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龙波的眼角,慢慢流下了泪水,喃喃自语道:“夫人,这都是我,自作自受,我对不起一诺!”
如云叹了口气,道“龙波,你可能不知道,你和柳小姐的婚事,对一诺伤害有多大?她做梦也想不到,你明媒正取的第一个人,竟然不是她。”
侯龙波默默的点了点头。
如云道:“即使这样,她还是等了你一天两夜,可是,你们三个只是推脱是出去打猎,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在她看来,你一定是去找那柳小姐了。最后她伤心欲绝,方才在昨晚离去。”
她看着侯龙波,慢慢说道:“龙波,我能问问你们三个,到底去了哪里吗?”
侯龙波慢慢说道:“夫人,我们不是去柳家庄,而是去做了一件大事。这件事极为重要,我们三个人已经立下重誓,哪一个人故意泄密,另外两个人便要联手将他除掉!”
如云大惊道:“你们竟会发下如此重誓,那如果是你泄密,难不成宋知白也要杀你不成?!你拼着让他担上欺师灭祖的罪名也要保密,到底是什么样的大事啊?!”
侯龙波突然一挺胸膛,朗声说道:“这是一件充满了正义的事情,所以我们三个人才决定不惜牺牲一切也要维护。夫人,恕我现在不能告诉你!等到了能说的时候,夫人,我答应你,一定第一个告诉你!”
不知怎么,如云的美丽双眼,紧紧盯着侯龙波的眼睛,侯龙波的双眼,也在同时眨也不眨的紧紧盯着如云。
这是两个人相识数年来,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四目相对。
慢慢的,一股灼热的暖流开始在侯龙波身体里翻腾,与此同时,同样的感觉和暖流也在如云的小腹当中翻滚!!!
两人的脸突然间便都红了,赶忙将目光错开,一时却都无法开口,也真是尴尬得很。
“龙波,”终于还是如云先开了口,尽管她脸上的红晕还未散去,此刻的她,竟仿佛十七年前的少女一般,羞涩万分,却又故作镇静:“龙波,你身负奇功,胸有大志,哪里会是池中之物?!你的大事业,便需要像柳大人这样的大人物的支持,我自然也一定会在你身后支持你的。而且你放心,”
她慢慢坐回了自己的座位,躲避着侯龙波灼热的目光,慢慢说道:“我要让你放心的是,我们这一辈人曾经的悲剧,绝不会在你们身上重演!我早晚会让一诺和你成就秦晋之好。”
“一诺到底去了哪里,我想去找她!”侯龙波突然说道。
“你不要去!我的女儿我太了解了。”如云叹道:“再说,你能为了她抛弃你所有的女人吗?!当然不能!所以与其让她失望,不如给她点时间,好好想想你们的事情,何况,她此次出去,也有重要的事情要去做的。”
如云的眼中慢慢流出了泪水,长叹一声道:“龙波,你一定要记住,对于女人,千万不要逼她在绝望中作出决定!当年已经有三个女人,在绝望之中做出了让她们自己后悔一辈子的决定。”
“夫人,对不起!”侯龙波当然知道如云所说的为何事,长叹道:“是我让你想起了当年的那些伤心往事了。”
“没关系,当时满江湖都在议论我们三姐妹,十几年过去,我们都已经看得很淡了。龙波,我看你和那李阁主,注定都是属于江湖的一代枭雄。你们两个人所不同的,便是面对女人的爱慕和感情,你选择了坦然接受,来者不拒;而他却选择了彷徨和逃避。”如云又不由自主的盯上了侯龙波的眼睛:“龙波,有时候我真的很佩服你,虽然我可能和你永远也做不了,朋友。”
侯龙波忽然大笑,尽管他自己也觉得笑得实在太假:“我们当然做不了朋友!因为有一天,你要成为我的岳母,我再糊涂,辈分也是会搞清楚的!!”
这句话竟像是一道闪电,将如云瞬间电的外焦里嫩,她的目光终于再一次从侯龙波身上离开,从她不染半分胭脂,却依然红艳如血的红唇中挤出一句话来:“你真聪明。”
“人生,偏偏所有的聪明,都敌不过一个情字。”侯龙波忽然长叹一声:“所以能够无情,也实在是一种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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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日宁静的小河边,此时却热闹非常。
来自远近三个县的围观百姓摩肩接踵,蜿蜒数里,便连卖糕饼点心,冰糖葫芦,各色小吃的小贩,都有数百家之多,各色摊子排出了二龙出水阵,水汽缭绕,黑烟蒸腾,叫卖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不少人手持大饼卷肉,在瑟瑟寒风当中,边吃边聊。
“大哥,多买几个吧,小的早就听说了,你们十三庄的好汉都发了财,便是天天吃肉卷子,也是小菜一碟!”小贩口吐莲花,忽悠着面前的客人买他的东西。
“去你娘的!老子们舍命剿土匪,是为民除害,为国分忧!”那大汉笑骂道:“是为了多买你几个肉卷子吗?!”
这唱高调的,乃是朱家庄的庄丁队长,此次剿灭黑龙寨他得了一千多两银子,还依仗膀大腰圆没人敢惹,硬是从黑龙寨的屋子里抢了十几匹上好的南直隶丝绸缎子,回家之后,把个傻老婆乐得又哭又笑,晚上觉都睡不着;而朱队长却已经悄悄托人,要给自己买个小的。
朱队长嘴上讲着大道理,却还是掏出一大串铜钱,足足买了三十个肉卷子,赏给了一道前来观看的朱家庄庄丁们。
这些老兄当中,好几个人的胳膊上都夹着夹板,纱布缠了怕有十几层,还有一个老兄的一只眼睛被弩箭射瞎,蒙着纱布,却比别人吃卷子更加卖力,片刻之间,已经将三个硕大的肉卷子吃下肚中。
“队长,你说那侯大侠,今天能让咱们哥几个动手吗?”有人吃完了肉卷子,问朱队长。
“怕是不能。”朱队长经此一战,言谈之中多了几分“官气”,道:“今日是巡抚大人亲自主持,一切自然都由官兵们动手。”
“这些狗东西,打土匪没他们,今日开刀问斩倒抢的欢!”有人愤愤不平:“你们不知道,动手砍头的,有十两赏银,便是那绑人插牌的,每个人也有五两呢!”
人就是这样,虽然已经得到了百两赏银,受伤的更是每个人二百两,但居然还在计较行刑官兵们得到的十两五两银子。
火铳乍响!!
足足响了百下之多!!
巨大的响声,立刻震得人人耳朵嗡嗡,好多小孩子都在哭叫。
柳如龙看着侯龙波,两人此时正并肩而立在中央台子后方的一侧,忽然道:“非得如此吗?”
侯龙波看了看他,忽然笑道:“柳兄,这话应该我问你吧?令弟身受重伤,你居然还想让这些家伙活命吗?”
柳如龙叹道:“黑龙寨所有头领,都已经在那日激战当中伏法,剩下的六百余人,都是喽啰,而且主动投降,我们又何必再造杀孽呢。”
“他们助纣为虐,哪个人没有纳过投名状,哪个人身上没有人命?所以朝廷飞马传旨,所有黑龙寨人手尽数问斩。”侯龙波笑道:“而且你恐怕比我
还要清楚,从京师到此地,好多人都需要这些人把嘴闭上,永远的闭上。”
柳如龙看着侯龙波,忽然笑道:“这里面肯定也包括你,对吗?!”
侯龙波微笑,没有回答。
临时搭建的木台上,山西巡抚刘东峰正襟危坐,忽然一敲惊堂木,拱手大喝道:“奉旨,处斩山西黑龙寨土匪,把犯人押上来!!!”
牛角声突然响起,十几个巡抚衙门和繁峙县衙的衙役同时吹响了牛角,场面蔚为壮观。
“狗日的,快走!”
“装什么可怜,早死早超生,快走!!”
“你他娘还是个男人吗,还你娘的尿裤子!!”
“啪啪!”
在无数的鞭子和辱骂声音当中,六百多个被俘的黑龙寨土匪,每个人的右臂都被绳索紧紧捆扎,三十个为一串,鱼贯而行。
尽管现在是寒冬天气,但是惊人的恶臭还是从这长长的队伍当中散发出来,两侧围观百姓无不掩鼻,还有很多直接就呕吐起来。
土匪们很多人身上有伤,更有些人,拖着断臂,他们破烂的棉袄当中,露出已经发黑发臭的伤口,露着里面白花花的断骨,还有生命力极其顽强的蛆虫,密密麻麻,正在伤口上乱糟糟的蠕动不止。
走在队伍最后面的,是几十个衙役抬着的十几个大筐,每个筐里,都萎缩着一个眼神呆滞的男人,他们或者一条腿,或者两条腿,都已经被砍断,刺断,或者被几支箭射穿,所以不能行走。
他们痛苦的发出呻吟,大筐一边移动,一边从底下的缝隙当中一滴滴的落下黑紫色的血……
雪花开始落下,风,也慢慢刮起来,数百杆旗帜迎风飘动,在野心勃勃的人心中,这叫做豪情万丈;而在那些即将被处斩的人眼中,这分明是阎罗催命。
繁峙县令朱俊也在台上,刘东峰向他一点头,他便起身,高喊道:“奉旨处斩黑龙寨土匪,众衙役官兵!”
台下数百衙役和官兵齐声答应道:“标下在!”
“将黑龙寨土匪验明正身!”朱俊喊道。
一声令下,数百官兵冲入人群,乱糟糟的捏住犯人们的脸,更有甚者,啪啪的扇着犯人的耳光。
其实,正规的验明正身,必须要由专业的仵作,根据刑部处决文书对犯人特征的描述,来仔细查看验证,得出准确结论之后才能行刑。
但此时如此混乱,哪还有人管这些规矩,所谓验明正身,不过是走走过场而已。
凡是从黑龙寨上抓出来的,便都是土匪,而凡是土匪,便都该死,这便是他们信奉的道理。
“禀报大人,所有人犯,验明正身,并无代死之人!”一名官兵队官单腿下跪,向朱俊报告道。
“吃断头饭!”朱俊大喝道。
“是!”一声令下,一百多个破烂饭碗被送到犯人们面前,碗里是白花花的一团东西,原来是猪油拌饭,不加糖盐,油腻无比。
衙役们手拿筷子,胡乱夹起一团猪油拌饭,塞入犯人口中,犯人却立刻疯狂的吞咽起来,原来自黑龙寨之战被俘之后,他们每天喝过一碗薄粥。
这也是朝廷的规矩,土匪被俘之后,不能吃饱,否则岂不有力气逃跑反抗?!
一碗饭却要喂好几个人吃,转眼之间,一百多碗油腻无比的猪油拌饭已经被犯人们吃的精光。
衙役们待犯人们吃完,啪的一声,纷纷将手中的碗向地上砸得粉碎,扔下筷子,连喊三声:“驱邪!”
这样喊,是为了去除沾染上的晦气,一道驱除晦气的,还有红纸包着的五两纹银。
朱俊喊道:“刽子手进场!”
数百衙役,捕快,兵丁立刻涌入场中,人人手执大刀,磨得异常锋利,要来执行这最后一刀的任务;其实他们之中真正做过刽子手的很少,绝大部分人都是“客串”的。
所有的人目光都聚焦在高台上的刘东峰身上,刘东峰抬眼看天,大声喝道:“午时三刻已到,行刑!!”
号角声响起,火铳声又是连番炸响!!
突然,场中一个大汉怒吼道:“你们这帮狗官,吃人不吐骨头,你们一个个都不得好死!!”
另一个大汉也吼道:“侯龙波,你死了要下十八层地狱!!”
无数明晃晃的大刀兜头劈下,鲜血飞溅,人头滚滚!!!
数百颗带血的人头在雪地上翻滚着,整片雪地已经被鲜血染红,二十几个衙役兵丁却仍然在继续疯狂挥动砍刀。
原因很简单,这是他们第一次执行斩首任务,万没想到人的脖子竟然这般坚硬,一刀,两刀,三刀……
直到将犯人的脖子,脸庞,肩膀,砍得血肉模糊,仍然有犯人在地上惨叫着爬行……
无数小孩子被吓得哭喊起来,大人们很多人也不由自主捂住眼睛,很多人蹲在地上大口呕吐,也有人吓得直接昏厥过去。
大雪鹅毛般撒下,漫天飞舞,朔风呼呼不停地怒吼,原野上一片银白,望去无际无尽,景色凄凉无比。
面对如此情景,所有的人脸色都不好,除了两个人。
阿利忽然道:“他们砍人的方法不对,应该分批砍,就不会如此混乱低效!”
面对如此惨景,他居然还在计较杀人的方法和效率!
宋知白看阿利的目光,就真的好像在看一头怪物,而他回头看自己的师傅,却立刻仿佛又看到了一头怪兽。
侯龙波脸上居然仍然带着微笑,看到这样血腥的场面,仍然兴致勃勃,连眼角,都没有抖动半下。
大雪纷纷,终于,所有的血迹都被掩盖,刘东峰大人起身离开,朱俊领着众人也离开了,然后,所有活着的人,陆陆续续,都离开了。
雪地上只剩下那数百具身首分离的尸体,没有人会关心他们,也没有人会埋葬他们。
因为,他们是土匪。
狼嚎,此起彼伏,野狗的呜咽,也恰到好处的呼喊起来,血腥的气味,美味的尸体,对它们来说都是无比巨大的吸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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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龙寨悬崖,秘密山洞。
三十二个精壮的汉子,站在侯龙波面前,个个强壮如牛,却根本不敢和侯龙波的目光对视。
他们知道这个年轻人的超绝武功,更知道这个人的狠毒心肠,几天之前的黑龙寨之战,他们见到过这个年轻人是如何杀人的。
还有一个杀人更加狠毒的少年,今天却没有出现。
因为侯龙波,这件事情也是要瞒着阿利的。
每个精壮汉子,都穿着崭新的衣服,身上都带着各式各样的兵刃,看得出来,他们出身于江湖各门各派,各自的武功功底都相当不错。
在这陌生的山洞里,他们对周边的环境,显然还没有完全适应。
他们中的很多人,在几年之前就已经加入了黑龙寨,但所有人竟然都不知道,在他们整天呆着的脚底之下,那数十丈高的悬崖里面,居然藏着一个如此惊人的秘密。
侯龙波笑道:“各位现在可以放心了,你们的六百多个同伴,都已经被处死,这世上便再没有人知道你们的底细,所以你们再也不必担心身份暴露了。既然现在你们的身份都已经合法,也就没必要再藏着了,可以随我继续行走江湖,都明白了吗?”
“明白了!”三十二个汉子同声喊道,整个巨大的山洞都在回荡着声音。
侯龙波微笑点头,接着说道:“各位,我为什么会留下你们的性命,你们知道原因吗?”
“为主人效力!”三十二个汉子又同声喊道。
“很好,我只要你们记住,从今天开始,你们的命便是我的!你们要服从我的一切命令,即便我让你们去死,你们也要毫不犹豫的冲上去!”侯龙波冷笑道:“因为你们本来就已经是死人了,死人,自然是不会怕死的!”
“誓死效忠主人!”汉子们又喊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