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桃园的桃花似乎比大林寺的桃花开得还要晚一些,但却开得格外的娇艳,格外的香。
韩星就是闻着缕缕芳香,悠悠醒来,首先映入眼帘的不是桃花,是比桃花还要娇美的薛龙儿的脸,紧接着是上官婉玉。不远处,云鬓珠瑶,端庄闲雅的凌秋雨也缓缓行到床前坐下,温声道:“星儿,感觉怎么样?”
世间唯一能救自己的只有凌秋雨,看到凌秋雨,韩星自然不再怀疑生死。一头扎进凌秋雨怀里,亲昵地喊了一声“师娘”。像是身心疲惫的游子,终于寻到避风的港湾似的,酣然依偎着……
凌秋雨抚着韩星的头,温声道:“我的痴儿,你受苦了。”
韩星头埋得更深,不想起身,不想说话,巴不得再香香地睡一会。
韩星体内的毒很快散尽,只是内怆始终无法痊愈。每次运功疗伤,都觉得体内有两股冷气游荡,相互碰撞,五脏六腹绞痛难当,冷血上涌。越是绞痛,冷气碰撞得越激烈,上涌得也越激烈,每每使整个人都跟着颤抖,意识更冷,自然而然,恨怨皆生,无计可除。稍有不慎,一定会走火入魔。
韩星自习“恨天剑法”,每当练习起来只是觉得体内有一股寒流,从来没出现过两股冷流相抵的情况。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会这样,只是觉得很可怕。内怆不愈,也不敢再运功理疗。
还好凌秋雨的“回魂丸”药效显著,韩星服用几天,感觉胸口疼痛减轻许多。若不用真力,还勉强无碍。
薛龙儿一直殷勤照顾,韩星总是板着脸回避她的目光,也不理睬人家。
薛龙儿觉得委屈,不时泪眼汪汪。见韩星伤势未愈,也不抱怨。直到一天,实在忍不住,嚷道:“三年前就冤枉我,到现在竟还是不懂我的心。我心中若有他人,叫天打雷劈还不成?你既不愿理我,我也不碍你的眼,干脆不受你的闲气了。我走就是……”
韩星恍然大悟,纠缠心头三年的症结,烟消云散,高兴得欢蹦乱跳。亲昵还来不及,哪里肯放薛龙儿走,好妹妹长,好妹妹短的,直把薛龙儿哄得心花怒放。
美景美人相伴,又有凌秋雨、上官婉玉的细心照顾,韩星过得还算舒畅。只是偶尔想起韩飞云,惦记他的伤势,恩怨纠结,痛苦不堪。身体稍能行动,就赶紧潜回韩府探望韩飞云,每次都是趁夜偷偷潜到韩飞云卧房外站一会。或者捅开窗纸,向里面窥探一阵,又偷偷离开。
韩飞云伤势严重,每次换药都鲜血粼粼,前几天伤口疼痛难忍,每晚都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实在受不了时,竟让周天龙寻来麻醉济、安眠药帮着入眠……这些韩星都偷偷地看在眼里,心如刀绞,恨不得自己替父亲承受这份痛苦。忙向凌秋雨索要上好的金疮药,放到韩飞云的卧房。怕被发觉,偷偷把韩飞云原本的普通药物倒掉,药瓶里再重新装上凌秋雨的药……
韩飞云用了凌秋雨的药,伤好得很快,少受了不少罪。韩星这才放心,却始终没有让韩飞云见到自己。
桃园座落在金陵城南一个不知道名的深山中,面积很大,方园三里,桃花盛开,大小亭台掩映花海,相得益彰。
韩星与薛龙儿及上官婉玉母女住的是桃园西北角的一个小园。清幽雅致,只是相对于整个桃园,毕竟地方小了一点。韩星有时觉得憋闷,就想到整个大园去游玩一番,凌秋雨却不准。就连韩星每次出去,都不准他通过大园,而是从小园的后门,直接行出园外。
韩星忍不住奇怪。凌秋雨只是说:“这不是我的园子,主人另有其人。而且主人家性格孤僻,不喜见客,我们还是不要去打扰了。星儿听话,好好养伤,等痊愈了,就赶快离去,师娘也不好在这里多叨扰。”
上官婉玉也附和道:“是啊!人家肯让我们住这小园,已经是礼遇有佳。不能再得寸进尺。”
韩星仍有疑虑,既然主人家肯让别人住到自己的园子,怎么会不好客?凌秋雨、上官婉玉何等孤高的人物,若不是交情匪浅,怎么会寄人篱下?而且凌秋雨不准韩星、薛龙儿出入大园,自己与上官婉玉却每晚都要进入大园一次。二人以为神不知鬼不觉,但这些都没能逃过韩星的眼睛。她们总是趁着韩星与薛龙儿睡下,或是韩星潜回韩府看望韩飞云的时候才走,至半夜才回来。如若哪天薛龙儿缠着二人聊天,不肯早早入睡了,凌秋雨都似乎很焦急,或是哪天韩星回来时,正巧遇上母女返回,二人都似乎有些惊慌,从来不说去了哪里,只说睡不着,在园中闲游。韩星更奇怪,料想以凌秋雨与上官婉玉的为人,不至于有什么龌龊之事,二人既有难言之隐,也就不好再追问下去。
这天,韩星和往常一样,从小园的后门出去,潜回了韩府。在韩飞云的窗前站了一会,见父亲睡得还安稳,放了心。又从原路折了回来。这次去的时间较短,回来时正遇上母女要进大园。
韩星本想偷偷进房睡下,免得被二人发现尴尬,但又忍不住好奇,实在想看看二人到底在干什么,就暗中跟着二人进了大园。
一入大园,满眼的桃花。在桃花丛中有一条细碎的石子路,蜿蜒曲折,一直伸向桃林深处。母女二人沿路一直走。走了一柱香功夫,在桃林深处,现出几间竹楼,精雅别致。
一间较大的两层竹楼上,灯火通明,阁内人景闪动。似乎是主人住的地方。
凌秋雨与上官婉玉沿着楼梯,走了上去。房内的人闻听脚步声,忙打开房门,请二人入内。
韩星跟到楼下,只听凌秋雨问道:“可好些了?”
房内有人回答道:“好多了,心情也好多了。”声音苍老微弱。韩星听来竟有几分熟悉,只是辩不清曾在哪里听过。
凌秋雨道:“那就好。”
那人道:“我本是该死之人,没想到居然遇上了夫人,救命之恩,真不知该如何报达。”
凌秋雨叹道:“报达不需要,但愿该死的人真的已经死了。”
那人道:“夫人还是对在下不放心。”
凌秋雨道:“我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对还是错,倘若你不遵守诺言,凌秋雨真的就是助纣为虐。”
那人道:“我已当着夫人与婉玉姑娘的面,自废了武功,难道夫人还不放心?”
另一个声音道:“夫人放心,父亲决不会涉足江湖了。”
韩星一惊,这声音更熟悉。
又听另外一个女人的声音道:“东方明已经死了, 独孤无恨也已经死了,现在在夫人面前的,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普通的父亲。”
韩星一下子听出了独孤月的声音。既使听不出独孤月的声音,听她话语的意思,也已经明白了楼内人的身份。顿时怒火中烧,猛提一口真气,飞身上楼,破窗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