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间十分雅致的卧室,竹桌、竹椅、竹床、竹做的烛台衣柜、竹做的山水屏风、连床头的幔帐上绘的都是竹……
上官婉玉坐在圆桌旁的椅子上,像是刚呷了两口茶。凌秋雨此时正坐在床头,伸手替人把脉。她身旁立着一男一女,男的英俊儒雅,女的端庄恬静,正是独孤峰与独孤月。
几人见韩星闯入,都大吃一惊。
上官婉玉霍然立起,叫道:“你怎么来了?”
韩星顾不得理她,直奔床前而去。
独孤峰忙拦住他,道:“韩兄……”
韩星已然料定床上的人是谁,非要看个究竟不可,喝道:“躲开!”
独孤峰道:“还请韩兄……”
韩星哪里肯听,挥手推开他,一步跨到床前。定睛一看,顿时一惊。
床上躺着的人,脸色昏黄,满脸褶皱,眼球深陷,暗淡无光。头发花白,哪里还寻得到夕日的模样。
凌秋雨抬头看了一眼韩星,道:“就知道迟早瞒不过你……”说着仍低下头替床上的人把脉。
韩星无法从轮廓中认出床上的人,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道:“他……他是东方……独孤无恨吗?”
凌秋雨点了点头。
独孤月忙道:“东方明也好,独孤无恨也好,都已经死了,他……现在只是一个普通的老人。还请公子高抬贵手。”
整个江湖的人都以为独孤无恨身重巨毒,无药可医,必死无疑。所以清凉山上,韩飞云权衡轻重,才放他全身而退。没想到,他竟会遇上凌秋雨,起死回生。
打眼一看,独孤无恨早已不是原来的独孤无恨,与普通的老人无异,但韩星吃一堑,长一智,怎么会相信表面现象?何况,纵然独孤无恨已自废了武功,成了普通人,自己又怎么能放过这最大的仇人。听了独孤月的话,冷冷地道:“我可没韩飞云那么高尚……”说着,拔剑逼向独孤无恨。
凌秋雨微微抬目,玉指轻抬,挡向韩星的剑。
韩星怕伤着凌秋雨,忙撤回了剑。道:“师娘……”
凌秋雨道:“他现在是我的病人,你要杀他,也要等我看完了病。”
韩星道:“师娘干嘛要给这种人医病?您快让开。”
凌秋雨脸现不悦,淡淡地道:“不要影响我……”
韩星喝道:“给这种人医病,脏了您的手,师娘快让开。”说着又挥剑刺了过去。
凌秋雨非但没有让,反倒迅速伸手挡向韩星的剑。韩星这回剑撤得慢了一步,竟划破凌秋雨的手背,出了血。
韩星忙丢下剑,拽过凌秋雨的手,紧张万分。
凌秋雨也不嗔怪,另一只手仍继续为独孤无恨把脉。
上官婉玉冷冷地瞪了韩星一眼,拿出一条丝帕,缠在了凌秋雨手上。
韩星这回不敢轻举妄动了。
半晌,凌秋雨才微微地点了点头,道:“脉象平稳,跌荡之势皆无,与平常人无异。看来先生没有食言,果然自废了武功。”撤回手,接着道:“既然这样,秋雨也就放心进一步为先生驱毒了。”
凌秋雨当然早已从上官婉玉口里得知,她认识的东方明也就是独孤无恨到底是个怎样的人。本来宁死不肯替他医毒。但禁不住独孤兄妹的苦苦哀求,最终还是答应救人。只是要独孤无恨自废武功,承诺从此不再涉足江湖,为非作歹。没想到独孤无恨竟十分痛快地答应了,并真的当着母女二人的面,废了武功。凌秋雨只有信守承诺替他医毒,对独孤无恨却还是疑悸重重,此刻试了脉息,才如释重负。
独孤无恨道:“感谢夫人,只是……怕没有必要了。”
韩星冷冷地道:“确实没有必要!师娘,您让开吧!”
凌秋雨摇了摇头。
韩星道:“你看好了他,我也会杀了他。”
凌秋雨道:“冤冤相报何时了,星儿,你就不能放下仇恨吗?”
韩星恨得牙根直痒,道:“放不下,不杀他,难消心头之恨!”
独孤月忙恳求道:“家父已经是个废人,公子高抬贵手,饶他一命。”
独孤无恨却一直都很平静,坦然地道:“月儿不必相求,作孽太多,死也是一种解脱。”
韩星冷笑道:“你既然看得开,就怪不得我。”说着剑又挥了起来。
独孤峰突然挥剑挡在前面,道:“要杀父亲,先杀我!”
韩星道:“好!这里施展不开,我们下楼……”
独孤峰道:“奉陪!”说着穿窗而出。
凌秋雨忙对韩星道:“星儿,你现在最重要的是放弃仇恨。否则……”
韩星哪里听得进凌秋雨的话,没等她话说完,已飞身下楼。
凌秋雨与上官婉玉忙行到窗前,见二人已纷纷落于竹楼下面的草地上。
独孤峰道:“家父的确作过许多错事,韩 兄要报仇雪恨的话,独孤峰愿代父亲一死。”
韩星道:“冤有头,债有主,我没打算牵连上你。但你是不会轻易让我杀了独孤无恨的。”
独孤峰苦笑道:“天下没有一个作儿子的,会眼睁睁地看着父亲送命。”
韩星冷笑道:“所以今天,我既便不打算杀你,也至少要打到你不能阻止我为止。”
独孤咬着唇道:“韩兄出手吧。”
韩星冷喝了一声,一剑“星移斗转”逼向独孤峰。
独孤峰左闪狞身,倏地腾空而起,身法矫健灵活,电光石火间一剑“风花雪月”剑招绵密轻柔,竟轻描淡写地破了韩星这一招。
韩星对于独孤峰一项敬佩,如若他不是独孤无恨的儿子,一定能与他成为至交好友。话虽说得狠,招却出得缓,纵被人家轻易躲过也不意外。而且独孤峰一剑使出,只破剑,不进攻,毫无敌意。韩星真的有些不忍再出剑,奈何对于独孤无恨恨之入骨,硬着头皮也要再攻。霍地一剑三式,连环使出……剑招快,剑式变化无穷,却只使招不使力。
独孤峰挥剑迎战,狞身移步间,剑势横走于胸前,只守不攻。
上官婉玉见此情形,轻轻一笑,对凌秋雨道:“娘放心,一个纸老虎,强装样子,一个只守不攻,这就叫惺惺相惜,他们打不起来。”
韩星当然不想因为不忍对独孤峰下手,而放弃杀独孤无恨。咬了咬牙,怒喝道:“真不要命,就成全你!”说着一剑,“银川暗渡”奇快无比地逼向独孤峰。
这次不仅使招,更注了五程功力于剑中。运力时突觉腹内再度有两股激流相撞,隐隐作痛,急于挫败独孤峰,也顾不得了。
上官婉玉大喝道:“来真的了,风兄弟,当心。”
独孤峰倏地起身,“六出飞花”剑若飞雪,弥漫空际。又使得韩星的剑无功而收。
韩星急了,见独孤峰“六出飞花”势若破竹,不敢小看。想施展 “悲愤填膺”一招破敌。谁知,刚运真力,体内两股激流剧烈咆哮窜动,撞击着五脏六腹,臣痛难忍。愈是难忍,愈是仇恨满怀,杀心迭起,哪里顾得了疼痛,强聚真力,霍地一招“悲愤填膺”剑影飘动,剑势如虹。月光下顿时一条垂天大幕横移。
凌秋雨大惊失色,喝道:“星儿!你不要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