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红瑶的步步紧逼下,上官芸娘已经心力交瘁,真的晕过去了。算起来,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了。红瑶的门被扣响,一个通身裹在黑色斗篷里的女子前来复命,正是当初顾千夜安插进罂粟阁的成员。
红瑶在去上官府邸之前,特意传信罂粟阁的人在上官府到红瑶阁的必经之路上堵截,务必将前来营救上官芸娘的人拦下来,并且从她们口中套出凤轻舞的下落。她早料到,上官芸娘很豁得出去,让她自己交出凤轻舞想来也不现实,所以只能主动出击。
红瑶赶紧问,“情况如何?”
黑衣女子回道,“郡主,人已经救出来了,只是……”
红瑶眉头一皱,“只是什么?”
黑衣女子叹息道,“您还是自己去看看吧。”
红瑶赶紧随她到大厅去,眼前的一幕让她不禁目瞪口呆。
她指着奄奄一息坐在椅子上,头发全白,形容枯槁似老妪的橙衣女子,“你要告诉我,这个人是轻舞?”
她心中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但却没有想到情况这么严重。黑衣女子艰难地点点头,“我们从城外五十里的一个秘府中将小姐救出来,当时见到小姐的时候就已经是这个样子了。”
红瑶一步一步艰难地走下台阶,兰馨昨日就已经给绣娘们放了假,而她现在正守在凤轻舞身旁泪眼朦胧,显然也心疼至极。
红瑶走到凤轻舞旁边,轻轻地抬起她的脸,对上她的眸子,她那双往日如秋水般清亮的眼眸此时已经一片浑浊,整张脸上皱纹满布,如果不是对她的气息太过熟悉,根本联想不到眼前这个人是那个活泼可爱的凤轻舞。
红瑶眼中一片猩红。她红袖一甩,立刻有一道红色的身影从她的丹田之处飞出来,落在地上成了一个曼妙的女子,正是小红。
一向活泼的小红此时也是面色凝重,她沉声道,“是中毒。这种毒名为‘红尘万丈’,名字好听,但是效用却令人发指,可以在短时间透支掉人的生命力,使其呈现出衰老的状态。
“可有药解?”
小红贝齿轻咬嘴唇,“无药可解。如果毒性是靠破坏人体的一部分组织发挥作用,还可以对症下药,但是这种毒药根本就是让人完全进入衰老的状态,全身的组织都开始衰败。就好比人如果老了,除非时光倒流,否则永远回不到年轻的时候。”
红瑶的手紧紧地攥起来。她看向刚刚的黑衣女子,语气平静似毫无情绪,但是所有人都感觉到一道无形的杀气笼罩过来,让人窒息。
“可有抓到秘府里的人?”
黑衣女子点头,“活捉的有六个,对手狡猾得很,眼看着敌不过,很多选择了自我了断,所幸有漏网之鱼。”她向门外招呼一声,“将她们带进来!”
门打开后,一行六个白衣女子被押解进来,她们的面罩已经被摘掉,身上没有任何绳索束缚,因为以罂粟阁的手段,就算你想死都做不到,更何况是想逃跑了。
红瑶的目光从这六个人身上扫过,她们瞬间像是被死神凝视过,全身上下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她的手随意指向最中间的一个女子,“说,毒怎么解。”
那个女子缩了缩脖子,眼睛在周围环视一圈。这种情况,要跑也是跑不掉的,不如硬气一点,没准等自家主子脱身,还能记自己忠心耿耿一功。
于是,她强行甩掉自己的消极情绪,冷笑一声,“无药可解,你就等着给她……”
话还没说完,众人只觉得眼前一片猩红的光柱闪过,反应过来时,刚刚那个说话的女子已经倒在地上,脑袋和身子直接分了家,即使已经死绝了,眼中都流露着难以置信和极度恐惧,前一刻她还在想着日后风光,下一刻却已经身首异处,她终于相信,眼前的这个女子手腕比自家主子更加强硬,但是显然已经太晚了。
罂粟阁的人见惯了生死,也曾用种种手段折磨过对手,所以对这种场面还可以接受,只是在心中更加确定三皇子选择红瑶似乎也不是没有道理,果真人以群分。但兰馨却有些惊住了,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种血腥的场面,一时间有些怔忡。但是看到一旁凤轻舞的惨状,她还是将自己心中的那一丝不适应给压下去,如果红瑶不这样,死的可能就是凤轻舞了。
死了一个,剩下五个俘虏面面相觑,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和恐慌。虽说早就报了必死的打算,但是如果能活,谁会愿意死?当她们打算服毒自尽却被阻止的那一刻,她们就惜命的很了。
红瑶冷冷一笑,“你们所有的人里面,只能有一个活着。现在可有什么要说的?”
五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概沉默了一分钟,终于有一个年纪较小的女子忍不住这种压力了。
她脸上还沾染着刚刚那个同伴的鲜血,现在却疯了一般扑到红瑶脚下,“姑娘,你放了我吧,不关我的事,这都是我家主子的吩咐,我们这些做奴才的只能从命,冤有头债有主,您就放了我吧!”
“月儿,你说什么呢!”
“噗——”
又是一声血液喷溅的声音,试图阻止月儿的女子下场和最开始的那个别无二致,同样身首异处。
终于,剩下三个原本还处于观望态度的女子彻底慌了,俗话说的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这种被死亡包裹,随时都可以被杀死的阴影笼罩着她们,她们的精神世界已经接近崩溃。
于是,谁都没了刚开始的刚硬,七嘴八舌开始提供信息。
“是主子让我们送信,骗这位小姐说上官长公子出了事让她赶去营救,然后我们在路上将她掳走。”
“本来主子的意思是到了秘府直接将她杀死,但是这位小姐似乎受到了什么庇佑,任何物理攻击工具接近她三米的距离之内都会被反弹,所以无奈之下,主子才给她用了红尘万丈,据说是主子的传家宝,可以透支人的生命力。”
她们口中的庇佑,应该就是当时在百花宴上凤轻羽展示过的神器“凤凰守护”了。他那么疼爱轻舞,给她一件防身也是合情合理。这次幸好有凤凰守护在,不然轻舞在自己的照看下被杀死,她真的不知道怎么和凤轻羽交待,虽然现在的情况已经很不乐观了,不见得比人死了要好多少。
她冷声道,“红尘万丈怎么解?”
那几个女子战战兢兢,“我们只是几个下人,怎么会知道这么机密的事情,毒药是主子亲手下的,而且当时我们还听主子说,这种毒根本就是无药可解的。”
感受到红瑶不善的眼神,她们赶紧继续道,“姑娘明鉴,我们真的没骗您啊!”
红瑶当然知道,这种情况下,她们想必也不会说谎。她烦躁地一挥手,“将她们带回罂粟阁,终生囚禁,永远不能重见天日。”
黑衣女子犹豫片刻,“郡主,不直接……”她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红瑶淡然道,“时间久了你就会发现,没有自由比死还难受,杀死她们,简直是太便宜她们了。”她眼中的冷光宛若实质,“七夜,上官芸娘就在楼上,将她弄醒,断她手筋脚筋。”
七夜正是黑衣女子的名字,她犹豫道,“郡主,我们不从她最终套解药的下落了吗?”
如果是顾千夜下达命令,七夜一定只会执行不会问为什么,但因为是红瑶,所以凡事她都多了一丝审视。不过红瑶也不在意这些,她淡淡道,“她既然下毒,用的一定是最有把握的,刚刚那些女子也说了,上官芸娘亲口说过此毒无解,想必就算有解法也不会在她身上。此事我会另想办法,现在,我倒是想看看上官沐阳的态度。”
七夜点头,“是,属下这就去办。”
红瑶好整以暇地坐在红瑶阁大厅,她面前的红泥小炉烫着上好的茶,茶香盈了满室。
她的身后站着一排一身黑衣神色肃穆的女子,正是红瑶阁的精英。
在一派安静祥和的氛围中,突然,大门吱呀一声被打开,迎面而来一片肃杀之气。定睛一看,正是上官沐阳。他一改往日白衣翩翩公子哥的形象,竟是一身黑衣,面色沉静肃穆,整个人都英气内敛,显然与之前大有不同了。
红瑶脸色一变,“怎么,上官公子来要未婚妻?”
上官沐阳一步一步走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红瑶,“红瑶,我知道你不喜欢芸娘,但是现在你必须把她交给我。”
红瑶冷哼,“果真是情真意切,我这一来,倒是可以让上官小姐看看你对她的真心。我若执意不将人给你,你想如何,跟我兵刃相见吗?”
上官眉头一皱,“你知道的,我不会跟你动手。你将她怎么样了?”
“我将她怎么样?”红瑶拍案而起,“你怎么不问问她将轻舞怎么样了?”
上官愣了一下,“轻舞?这和轻舞有什么关系?”
“哼,看来你还不知道。在你兴高采烈筹备和上官芸娘婚礼的时候,这个女人以你为诱饵将轻舞劫走,对她下了无解的毒药,现在她还在生死线上徘徊,你倒好,为了你那个恶毒的未婚妻,竟然想要和我兵刃相见?要不是想找回轻舞,你以为谁稀罕跟那个女人扯上关系?”
红瑶连珠炮一般的质问令上官沐阳措手不及。
什么婚事?明明是父亲承诺只要他接受家族传承,就可以解除与芸娘的婚事。他进入祖地之前就将这些告诉凤轻舞了,他在祖地待了整整十天的时间,才终于完成家族秘功的完成,根本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他一出来,父亲就告诉他红瑶莫名其妙将芸娘劫走了。之前芸娘险些丧命,家族的长老们早就对他不满,好不容易父亲松口可以解除婚约了,如果这个节骨眼上芸娘再出什么事,万一再出什么变故,那事情就要棘手的多,所以知道芸娘被红瑶抓走了,他立刻就赶来了,却没想到轻舞也被牵扯其中。
他眉头紧皱,“你说轻舞怎么了?”
红瑶冷哼,“现在不关心你的未婚妻了?”她一挥手,罂粟阁的人立刻上前,将上官沐阳包围起来,“给我断他双手双脚!”
罂粟阁的人只听命于主人,可不会管对方是什么身份地位,所以,红瑶一声令下,他们立刻就向上官沐阳发起攻势,咄咄逼人,每一招都是杀招,惊险至极。
如果是秘功传承之前,上官沐阳绝对抵挡不住这样的攻势,但是现在,他整个人都脱胎换骨,所以情况大不相同。上官家族的祖地向每一任家主的继承人开放,但是每个人的天赋都有限,所以对于秘功的接受程度都不同,现任的上官家主就并不幸运,没有完全领悟到秘功中的精髓,显然上官沐阳的情况要好得多。
所以,在罂粟阁七名高手的围攻之下,上官沐阳手无寸铁,却还能在短时间内保持双方平衡,不至于落败。
若是正常情况下,他也许还能沉下心来认真应对,但是红瑶说了那些话,他的整颗心都乱了。他很想问轻舞到底怎么了,但是罂粟阁的人步步紧逼,他根本找不到问话的机会,只能被动抵挡,而且由于心绪不宁,他已经渐露颓势。
正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一道微弱的声音从楼梯上传来,“住手,不要再打了。”
上官身子一僵,一个不察,就被七夜的剑划破手臂,露出这个破绽之后,其他人共同围攻,他的身上瞬间多了几道口子,几乎是呼吸之间他的玄衣就被鲜血染红。
有一支长剑堪堪刺中上官沐阳的背心,好在红瑶及时制止,罂粟阁的人才收手。上官沐阳的所作所为令红瑶极为不满,就凭凤轻舞为他受的苦,她就想将他碎尸万段,但是她却知道凤轻舞对他一往情深,她不想在这种时候还让轻舞难过。
身上已经伤痕满布,但是上官沐阳却浑然不觉。他震惊地看着在兰馨搀扶下步履蹒跚地走下来的橙衣女子,脑海中一片空白。
声音没有改变,说明着眼前人的身份。但是他的轻舞,什么时候竟变成如此残败的模样?
感受到他目光中的沉痛和震惊,凤轻舞轻轻别过脸去,她浅声道,“红瑶姐,你把芸娘交给他吧。”
她的声音气若游丝,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虚无缥缈,却宛若一根尖锐的针刺在上官沐阳的心尖上。
他一步步走近凤轻舞,声音颤抖着,“怎么回事?”
凤轻舞不看他,语气中带着一丝疏离,“中毒,大概以后都是这个样子了。”顿了顿,她又道,“新婚快乐。”
上官沐阳似乎整个人都脱力了,“你说什么?”
凤轻舞张了张嘴,最后却什么都没有说,而是转向红瑶,“红瑶姐,你让他走吧。”
说完,便转身要离开。上官沐阳却眼疾手快将她抓住,此时她就像一个布娃娃一样脆弱,被上官一扯就扯到了怀里。
此时,上官才切身感觉到,凤轻舞的整个身体都干枯了,完全没有之前的丰润和柔软,似乎他抱着的是一把没有弹性的枯草。
他的眼圈立刻红了,“我会让你恢复到以前的样子,相信我,一定……我一定……”
心痛到极点,他竟然一口心头血涌上来,正好喷到凤轻舞的脖颈上。
凤轻舞好不容易忍住的情绪立刻崩溃了,她只感觉心如刀绞,用尽全身的力气推开上官沐阳,“我求求你了,你娶了上官芸娘吧。我不爱你了,不想和你在一起了。”
红瑶心中宛若明镜,她知道,凤轻舞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有多心痛,只是因为不想自己现在的样子拖累了上官沐阳,所以才把话说的这么绝。凤轻舞现在的情况太差劲了,她不希望她再受刺激,所以一甩衣袖,立刻将上官沐阳与她隔绝开来。
红瑶沉声对七夜道,“去将他的未婚妻还给他,让他们滚出红瑶阁。”
说完,她便和兰馨一左一右搀扶着凤轻舞将她送回楼上去。上官沐阳还想追上去,却被七夜一剑拦下来,接着,他只感觉一道劲风扑面而来,下意识地伸手去接,发现竟是上官芸娘。
此时的她看起来似乎并不比凤轻舞好多少,最触目惊心的是左右面颊分别有两道相互交叉的深可见骨的刀痕,身上的刀痕不计其数,但刀刀避开要害,不会致命,只会痛死。更严重的是,在上官沐阳接到她的那一刹那,他明显感觉到,芸娘的四肢瘫软无力,血液流通不畅,显然双手双脚都被废掉了。
一时之间,他感觉有无数的枷锁将自己困在其中,无论如何都挣脱不掉。他想有两全其美的结局,可是却将两个爱他的女孩子都伤的这么深。他想怪上官芸娘太过偏激,竟然能够对凤轻舞一个弱女子下此毒手,但是她现在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愤怒之外,只剩下无尽的愧疚和伤怀。
他没有任何一刻像现在一样更想守护在凤轻舞的身边,但是他相信,以红瑶的能力,一定能够将她照顾的很好,当务之急,他必须先将芸娘送回家族进行治疗,如果晚一步,等待她的就可能是终身瘫痪的恶果。至于轻舞这边,如果她出了什么事,他愿意以死谢罪,来弥补对她的亏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