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行密听从了军师的建议,派人上奏给朝廷,说董昌的病已经痊愈了,恢复理智后自知犯下滔天大罪,已经悔过,希望朝廷可以念在他往日一片忠心的份儿上,再给他一次机会。
与此同时,又给董昌写了一封信,告诉董昌赶快继续向朝廷进贡,以取得朝廷的宽恕。董昌接到信后赶紧筹备银子,送给朝廷,当时朝廷资金正短缺,见到董昌如此懂事,便传旨让董昌官复原职,重新掌管越州。
董昌若但凡有点儿脑子,便不应该再复出了,安安稳稳地在乡野田间或许还能颐养天年,奈何他偏就是个没脑子的,一听朝廷让他复出,觉得自己前途无量,顿时豪情壮志又蹭蹭蹭地飚起来了!
钱镠原本听说董昌解甲归田了,觉得他犯下如此滔天大罪能保住一条小命着实已经是最好的结果,想不到没几天工夫,就听到有人来报,说董昌开始上下活动,送出了不少银子,朝廷收了他的好处又让他官复原职了!
钱镠顿时觉得这事儿不简单,他知道,董昌根本没有失心疯,要称帝要登基都是他一个人的主张,他的狼子野心是有目共睹的。
他对部将说;“我话说了一箩筐他根本就没听进去一个字,到现在他还没有丝毫的悔过之心,还想着上下打点贿赂朝廷官员,如果任由他这么胡闹下去,早晚有一天他还是会举兵造反!”
这时,后来投奔了钱镠的董昌的旧部将马绰说:“大人,我们跟随董昌多年,对他的为人秉性十分了解,他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满身正气一心效忠朝廷的董昌了,自从到了越州之后,他便性情大变,一心想要称王称帝,如果再让他复出的话,一旦他夸大了势利,恐怕将来会殃及更多百姓!”
董昌的旧指挥使骆团也说:“没错!董昌称帝是迟早的事儿,而且此人十分残暴,当初阻止他称帝的三个部将都被他杀了!”
这时,来报者插了一嘴说:“大人,小的听说这一次让董昌官复原位是杨行密给他出的主意!”
钱镠一听更是火冒三丈:“若是让他跟杨行密勾搭在一起,那后果更是不堪设想!当初他曾经教导过我,不管谁与朝廷为敌都要想方设法去铲除,哪怕一旦有朝一日他与朝廷为敌,让我不要手软!想不到这些话果然应验了!”
马绰说:“大人,既然如此,与其到时候让他壮大了势利再铲除,不如现在趁着他的把柄在我们手里向朝廷请命灭了他!”
正说话间,便有一名士兵拿着一封信匆忙跑进来:“大人,杨行密派人送来了一封信!”
董昌打开一看,果然是杨行密的字迹。内容大致是:董昌患了失心疯才不受控的一时糊涂登了基称了帝,如今他已经,我们于情于理都不应该再讨伐他了。
钱镠看完之后冷冷一笑道:“他们两个果然勾结在了一起!”
此时的钱镠十分为难,一面是自己发誓要一心效忠的朝廷,一面是曾经提携过自己的上司董昌。
如果他假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再过问此事,那无疑对不起自己口口声声说要效忠的朝廷,如果要深究此事,无疑是要将董昌置于死地,他又于心不忍,否则上次率领那三万大军早就把他拿下了。
之所以没有动手,就是还念及往日的旧情。但如今形式不同了,董昌不但不知悔改,反而变本加厉,跟杨行密勾结在了一起,要是他们两人联手造出点风波乱子来,那可真不好收拾!
是讨伐?还是不讨伐?讨伐,便是不义!不讨伐,便是不忠!
正为难之际,夫人戴芙蓉端着一盘新鲜的果子款款走了进来,此时正是二月天气,天气乍暖还寒,戴芙蓉身着一袭紫色罗裙,将她的肌肤映衬得无比粉嫩。
“夫君,这是我让人刚刚买来的新鲜水果,夫君尝一尝甜不甜?”戴芙蓉将果子端到钱镠面前。
“有劳夫人了!”钱镠拿起一个苹果正准备下口,突然发现果子上烂掉了一点。
“夫君还在为董昌的事烦心吗?”戴芙蓉一眼便看透了钱镠的心事,她将那烂掉一点的果子接了过来。
“哎!是啊!按说董昌对我有恩,我一心想要讨伐他是为不义,但他是反贼,而且从未悔过,我若心慈手软,恐怕将来会祸及越州的千千万万个百姓,更对不起给我栽培与信任的朝廷!”钱镠说。
戴芙蓉随手拿起桌子上的一把水果刀说:“夫君,这天下大事奴家不太懂,奴家只知道,如果一个果子烂掉了,那就要及时剜掉,倘若于心不忍继续留着它,那很快它便会继续蔓延,最终导致整个果子都烂掉!”
戴芙蓉的一句话,让钱镠犹如醍醐灌顶,他一向杀伐决断,怎么在董昌这事儿上竟然为难起来了呢?
想到这儿,他说:“夫人一句话就让我清醒了!董昌此时就是这块烂果肉,如果不及时铲除,恐怕将来会毁掉千千万万个越州百姓,甚至是整个天下!”
戴芙蓉将剜好的果子送到钱镠面前,浅浅一笑说:“夫君以前常常说大局为重,奴家觉得,夫君此时应该以大局为重,切莫为了一己之私而让天下人陷入危难之中!”
戴芙蓉的话虽然语气温柔,但分量却很重,将钱镠一下子下定了决心。
“没错!不能为了他一个人威胁到整个天下!”钱镠重重地说。
钱镠说着,咔嚓一口,咬了一口手中的苹果,说了一声真甜,便迅速从椅子上弹起来,大步流星地走出了门外。
“哎,夫君,你要去哪儿啊?还没用午膳呢!”戴芙蓉追出来问。
“不吃了!我要进宫去面圣!”钱镠匆匆忙忙地说完,出了钱府跨上马儿疾驰而去。
进宫后,钱镠对唐王行了跪拜之礼后,便直截了当说明了来意:“陛下,臣以为董昌登基称帝的僭越行为实属大逆不道,对于这种大逆不道的行为,自当按律诛杀!臣恳请陛下下令讨伐董昌!”
所谓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皇帝刚刚收了董昌的贡品,自然是有意偏袒的。他对钱镠说:“爱卿有所不知,董昌前阵子犯了失心疯导致神志不清才听信妖人的蛊惑做了点儿糊涂事,如今,他已经悔过,朕也就不打算追究了,爱卿你作为他的旧相识,也就别再追究了吧?”
这皇帝很聪明,既显示了自己的大度,又以董昌与钱镠是旧相识为由,逼迫钱镠也跟着大度,皇帝的意思很明白了,董昌都悔过了你作为他的旧相识还是不依不饶,便是小肚鸡肠无情无义。
钱镠说:“董昌的确是微臣的旧相识,正因为他是微臣的旧相识,微臣才会写信,亲自去越州城去见他,三番两次地劝他向朝廷请罪,但他虽然嘴上用假话敷衍微臣,骨子里却依旧我行我素,这就证明他根本没有悔过之心!如果微臣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而置朝廷及越州百姓于不顾,恐怕那才是真正的不忠不义!”
皇帝见钱镠还是不依不饶,便将所有的罪过推到了那几名已经被处置的妖人身上:“朕刚才说了,他患了失心疯,称帝也并不是他的真正想法,是受妖人蛊惑所为,人非圣贤岂能无过?爱卿还是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钱镠说:“如果董昌真的有失心疯,那微臣觉得让一个失心疯的人主政越州岂不是让天下人耻笑?谁敢保证他以后还会不会再失心疯?其他的主政官会不会也犯了错就拿失心疯来搪塞?难道失心疯就可以成为我大唐的免死金牌吗?陛下!如果连这种叛逆的大罪都可以饶恕的话,那恐怕其他人会纷纷效仿,到时候人人称帝天下大乱百姓流离,我大唐可就危在旦夕了!”
钱镠的话让皇帝无言以对陷入深思,他觉得钱镠的话不无道理,如果就图眼前这点儿蝇头小利而失去了整个大好的江山,那无疑是得不偿失的。
想到这儿,皇帝便下令道:“爱卿所言极是,既然犯了罪,就不管他是不是失心疯,都应该治罪,钱爱卿!”
钱镠俯首跪地:“微臣在!”
皇帝说道:“朕命你择日带兵去讨伐董昌!不论是活捉还是杀死董昌者授予三品正员,赏钱一万贯!对于曾经受董昌胁迫但能幡然悔悟者可以既往不咎,如果可以大义灭亲立下功劳照样可以领赏!”
“微臣领命!”钱镠起身退下。
拿到了圣谕后,钱镠便出了皇宫跨上马儿一路马不停蹄地直奔大营,回去后,迅速召集诸位部将商议讨伐董昌之事。
等众人到齐之后,钱镠说:“今日将你们找来还是为了董昌之事。圣上已经下令让我们带兵讨伐,大家觉得我们应该什么时候出手比较合适?”
顾全武是个急脾气,第一个站出来说:“还用等什么?现在就可以带人去灭了他!速战速决,省得夜长梦多!”
钱銶说:“我的意见恰恰相反,我觉得此时天气寒冷人的警觉性比较高不利于出击,不如等天气转暖之后再动手也不迟!这期间,我们先筹划一下具体的细节。”
钱镠点了点头说:“钱銶说得没错,六七月份人比较容易困乏,那时候他们的警觉性会大大降低,更利于我们袭击,那我们就定在六七月份吧!这期间让将士们加强训练提升自身素质!”
“大人说得对!还是六七月份比较好!”其他部将们纷纷表示赞同。
钱镠见众人意见一致,便将日子定在了六七月份。这期间,他还见缝插针地给两个儿子成了亲。
时间过得飞快,一转眼,六月份便到了,宫里的太监捧着皇帝的圣旨摇摇晃晃地赶到钱府。
此时,钱镠正在家中逗最小的儿子,家丁急急忙忙地来报;“大人!宫里的公公来了!”
“哦?来的正是时候,”钱镠将儿子往奶妈怀里一送,轻轻拍了拍他的小脸儿说,“来儿子,跟奶妈玩咯!”说罢,便迅速出门相应。
一见面,便是免不了一番寒暄,无非就是说些恭喜高升打个胜仗之类的恭维话吉利话,寒暄之后总算切入了正题。太监将拂尘一收,圣旨往外一拿,说:“恭喜钱大人,又要升职了!请钱大人听旨吧!”
钱镠俯首跪地道: “钱镠接旨!”一家子老老少少也纷纷跪在了钱镠身后。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浙江刺史钱镠欲讨伐叛贼,衷心可鉴,宜进检校太尉,封彭城郡王,兼浙江东道招讨、制置、两浙盐铁发运使,钦此!”
“谢主隆恩!”钱镠行叩头拜谢礼后,双手接过圣旨。
送走传圣旨的公公之后,钱镠便将部将召集起来,商量着近几日便准备动身讨伐越州。然而,就在这个节骨眼上,老家来人前来报丧:“大人!钱老太爷去世了!”
“什么?”钱镠顿时觉得天昏地暗,一个踉跄,跌落在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