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钱镠一番刚柔并济推心置腹的劝说之后,董昌已然认识到自己的荒唐,打算脱了龙袍退下帝位,去跟朝廷请个罪这事儿就过去了。
但是身边人告诉他:“反正您才称帝没几天,既没有引起战乱对外扩张势利,而且这事儿又没对外声张,只有钱镠知道这事儿,大人已经送给他那么多银子也该封住他的口了,不如,大人不用去朝廷请罪,让这事儿就稀里糊涂地过去得了!”
董昌问:“可是我答应过钱镠,要向朝廷请罪的,现在食言了他会不会再来讨伐我?”
那人说:“大人,您可想好了,一旦去请了罪,保下的也只会是这月州的百姓,您的命可是说没就没了!”
董昌一听,吓得一激灵,吓得赶紧伸手摸了摸脖子说:“那我就不去了?”
那人说道:“只要大人不说,难不成钱镠拿了您的银子还要去告发您吗?”
董昌脑子一热,又稀里糊涂地以为这事儿就瞒住了,钱镠拿了他的银子也就不会再追究了,于是,掩耳盗铃地烧掉龙袍砸烂龙椅,以为这事儿就过去了。
但是,还没等钱镠发作,有一个人先不干了!
这个人不是旁人,正是前阵子与钱镠联手铲除孙儒的浑南节度使杨行密。
其实,杨行密早就在董昌那里布下了眼线,董昌登基当日,杨兴密就已经知道了风声,整装待发准备带兵讨伐他,名正言顺地拿下他的地盘,想不到钱镠先他一步去了,三言两语就劝得董昌脱了龙袍。
这让杨行密十分不爽,眼看着即将到手的肥肉说没就没了,他咽不下这口气。另外,他心里还存着一丝侥幸,以为只要干掉董昌,没准皇帝一高兴,就会将那越州的地盘赏给自己。
于是,他便将董昌已经登基称帝的事实透露给了朝廷里一位跟董昌平日里关系不太好的官员,那官员本是翰林院的学士,董昌骨子里瞧不起这迂腐的读书人,因而,之前每次给达官贵人送礼唯独不给他。
这让这位学士面子十分尴尬,所以,董昌每给其他官员送一份厚礼,这位学士对董昌的恨意便增添一分,尤其是其他官员经常借此取笑他,他心里的积怨便越来越深。老早就想找个借口整他一下。
无奈董昌十天半个月的给朝廷进一次贡,还捎带着巴结讨好朝中的重臣,根本抓不住他的把柄。
如今听杨行密这么一说,顿时来了精神,将杨行密拉到一边小声问道:“杨大人刚才说的董昌称帝的事儿是真的?”
杨行密语气坚定地打着包票:“这还能有假?今年的卯月卯日登的基,连国号都改了,叫什么……罗平!对,罗平国!”
那大臣捋了捋泛白的胡子微微一笑道;“哈哈!想不到董昌看起来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原来还有这等野心!”
杨行密趁机说道:“不仅如此,下官听说还有几首民谣,欲知圣人姓,千里草青青,欲知圣人名,日上曰上升!大人,您倒是听听,这不是明目张胆地要造反吗?这圣上还好好的在金銮殿上坐着呢!这董昌怎么就如此胆大妄为地想要将这江山随他姓呢?”
那大臣不屑的将嘴角一撇说:“哼!就凭他?一个没什么见识只有点儿蛮力的村野莽夫也想坐一坐江山?恐怕他这辈子都没这机会咯!”
说完,那大臣便扬长而去。
那大臣回去后便写了个奏折,准备在次日早朝时递上去参董昌一本。次日凌晨要出门时才发现,奏折被他三岁的孙子给当废纸撕了,大臣一气之下便要动手。
他的儿子闻讯后赶紧来赔罪,大臣气急败坏地吼道;“你爹好不容易逮着个机会要重重地参那董昌一本,你儿子却把它给撕了!”
他儿子说:“不就几个字吗?至于气成这样吗?又不费什么银子,您再写一本便是了!”
那大臣将被撕成碎片的奏折送到儿子手中,说:“你瞧瞧,这儿光民谣就好几首,这都是我历数他的罪证,这么多字,再写时间已经来不及了!马上就要上早朝了!上完早朝圣上还要出宫体察民情,到时候就更没机会了!”
他儿子一看这民谣顿时贱贱的一笑,凑到父亲的耳边压低了声音说:“父亲,再怎么说董昌在那些达官贵人眼里还是很吃得开的,您就这么明目张胆地去递折子就不怕那些人针对您?就算他们不明着针对您,您就不怕他们说您是没捞着好处趁机打击报复吗?”
听儿子这么一说,这位大臣顿时觉得有道理,自己是有点儿鲁莽了,一心只顾着出气了,并没有想这么多,这要是真递上去了,恐怕会落下个小肚鸡肠得理不饶人的坏名声。
看到三岁的孙子那天真无邪的样子,他眉头一皱,顿时想到了一个办法。
他附在儿子耳边小身嘀咕了几句,儿子听完后忍不住连连点头道:“放心吧父亲,这事儿儿子一定给您办好!”
大臣意味深长地一笑,便上了轿子进了宫。
上完早朝后,皇帝穿上便装,带上两名贴身侍卫便出了宫体察民情,走到一胡同时,突然听到几个四五岁的孩子在唱:“欲知圣人姓,千里草青青,欲知圣人名,日上曰上升!”
皇帝便躬下身子问道:“孩子,你们唱的什么歌啊?”
于是,孩子们便重复了一遍:“欲知圣人姓,千里草青青,欲知圣人名,日上曰上升!”接连唱了三遍,那群孩子便嬉笑着跑远了。
皇帝听后脸色大变,喃喃自语道:“董昌?”
其中一贴身侍卫道:“陛下,莫非,董昌要反?”
皇帝压低了声音说:“此事万万不可张扬!你速去越州暗中调查一下,看看董昌有没有什么动静,切勿擅自行动,调查好了回来禀告朕!”
“谨遵圣命!”那贴身侍卫说罢,便迅速离开了。
另外一名侍卫问:“陛下,我们还要往前走吗?”
皇帝摆了摆手说:“不必了,我们先回宫!”
皇帝的贴身侍卫到了越州之后,便随口打探了一番,得知董昌果然已经在本年的二月初二已经称帝的事实后不敢耽误,连夜骑马回宫将此事一五一十地禀告了皇帝。
最后,那贴身侍卫说:“卑职听说董昌也就做了没几天的皇帝,后来不知道钱镠跟他说了什么,董昌把当初怂恿他登基的人都交给钱镠处置了,自己也退位就当这事儿没发生过。”
皇帝听后龙颜大怒:“他连国号都取好了,龙袍都穿上了,这怎么能当没发生过呢?朕让他从一个草莽接连升到了节度使、陇西郡王,他居然还不知足,竟敢敢称帝?真是一头不知天高地厚永不知足的白眼狼!”
那位大臣见皇帝发怒,忍不住嘴角微微一扬,坐等好戏开场。
还有一个人比他更得意,那便是杨行密。看着事情正朝着自己预知的方向发展,杨行密忍不住为自己的谋划沾沾自喜。
其他的大臣都曾经受过董昌的好处,见皇帝发了这么大火,便纷纷跪下替董昌开脱。
其中一名曾经受过不少好处的姓杨的大臣说:“陛下,按说董昌不能够啊!陛下您想,董昌献给陛下的贡品可是最多最频繁的,几乎十天半个月就送一回,如果他真的有谋反之心,完全可以省下银子招兵买马啊,为什么要送给陛下呢?”
此时,另外一名大臣也上前附和道:“杨大人说的是啊陛下!这被焚毁的宫殿尚未修葺完,陛下您都暂居尚书省,列为大臣连上朝的朝服都没有,多亏了董昌经常进贡,才得以维持下去,陛下您说,这样一位心里装着陛下的臣子怎么会有谋逆之心呢?”
皇帝不满地说:“怎么?你们的意思是,朕还冤枉了他不成?他没有谋逆之心是如何登的基?难不成有人拿着刀子逼迫他了不成?”
这时,一位姓李的大臣想了想说:“陛下,微臣听说董昌近来被妖人迷惑神志不清,情绪时好时坏,情绪不好的时候连自己都控制不了呢!会不会是得了什么失心疯之类的疾病?”
那位姓杨的大臣赶紧出来附和道:“没错!微臣也听说了,董昌无缘无故地接连杀了三位对他忠心耿耿的部将,不仅如此,还将他们丢进厕所,挂上城门,还有的烧成了灰烬,啧啧,这完全不像是一个正常人干的事儿!”
姓李的大臣接着说:“他若真要称帝,按说正是需要良将的时候啊,为何要杀了他们呢?那三位可是追随他多年曾经立下汗马功劳的!”
皇帝见众位大臣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将信将疑地看了一眼身边的贴身侍卫,贴身侍卫默默地点了点头,意思是这些人说得都是事实,不是胡编乱造的。
那位对董昌恨得咬牙切齿的翰林院学士见众人一边倒地维护董昌,便站出来说道:“陛下,不管什么原因,董昌登基已成事实,既是事实,便理应株连九族!”
皇帝听到这儿大致了解了,如果真如众人所说,那董昌可能真的是精神有点儿不太正常,否则他怎么可能杀害得力干将呢?又怎么会把大把的银子都送来孝敬自己呢?倘若他真的要造反,那些银子留着招兵买马岂不是更好?
低头再一看,这朝堂之上,除了玉玺和龙袍,大部分的物件都是董昌送来的,或者说是用董昌进贡的银子买来的。再看外面的正在修建中的宫殿,用的银子也大部分是董昌送来的。
想到这儿,皇帝便心一软,说道:“都别吵了!朕已经知道了,董昌因为失心疯失去了理智杀了他的几位部将,又受妖人蛊惑稀里糊涂地称了帝,念在他之前进贡有功,并且在情绪好转及时退了位,朕决定免其死罪,削去官职,放归田里!”
诸位大臣纷纷跪地参拜:“皇上圣明!”
翰林院的那位学士不死心地说:“陛下,万万不可呀!董昌不除,早晚是个祸害!请陛下三思啊!”
皇帝不耐烦地说:“好了!此事到此为止,以后不许再提!退朝吧!”
可惜那位翰林院的学士白折腾了一回,到最后还是没要了董昌的命。
杨行密眼睁睁地看着董昌没死成,那越州的地盘也没属于自己,心中很是不爽。于是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这次的主意是军师给出的。
军师眯缝着一双永远睁不开的小眯眯眼对杨行密说:“大人,卑职想了想,既然那越州没有归到我们名下,或许董昌不死对我们还有点儿好处。”
杨行密正为没有除掉董昌而烦心,听军师这么一说,顿时来了精神,连忙问道:“哦?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军师说:“如今钱镠势利与我们旗鼓相当,一旦没有了董昌的牵制,钱镠势必会借机对我们下手。既然董昌没死,那不如就帮他一把,让他官复原职,只要有他牵制着钱镠,我们的主动权就相对多一些。”
杨行密一琢磨,这话说得挺对,毕竟董昌的昏庸是有目共睹的,就算让他再掌管越州,料他对自己也造不成什么威胁,如今自己最大的敌人是钱镠,如果能让董昌牵制住钱镠,那就再好不过了。
想到这儿,杨行密便问军师:“那我们该如何才能帮到董昌?”
军师说:“很简单,准备三封信!”
杨行密十分好奇:“写信?写给谁?”
军师说:“一封写给朝廷,劝说皇帝让董昌官复原职。一封写给董昌,让他趁机拿出点儿银子来多活动活动,向朝廷表表孝心,第三封写给钱镠,劝他不要再讨伐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