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朱祁钰的说辞,景衫只觉得一颗心好像被泡到了冰水之中,他多少年来苦心积虑的一切,在朱祁钰口里就好像小孩子的过家家一样儿戏。
“难道你……”忽然,景衫有了一个更加骇人听闻的想法。
“没错。”朱祁钰还不等景衫问话,就肯定了他的心中疑惑:“从几年前开始,朕就已经暗中探查到了朕那不成器叔叔意图造反的计划。于是我就顺水推舟,接着这个由头,正好对武林进行一波清洗。”
“这……”景衫瞪大了双眼:“不可能的!大明现在外有瓦剌国的威胁,又有镇西将军叛乱,还要面对中原各派在内部的骚扰,你哪来的兵马平叛?”
朱祁钰呵呵一笑:“平叛,为何一定要兵马呢?”
与此同时,镇西将军的大帐之中。
朱允炆和镇西将军帐下一应军官正在大帐之中商讨对皇城的总攻事宜,包括龙破虏在内共有十余人围绕着一个沙盘,讨论的如火如荼。
可几人商讨半天,还没有个对策,营帐的帘子却突然被人拉开,不经通报便有个人弯着腰走了进来。
一个军师模样的人,看见来者,将手中羽扇一指,怒道:“你是何人,竟然如此无礼?难道门口的侍卫没有告诉你我们正在商讨要事,不经通报不许进来么?”
来者一身儒生打扮,将手里的葫芦对着嘴先喝了一口,才慢悠悠的答道:“是有人这么说来着,不过我没理他。”
“没理他?”那军师一愣,好像没明白这儒生的意思,龙破虏在旁边一把将他拉倒身后笑道:“李军师,你平日里的聪明劲都哪去了?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这人可不是来陪我们说笑的!”
“什么?”那李军师一愣。倒不是他真的傻到猜不到对方的来意,只是这里毕竟是十万大军的中军大帐,他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会有人敢独自一人硬闯此处。
似看出李军师的疑惑,朱允炆从上首走了下来,眼睛直直的盯着那儒生笑道:“李军师有所不知了,或许别人不敢来我这中军大帐,但眼前这位,可不是寻常之人能够比拟的。”
“呵呵,那我就,多谢夸奖了?”儒生眼中满是醉意,仿佛真有心要承受朱允炆的夸奖一般。
朱允炆脸色阴了下来,沉声问道:“只是不知,方博士明明已经被朱棣那厮千刀万剐,为何今日又出现在了这里?你来这里,是要助我夺回皇位,还是要给那小皇帝做个说客?”
众人见朱允炆竟认识对方,都难免有些疑惑:“方博士?”
“对了,诸位或许没见过眼前这人,但想必听闻过他的大名。”朱允炆环顾四周,将右手一指那儒生:“这位便是当年大名鼎鼎的文学博士,因不愿为朱棣那厮起草召文而被凌迟处死,连带着十族都受了牵连的方孝孺!”
“什么?”镇西将军当年在宫中做侍卫时,曾有缘见过方孝孺一面,这时候上前细细观看,果然将眼前这人与自己记忆中的方博士对应了起来:“真是方博士……你竟然没死?”
那儒生又灌了一口酒,略带悲哀的笑道:“方孝孺早就死了,现在你们面前的,不过是个苟延残喘的穷儒罢了。”
“方博士何出此言!”镇西将军从小时候就听着方孝孺“天下第一儒”的名字长大,因此是打心眼里敬仰他的:“当年虽然只是远远地见过您一面,不过你的风采我可从没忘记……而且过了这么多年,你的样貌好像一点都没有变化,否则我可能真的认不出来你了……”
“是啊。”朱允炆也感叹道:“谁能想到当年风度翩翩的方博士,现在竟如那些不得意的儒生一样,白日里就喝的醉醺醺的?”
“好了,这些挖苦我的话还是留到以后再说吧!”方孝孺摆了摆手,也不见他如何生气:“我今日来,是劝你退兵的。”
“退兵?”朱允炆闻言,不可思议的看了方孝孺一眼,似乎想在确定他是不是在开玩笑:“你竟然真是为了那小皇帝作说客来的?”
“我不是为那小皇帝作说客,是为了天下苍生来跟你做这个说客!”方孝孺目光坚定,眼中的醉意渐渐褪去。
朱允炆好似根本没听见方孝孺的话,自顾自的接着说道:“你难道忘了,当年朱棣是如何造反进京,你是如何不畏强权,朱棣那狗贼又是如何将你的父母亲人,学生好友,一个个在你眼前杀了的?”
“那个时候,我不为朱棣起草诏书,并非为了我自己的清名。”方孝孺目光灼灼的看着朱允炆:“而现在,我当然也不会为了一己之私,弃天下苍生于不顾!”
“好!”朱允炆鼓起了掌来:“说得好啊!就算真如你所说,你是为了天下苍生。可难道为了天下苍生,就可以连天下的正统都不顾了么?!”
“自朱棣一来,皇室已经传了几代,天下间早就没几个人谁才是皇室正统了。”方孝孺苦口婆心的劝道:“而且你今年都多大的年纪了,就算夺回皇位又能在位几天?而且你连个子嗣都没有,到最后还不是要把皇位传到别人那里,那你现在又在争个什么呢?”
朱允炆将衣摆一扇,转身走回了上首的位置:“哼!方孝孺,你可别忘了,爷爷临终前心心念念的让你全心全意辅佐我。后来我丢了皇位也就罢了,可眼下我马上就要重新夺回属于我的皇位,你却来说东说西,难道对得起咱们的太祖皇帝么?!”
“我当年宁死不从,十族皆为朱棣所杀。在我自己看来,这已经足够报答太祖皇帝的知遇之恩了!”方孝孺闻言也有些动了肝火:“后来朱棣惜才,不忍杀我,就找了个与我形貌相似的人给千刀万剐,甚至让人吃了那人刮下来的皮肉,就为了让人不知道我还活在世上。之后朱棣几次三番请我回去,而他的后人也无数次请我入朝为官,全部被我拒绝,我这样做难道还对不起这天下间的任何一人么?”
朱允炆一拍沙盘,将上面插着的旌旗震得七零八落:“就算对得起天下间的活人,难道你对得起九泉之下因你而死的那些亲入朋友么?!”
“我……”方孝孺一顿,而后摇摇头道:“我今天来此也不是和你说这些的,听我一言,你现在退兵回去,之后找个地方安度晚年,难道不比现在这样每日劳心费力轻松十倍?”
“多说无益!”朱允炆将手一挥道:“拿下!”
然而话音落下,外面的侍卫却没有任何反应。方孝孺回首将帘子掀开,轻笑道:“这些人恐怕不能如你所言,过来拿下我了!”
“你!”朱允炆见状一愣,因为在他的记忆中方孝孺本应不会任何武功。不过转念一想,既然自己能在仙岛之上习得离情诀,那方孝孺自然也有可能经历一些奇遇。再者说,若不能用武力制服那些侍卫,方孝孺也的确不可能进到帐篷里面来。
所以朱允炆只是稍微停顿一下,就转头看向镇西将军等一应武将道:“虽是杀鸡焉用牛刀,但眼下只能拜托诸位将军与我将这逆贼拿下了!”
镇西将军等人虽然敬佩方孝孺的盛名,但此时自然以皇命为先,于是连带着镇西将军在内,一共七名武将拔出佩剑便往方孝孺哪里冲杀过去。这七位将军虽然都不是武林中人,但能在军中身居高位,本身的武功也定然不弱。就比如那龙破虏,放之江湖也能称得上一流高手,而镇西将军的武功比起他来肯定还要犹有过之。
帐篷虽然宽阔,但七位将军一起冲杀还是难免显得有些拥挤了。就在朱允炆担忧将军们误伤了自己人的时候,但见方孝孺身形一晃,几位将军便被点中了穴道,还保持着须眉倒竖的样子,却只能站在哪里一动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