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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1章 同室操戈

2017-10-24发布 4978字

话说侯景篡位称帝,湘东王萧绎肃清宗室势力后,派遣徐文盛、王僧辩讨伐侯景,战局逐渐扭转。驻守岭南的陈霸先北上与王僧辩会师,共伐侯景,侯景军一触即溃。梁承圣元年(552年)三月,王僧辨和陈霸先攻破京师建康,平定侯景。

侯景兵败企图逃亡,与心腹数十人乘船出逃,因嫌人多船慢,侯景推二子沉溺于水,自沪渎入海,至壶豆洲,前太子舍人羊鲲杀之,送尸于王僧辩。王僧辩将其双手截下,送于北齐文宣帝高洋,头颅送至江陵,曝尸于建康市。建康百姓争相宰割其尸体,并分食殆尽,连其妻溧阳公主亦食其肉。而后尸骨被焚骨扬灰,曾遭受其祸乱者,乃以其骨灰掺酒饮下。侯景的首级传至江陵,萧绎下令将其首级悬挂在闹市示众,然后煮其头颅,并涂上漆,交付武库收藏,其头颅与篡汉的王莽待遇相同。侯景尚有五子在北齐境内,长子遭剥皮后煮死,其余四子皆被阉割后煮死。

侯景之乱平息后,王僧辩、陈霸先等各路将士劝进,萧绎即帝位于江陵,并未返回旧都建康,改元承圣,史称梁元帝,是史上有名的独眼龙皇帝。

待萧绎收复建康后,侯景扶植的最后一位皇帝萧栋,与其弟逃出密室。不久,萧绎派人将萧栋沉入水中溺死,以绝人望。

侯景之乱时,梁武帝第八子、益州刺史、武陵郡王萧纪颇有武略,勤学有文才,坐拥蜀地兵力。荆州刺史、湘东王萧绎曾号召各地藩王救驾,萧纪欲从成都出兵,萧绎担心八弟趁机抢夺皇位,就写信劝阻道:“蜀人勇悍,易动难安,弟可镇之,吾自当灭贼!”

随后,萧绎又给萧纪写信称:“地拟孙、刘,可效法三国东吴、蜀汉,各安境界;情深鲁、卫,理应书信恒通。”萧纪遂不再勤王赴难。

萧绎即帝位不久,其年四月,武陵王萧纪并不知情,以为天下无主,在世子萧圆照及臣子的鼓动下,称帝于益州,改年号天正。司马王僧略、直兵参军徐怦强烈劝谏不可称帝,萧纪以为二人离心,皆杀之。

征西大将军、益州刺史侯捴(zǒng)叹息道:“王不免矣!善人乃国之根基,今反诛之,不亡何待!”

侯捴又对亲近的人说道:“昔日桓玄年号大亨,识者谓之‘二月了’,而桓玄之败实在仲春二月。今年号天正,‘天’字,‘二人’也,‘正’字,‘一止’也,其能久乎?”

八月,萧纪亲率巴蜀大军连舟东下,欲攻灭在江陵称尊的兄长萧绎。蜀军千帆竞发,舳舻数里,遮蔽江水,旌甲曜日,军容甚盛。不过,萧绎早已派遣陆法和屯兵巫峡据守。

这陆法和,不知何许人也,不知其年岁几何,隐居于江陵百里洲,衣食居处,与苦行僧无异。年长者自幼见之,其容色常不定,人莫能测也。

平定侯景之乱时,湘东王萧绎任陆法和为信州刺史。侯景遣将任约至江陵攻打萧绎,陆法和主动请战,并召集诸蛮弟子八百人驻扎江津,二日后便出发。萧绎遣胡僧祐领千余人与之同行。陆法和登舰大笑道:“我有无量兵马。”至赤沙湖,与任约形成对峙。只见陆法和一身道士装扮,不披甲带盔,乘轻舟沿流而下,距任约军营一里乃还。

陆法和向将士说道:“看到敌军龙旗不动,吾军龙旗挥舞踊跃之时,立即攻之。若得待明日,当不损客主一人而破贼。”遂纵火船于大军前,然而逆风不便行动,陆法和手执白羽扇,指挥风向,风势即返。任约军皆见梁兵布置于水上,又见火船顺风冲来,于是溃败,纷纷投水而死。任约逃窜不知所踪。

陆法和平定任约后,至巴陵进见王僧辩,并说道:“贫道已断侯景一臂,其更何能为?施主宜立即攻取。”

之后,陆法和奏报萧绎道:“侯景自然可平定,不足为虑。然蜀贼将至,法和请守巫峡待之!” 萧绎觉得陆法和言之有理,便派他屯守峡口,以防蜀兵袭击。

于是,陆法和统领诸军前往巫峡,先运石头以填江。三日之后,江水为石头堵截而分流,又在水上拉上铁锁链。陆法和又在峡口南北两岸增筑二城,取名七胜城,并锁江断峡。

不久,武陵王萧纪果然遣蜀兵来渡,欲进犯江陵。因峡口狭窄紧促,而陷于进退两难之地,萧纪军不得飞越。萧纪只得下令大军驻扎,命令在大江南北两岸修筑十四座城堡,步步为营,以突破铁索阻隔。

得知武陵王萧纪率大军东下,梁元帝萧绎甚惧,命方士在木版上画萧纪图像,亲自在其图像的躯体四肢上钉钉子,想以此镇服萧纪。

梁元帝还派遣使者请求西魏出兵援助,共灭萧纪。萧绎亲笔信中引用《左传》中鲍叔牙的话称:“子纠,亲也,请君讨之。”西魏宇文泰览信大喜道:“夺取蜀地,制伏梁朝,在此一举!”

诸将咸以为此事困难重重,唯有大将军尉迟迥认为可取胜。宇文泰问以方略,尉迟迥对答道:“蜀地与中原隔绝百有余年,仗恃其地险要,从未担心我军将至,若以铁甲骑兵,昼夜兼行袭之,则攻无不克矣!”宇文泰闻言兴奋不已,乃遣大将军、魏安公尉迟迥,督管原珍等六军,率甲士一万二千,骑兵一万,自散关出兵伐蜀,袭击益州。

话说萧纪遣将军侯睿率众七千人修筑城堡与陆法和相拒。萧绎遣使送信给萧纪,许其还蜀地,专制一方。萧纪不从,回书信用兄弟之礼,不用君臣之礼。

后来,湘州诸军相继西上,萧绎复与萧纪写信称:“吾为汝之兄长,兼有平定侯景之功,幸为众人推举,称帝实乃天意。倘汝遣使称臣,我所待也。如曰不然,于此投笔动兵矣!兄友弟恭,形体虽分,同气连枝。汉代赵孝,遭遇强盗,自述体肥,愿代瘦弱之弟赴死,你我兄弟却无复相见之期;孔融对兄长让枣推梨,你我二人将永罢欢愉之日。兄弟之爱,存于我心,书不尽言!”

“满嘴仁义道德,我岂不知汝乃一介衣冠禽兽吗?”萧纪阅信后厉声大骂,又感慨道,“朕既称尊号,不可复为人下,故只可东进,不可后退!”

两军鏖战多日,萧纪终于领兵突破防守,忽又听闻西魏来犯,急忙下令派遣前梁州刺史谯淹掉头回师救蜀,自己依然命令大军顺长江东下,以夺取大梁正统帝位。不过,将士皆为蜀人,期盼早日返乡杀退西魏军。

萧纪寻思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遂取出积攒多年的金银财宝,制成一斤重的金饼一万个,银饼五万个,每一百个装一箱,共装金饼一百箱,银饼五百箱。

接着,他命人将金饼和银饼悬挂起来,当众慷慨激昂道:“人生碌碌,无非为了功名利禄。建功立业,就在当前!望诸位奋勇杀敌,凡立功者,皆有奖赏!”望着那些闪闪发亮的金饼、银饼,将士们被顿时热血沸腾,双目放光,纷纷请求率先出战。望着众人群情激昂的样子,萧纪得意地诡笑起来。

每次作战,皆以金饼、银饼悬示将士。但是,萧纪生性吝啬,想着这些沉甸甸的金银将要易主,心中着实舍不得。一路上,将士们虽打了几次胜仗,萧纪均失信,不予赏赐。宁州刺史陈智祖请散财,以招募勇士,萧纪弗听,陈智祖自忖必败无疑,遂痛哭而死。凡有请事者,萧纪皆称疾不见。

时间一长,众人皆知所谓的金饼、银饼,不过是画饼充饥罢了。于是乎,将士怨恨,人心思变,离心离德,斗志也随之锐减。

萧纪见两军相持日久,频战不利,自知已无力攻破江陵。又闻西魏军深入蜀地,成都孤危,遂忧愁愤懑,不知如何是好。万般无奈下,派遣度支尚书乐奉业至江陵求和,请依七哥信中所言,班师还蜀。

不料,那乐奉业知萧纪必败,竟启奏萧绎道:“蜀军乏粮,士卒多死,危亡指日可待也!” 萧绎遂拒绝萧纪求和,并命令部将反攻,一举攻陷萧纪三个城堡,两岸十余城遂俱投降。萧纪大军转瞬间分崩离析,兵败如山倒。

梁元帝第四子萧方矩为湘州刺史时,以樊猛为司马。樊猛,字智武,年少时倜傥,有才能谋略。青壮年时,熟习弓马,胆气过人。

承圣二年七月秋日,武陵王萧纪举兵自汉江东下,太子萧元良(原名萧方矩)遣樊猛率湘、郢之卒,随都督陆法和进军以拒之。时萧纪以下,楼船战舰占据巴江,争夺硖口,相持久之,不能决胜负。陆法和揣测萧纪士卒疲倦懈怠,便令樊猛率骁勇三千,轻舸百余艘,冲流直上,出其不意,鼓噪逼近,以截断萧纪退路。梁元帝曾密敕樊猛道:“若萧纪生还,不成功也!”

樊猛命令战船连成环形阵,将萧纪的龙船团团围困在硖口。萧纪将士仓促间大为惊骇,来不及整顿战列,皆弃舰登岸,落水而死者八千余人。

时萧纪的心腹将士数百人,犹在左右。樊猛率部下三十余人,蒙盾横戈,直登萧纪战船。樊猛瞋目大呼,萧纪侍卫皆溃散而逃。

那萧纪心惊胆战,一边绕着床跑来跑去,一边从床边箱子中取出一袋金饼,投掷到樊猛跟前,并苦苦哀求道:“这袋金饼赠与将军,只求送我见七哥一面!”

“天子岂能随便见人!杀了足下,这些金子又能跑到何处?”樊猛冷笑道,随后矛头一举,将萧纪刺死在舱板上,并斩杀其幼子萧圆满,尽收其船舰器械。萧纪时年四十六岁。

陆法和收押萧纪之子萧圆照兄弟三人送至江陵,有司奏请取消萧纪宗籍,梁元帝许之,并赐姓饕餮氏。

元帝派人对江安侯萧圆正说:“西军已败,汝父不知存亡。”意欲使其自裁。萧圆正闻之号哭不已,连连抱怨兄长萧圆照。元帝频繁派人观察萧圆正,知其并未自杀,遂移送至廷尉狱。

萧圆正在狱中见到萧圆照,埋怨道:“大哥为何鼓动父亲,使其兄弟骨肉相残,以至有今日之祸!”

萧圆照只是叹息道:“计策有误!”梁元帝命二人绝食于狱中,最后他们饿得咬食自己的臂膀充饥,十三日而死,远近闻而悲之。

然而,益州已沦落西魏之手,襄阳也在西魏控制之中,江陵形势孤立。承圣三年(554年),梁元帝萧绎致书西魏丞相宇文泰,请依据旧图以定疆界,又连结齐国,其言辞不逊,颇为傲慢。

宇文泰大怒道:“古人有言‘天之所弃,谁能兴之?’,其萧绎之谓乎!”九月(一说十月),遣柱国于谨、中山公宇文护、大将军杨忠、韦孝宽统领步骑五万,南攻江陵,讨伐萧绎。

十月丙寅,西魏军至襄阳,萧詧率众会之。十一月癸未,西魏师渡过汉水。于谨令宇文护、杨忠帅精骑先据江津,截断萧绎东路。未久,于谨至江陵,列营围守。

十一月辛亥,魏军大举攻城,梁元帝出枇杷门,亲临阵督战,六军溃败。御史中丞王孝祀作降文,梁元帝率太子等人到西魏军营投降,萧绎被擒至萧詧军营。

十二月辛未(十九日),西魏将杀萧绎,梁王萧詧遣尚书傅准监刑,用土袋将梁元帝闷压至死,时年四十七。并杀太子萧元良、始安王萧方略、桂阳王萧大成等。西魏尽俘王公以下百官及士民,选百姓男女十余万为奴婢,分赏三军,驱归长安,弱者小皆杀之,而为人马践踏及冻死者十分之二三。

接着,西魏宇文泰立萧詧为梁主,建都江陵,有荆州之地、其延袤三百里,称皇帝于其国,车服节文一同王者,唯上疏则称臣,奉西魏朝廷正朔,史称西梁,或称后梁,为西魏附庸,年号大定。萧詧追尊其父萧统为昭明皇帝,庙号高宗。立儿子萧岿为皇太子。宇文泰设置江陵防主一职,统兵居于西城,名曰助防。表面上协助萧詧防御,实际上兼防备萧詧。

当初平定江陵时,萧詧部将尹德毅劝说道:“臣闻人主之行,与匹夫不同。匹夫者,掩饰小行,竞争小廉,以取名誉。人主者,定天下,安社稷,以成大业!今魏人贪婪无比,肆其残忍,杀掠士民,不可胜纪。江东之人涂炭至此,咸谓殿下所为。殿下既杀人父兄,使人家子弟成为孤儿,人人尽与殿下结仇,谁肯与殿下一同建国?不过,魏之精锐尽在于此。若殿下设下宴会,行犒师之礼,邀请于谨等人赴宴。彼无防备,当相继而至,可预先埋伏武士,趁机杀之。再分头命令诸将,奇袭其营垒,斩杀魏军。收伏江陵百姓,抚而安之,文武官僚,随即任命。百姓既承蒙殿下救命大恩,孰不竭诚拥戴圣明?魏人心惧,未敢送死。王僧辩之徒,写封信即可招揽。然后,殿下穿戴朝服渡江而下,回建康登基称帝,顷刻之间,大功可立。古人云:‘天与不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行,反受其殃。’愿殿下高瞻远瞩、深谋远略,勿怀匹夫之行!”

“卿之此策,非不善也。然魏人待我甚厚,不可背弃恩德。若仓促之间依卿计行事,则我家将无后人祭祀矣!”萧詧不听从,反而对尹德毅如此说道。

既而,江陵全城老幼,被虏入关,又失襄阳之地。萧詧这才追悔道:“恨不用尹德毅之言,以至于此!”又见屋宇残毁,战乱不息,耻于自己威望、谋略不振,心中常怀忧愤,于是作《愍时赋》以抒发胸怀。

其中有词曰:“悲晋玺之迁赵,痛汉鼎之移新。无田、范之明略,愧夷、齐之得仁。……等勾践之绝望,同重耳之终焉。……烽凌云而迥照,马伏枥而悲鸣。……彼积恶之必稔,岂天灵之我欺。”

萧詧少年时有大志,不拘小节。任术好谋,知贤养士,盖有英雄之志,霸王之略。虽多猜忌,而知人善任,抚慰将士有恩,能得部下拼命效力。因崇尚佛学,不喜饮酒,安于俭素,事其母以孝顺闻名天下。又不好声色,尤其厌恶见到妇人,虽相去数步之远,仍能遥闻妇人身上体味,且称臭不可闻。凡是他御幸妇人时所穿衣物,决不再穿第二次。又厌恶见人头发,凡言事者必须谨慎遮蔽头发。

大定八年(562年)二月,萧詧因忧愤过度,背部发疽致死,享年四十四岁,群臣葬之于平陵,谥曰宣皇帝,庙号中宗。北周武帝宇文邕命太子萧岿嗣位,以次年为天保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