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咱们还真的不必着急出去!”老不死的像是直到现在才醒过味来,对着南过与壮哥说道,“咱们出去了,也依旧是回去蹲大牢,下着牛马力,吃着猪狗食。反倒是这古镜中开辟出的福地洞天,聚敛着如此浓稠的天地生气,即可滋养肉身,又能温润灵识,就算咱们三五月不进水米也未见得会饿死。况且,这里遍地都是奇花异草,随便吃上两三株,也当真算是不枉此生了。”
听到老不死的这样说,少女瞬间睁大了眼睛,显然是没有想到这几个囚犯还准备赖在这里不走。她到底还是年岁尚浅,阅历不足,见识了这种打蛇随棍上的油滑角色,不免有些感到无措。
“说得对,如果出去之后他们反悔了,仍是来杀咱们,你我又该去跟谁喊冤!”壮哥手中紧握着断裂的佩刀,全神戒备着肥猪与少女,现在也算是扯破脸了,所以需要防备那两个人会突施辣手。
肥猪看着几人冷冷发笑,“南过,别听这两个老小子怂恿。你的身份与他们不同,可曾想过,我胞弟死于你手,以我的武力,加之我在这卑塔中的地位,想要杀你是何等易事,但我却不能动你,最多也只是弄些小计令你吃吃苦头,我如此隐忍又是为了哪般?”
南过看着肥猪,脸色平静的等待着下文,而边上老不死的与壮哥的脸上全都露出了异色。
肥猪故意顿了顿,轻松掸了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悠悠说道:“你是咱们卑塔出钱从霜瑟裘大人手中买来的,还没安排你进入狗场,又怎么好让你就这么死了。”
“我次奥!”
南过在心里暗骂,他进入大西北是带着盘缠的,除了他厚着脸皮跟公主讨要的差旅费,还有三伦给的独家赞助,为的就是能在大牢里打点疏通一番。当他被糊里糊涂的送进大牢时,身上所带的财物以及他的皮革面具,想必都被那个身穿紫色绒衣的霜瑟裘顺手牵羊了,这也就罢了,没想到除此之外,那家伙竟然连他自己这个人都当成东西卖了钱。
“狗场,是做什么的?”他用丝丝拉拉的声音问道。他曾听人说过狗场这个词,好像壮哥就是所谓的狗场中出来的人。
老不死的端详着南过的脸,带着一脸的恍然。壮哥则是有些落寞的摸了下自己那条残腿,微不可察的叹息了一声。两人神色各不相同,却谁也没有开口来解释南过的问题。
“狗场可是个好去处,在卑塔之内,每个自恃有些斤两的监犯,都削尖了脑袋想讨得一份进入狗场的名额。狗场里有好酒有肥肉,有湿漉漉的娘们儿,只要你能进去,能够抓到手中的一切都随你享受。如果你不在意那些,狗场中还有稀世罕见的神兵利器,天下难寻的术法图谱,内容博杂的诸帮典籍,总而言之,你一定能在里面找到两件自己想要的物事。在矢梓乇茅,每年都有些人故意犯下重案,只为了能顺利进入卑塔中的狗场,以期获其所求。你若不信,大可以问问你身边那两个老小子,我这些话是真是假。”肥猪语气淡然的说道。
南过默然无语,他开始怀疑,是否从最开始的时候起,自己就已经被卖了。或许大西北根本就没什么隐患,天地之间也根本就没有“借口”这个人,那套说法就是为了请君入瓮,让他这个傻瓜风尘仆仆不远万里的自动送货上门。
正失神间,忽然察觉到右手指端变得麻木不堪,南过低头一看,手中的惊麒子不知何时已将细小的根部伸进了他指头的伤口中,殷红的根须明显在汲取着血液,他连忙将那些刺进肉里的须根拔了出来。
“你们谁能解开我身上的禁制?”南过暗淡的目光在肥猪与那个少女之间游移不定,然后他对着少女问道,“你能解开吗?”
少女认真的看着他,好像刚刚才留意到这个人身上有禁制力量,然后无奈说道:“看样子,那至少是中期印纹术士留下的印记,以我现在的能力还无法破解。”
南过甩了甩手,被吸过血液的指头还是痛痒得很,他撇头对肥猪问道:“那你呢?”
肥猪看着南过,淡然说道:“我修的是奇术武体外放,除非那印记施加在我本人身上,否则我无能为力。”
南过无声的咧了下嘴,在心里骂自己真是白痴,即使他们有能力破解禁制也肯定不会承认,在目前的情形下,帮了敌人就是害了自己。所以南过决定换个思路,晃着手里的墨玉花朵对少女说道:“你杀了那个肥猪,这朵花马上还你!”
在场所有人都僵立了片刻,他的这个要求,虽然让人出乎意料,但仔细想想也很合情合理。
少女摇了摇头,给出了更加合情合理的回应,“管教大人奇术精绝,他就这么站着让我来杀,我也伤不得他分毫,况且我现在连护身的青灵丝都没了,又能杀得了谁。”
“那就宰了他儿子!”壮哥紧跟着说道。
南过看着壮哥,带着一脸“还是你狠”的表情,不管是杀父之仇还是灭子之恨,这都比杀他本人来的更加绝户。
肥猪的儿子听到这话之后就慌了,他可亲眼见识过少女杀人的手段,以及她杀人时脸上带着的那种冰冷与漠然,杀一个人对她来说就像拔起路旁一根枯草般简单容易,更加重要的是,他明白南过手中的那株花对于这位三小姐来说意味着什么,她苦守了三年,从幼女变成了少女,那是她穷尽心力培植而来的灵株,是无论如何也不容有失的至宝。
“那不可能!”少女看了眼气定神闲的肥猪,不假思索的对南过说道,“我若杀掉千家这位公子,管教大人断了香火,行事便再也没了顾忌,绝对会在顷刻之间取了我的小命,那时候你们给不给我惊麒子都毫无意义,难道我还能指望自己化作幽魂将花带走不成?”
南过的脑子乱了,他觉得三方的关系有些荒唐,少女不能杀肥猪,肥猪不能杀自己,而自己的手中又只有能够制约少女的筹码,可在场六个人之中只有肥猪的威胁最大,这样想了一遍,才发现其实自己什么也没能掌握。
看着南过紧皱的眉头,壮哥也猜出了他的盘算,他们和对方这样僵持的话,时间拖得越久便会越发不利,因为终归还是会有下一批监牢狱卒进来查看情况,对方的人来的越多,他们这三个囚犯的生机也就越渺茫。
“你不该做这个恶人,干嘛要你选来选去!咱们死了几个弟兄,不让他们赔条命出来说不过去,那就让他们自己选,他们要是不死一个人,你就直接把这朵小花吃掉算了,看他们紧张的样子就知道这一定是了不得的好东西,以人血滋养出来的药草的确血腥了点,但绝不可能是什么毒物,吃不坏人的。”壮哥对着南过说道,虽然是对着南过说话,可这话是说给谁听的,花田两端这几个人自然都心中有数。
这下又轮到少女眉头紧蹙了,正如她先前所说的,她不能去杀肥猪,也不敢去杀肥猪的儿子,所以她觉得很棘手,她暗暗拧着自己素白色的裙角,飞快在头脑中想着打破僵局的办法。
“这样吧!”她看着南过说道,“你们肯定终生无法离开卑塔,所以给你们任何好处你们也会觉得不切实际。但在卑塔外面,一定还有令你们牵挂的人,只要是人,总是难以摆脱伤病苦痛。我是破伤峰医道世家子孙,我以家族名义向你们许诺,只要将那株惊麒子还给我,破伤峰会无条件的为你们所指定的人诊治一次,这许诺,你们三个人人有份。”
少女淡笑着点点头,显然对自己这个急中生智想到的对策很满意。破伤峰久负盛名,厉境之内尽人皆知,对于自己如此慷慨的许诺,她不信对面那三个下贱胚子不动心。
“我是个老绝户,家里人早死光了!”老不死的低声说道。他虽然说得干脆,但话里明显带着讨价还价的意味。
就在这时,一杆寒铁长枪自南过脚下的土层中透地而出,锐利枪头朝着南过拈花的那只手臂急速刺来,当南过发觉这出其不意的攻击之后,再想规避已经来不及了,寒铁长枪会洞穿他的小臂,搞不好这只右手都会被齐腕削断。但就在森寒的枪头即将刺入手臂皮肉那一刻,南过这条手臂上的几块肌肉都不由自主的收缩了一下,从而令手臂抽搐着向内侧摆动了过去,这突如其来的抽搐刚巧让手臂躲开了长枪突刺,但也瞬间触发了手腕上的禁制印纹。
长枪洞穿衣袖,贴着他手臂上的油皮一掠而过,然后于半空中消失不见。
惊魂初定,南过却发现老不死的正趁机伸手来抢他手里那株花,南过因为手脚上禁制的突然激发,根本无法在短时间内做出下一步反应,甚至连攥紧拳头这种细微的举动都非常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