕敬权架了起来,押出了滋德殿。
那燕敬权听了郭威的话,一时有些没有反应过来,亏得刚才自己没有说错什么话,若是惹得大周皇帝发怒,自己的这颗项上人头保住保不住,那可就不好说了。
可笑的是自始至终,这位燕大将军也没敢正眼瞧郭威一眼,以至于后来唐主元宗李璟向他问起郭威长啥模样,他竟然支支吾吾,答不上来。
史德统站在一旁自始至终未说一句话,因为他觉得郭威一动一静之间,越来越有睥睨天下的气势,去年冬末,朝廷刚刚击败了强大的契丹和北汉,如今的大周上下正欣欣向荣,郭威也越发感到自己的强大,所以言语之间,帝王之气展露无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