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镠拍着胸脯说:“晚辈认识高大人,大娘您不要害怕,有什么冤屈尽管告诉晚辈,晚辈定会帮你!”
妇人听到高骈这名字后,吓得浑身瑟瑟发抖,挪着步子连连后退,“高骈放任走狗吕用之抢夺烧杀无恶不作,罪恶滔天罄竹难书,老身的儿子就是被吕贼陷害丢了性命,你让老身如何相信高骈会替我伸冤?”
钱镠大惊:“大娘,您刚才说的都属实吗?”
妇人顿时泪流满面,她伸出长袖擦了擦泪珠子,扯着沙哑的嗓子哽咽道:“我儿已受冤而死,老身也不想苟活与人世,我一个将死之人,何必要骗你呢?你刚才不是说跟高骈是朋友吗?这些事难道你不知道吗?”
钱镠赶紧说道:“实不相瞒,晚辈并非广陵人,而是浙江临安人氏,跟高骈大人也并非朋友,只不过,晚辈因为侥幸打败了黄巢的军队,高大人特招晚辈来受封,刚才隐瞒了大娘实在不是有意的,还请大娘见谅,只是,晚辈实在不知道原来高大人竟是如此之人!”
大娘哽咽着问钱镠: “你是临安人?”
钱镠点头:“晚辈是临安人!”
大娘泛着泪花的双眼顿时多了一些光彩:“你刚才说打败了黄巢大军,莫非,你是大英雄钱镠?”
钱镠没想到原来自己的名字不仅传到了高骈这等高官耳朵里,连普通的老百姓都能说出他的 名号了,心里略微惊讶了一番,然后双手抱拳,坦然承认;“英雄不敢当,晚辈正是钱镠!”
如果说刚才老妇人对钱镠还有防备之心,那么,如今一听站在自己面前的是钱镠本人,这老妇人顿时如同见到了亲人一般握住钱镠的手,将高骈如何昏庸无能,如何被吕用之蒙蔽,又如何对恶人吕用之言听计从说了一遍。
最后,老妇人告诉钱镠,虽说高骈本人并不坏,但怎奈他耳根子太软,又太过迷信,心甘情愿地都听吕用之摆布。
而那吕用之是个十足的宵小之辈,排斥忠良乱用私刑,谁的家底丰厚就诬陷他们叛逆,然后理直气壮地据为己有,看上谁家姑娘就将丈夫判死刑,搞得百姓人心惶惶却又敢怒不敢言。当地人被吕用之搞得家破人亡的有一百多家。
听着大娘的哭诉,钱镠顿时觉得心中燃起了一股熊熊怒火,想不到世上还有如此可憎之人,而这个人,就潜藏在要投奔的高骈身边。
想到这儿,钱镠一拳砸在桥边的栏杆上,恨恨地说:“可恶!”
许是说出了压在心里多日的心事,大娘此时看上去反而平静了许多,她对钱镠说:“孩子,你保卫自己家乡的百姓,是人人敬佩的大英雄,你听老身一句,万万不能投奔高骈,否则,你会自毁前途的!”
钱镠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塞到大娘手中:“晚辈听你的,大娘,逝者已去,活着的人还是要好好地活下去,晚辈这儿有点碎银,大娘拿去维持生计,天色已晚,大娘还是早点回家吧!”
“你的好意大娘心领了,银子你收回去吧,大娘这就回家!”大娘脸上的悲伤和愤怒全然不见了,此时此刻,只有慈祥。
钱镠见大娘拒绝,便也不再推辞,收起银子准备离开,刚走了十几步,就听到噗通一声,钱镠回头一看,只见大娘直挺挺地躺在了地上。
钱镠跑过去看时,妇人的嘴角和鼻孔都流着血,人已经奄奄一息了,看来,她对这个世界,已经没有半点留恋。
“大娘!你怎么这么想不开呀?”
“孩子,记住大娘的话……”说完,妇人便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此时,钟明钟亮兄弟俩找到钱镠,钱镠吩咐他们把妇人找个地方安葬,自己大步流星地赶回去找董昌商议。
等钱镠回去时,宴席已经散了,董昌问钱镠:“你的酒量本将军是知道的,为何要佯装喝醉?”
钱镠说:“高骈既然有意将我们收编,那属下自然要好好地了解了解此人,看看跟着他是否有钱途!”
董昌哈哈大笑道:“真不愧是我董昌看中的人,那你告诉本将军,刚才这一趟,有没有什么收获?”
钱镠走到房门处,打开门谨慎的四处张望了一下,确定外面没有人偷听,这才关上房门压低了声音说:“高骈这个人目光短浅胸无大志,只知道炼丹修仙,而且善恶不分是非不明,对一个叫吕用之的奸贼深信不疑,那吕用之烧杀掳掠无恶不作,搞得这里的百姓叫苦连天,这样的人,我们跟了他有何出路?”
董昌说:“我们此时只是需要一个台阶走上更高的位子,而高大人恰恰可以给我们这个机会,至于他修炼丹还是修仙那是他个人的事,他既然能纵容其他人就证明我们也有机会被信任,为何你会觉得我们跟了他会没有出路呢?”
钱镠见董昌有留下之意,便提议暂时不要表态,两人再观察观察,董昌对此并无异议。
数日后,钱镠正在高骈处和高骈属下的几位将军叙话,这时,一名士兵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报!高大人,不好了!”
高骈平静地端着茶杯道:“什么事呀?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那士兵呼哧呼哧地喘着大气:“启禀大人!黄巢的大军已经从采石安稳度过了长江,现在围困了天长、六合,声势十分浩大,如果再不出战的话,恐怕不出两个月,他们就要到达长安了!”
这时,旁边的一位将军问道:“巢军如此猖狂!大人,绝不能让他们到达长安,我们出战缴了他!”
高骈喝了一口茶,轻轻地将茶杯放在桌子上:“本官身为镇压巢军的高级军事长官,怎可任由反贼如此猖狂?只是,这巢军兵马众多,如果硬拼的话,恐怕我军士兵会有不小的伤亡,容我想一个万全之策,这事儿咱们明日后再议!”
“这……”几位属下面面相觑。
“好了,这事就这么定了!”高骈说罢,便起身离开。
次日,高骈属下的几位小将早早地在议事厅等候高骈的妙计,钱镠有心观察高骈,便派人在议事厅查看动静。但是,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几位属下干着急,等到日上三竿时,高骈方才派人来传话,说是高大人的风痹症发作了,出战的事先暂时搁置,等他病好了再议。
钟明将自己所见一一禀告给钱镠,钱镠对董昌说:“早不病晚不病,偏偏需要他出战的时候他病了,这分明是装病不想出战!将军,我们跟这样的人能有什么出息?”
董昌对高骈这根高枝儿还心存幻想:“会不会是我们多想了,若是他真的病了吗?”
钱镠见董昌还有意留下,决定狠狠地敲醒他。
于是,便单刀直入地说:“将军,别忘了这高骈他可是朝廷命官,他一人并不能一手遮天,他的上头还有圣上,圣上派他来是镇压黄巢起义军的,但据属下多日的观察,这高骈只贪图安逸,并没有讨伐黄巢之意,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假如我们跟了他,将来他抗命一旦朝廷怪罪下来,我们少不了受牵连!”
董昌听到这里才意识到自己差点儿上错船,因为此时人已经在高骈地盘,他一时又想不出什么脱身的好主意,见钱镠分析得头头是道,便问钱镠:“那我们该如何是好?”
钱镠说:“我们暂时先不要急于表态,一旦他再提起此事,便以我们乃乡邻所供养的民团,必须回去捍卫乡里为由拒绝便是!”
董昌原本以为来到广陵傍上了权臣便可加官进爵身价倍增,没成想,这高骈竟然只是一只贪图安逸、不思进取、甘心被人操控的纸老虎,最主要的是高骈胆小不想抗巢,不打仗他们自然就不会有功绩,那还不如回临安痛痛快快地他的一把手。
大失所望之下,董昌叹了口气说:“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次日,钟明就来汇报:“钱副将,今天早上,高骈已经命人带了一封信送给镇海节度使周宝,信中的内容手下虽然没有亲眼见到,但是,手下听那高骈说,好像是要跟周宝一起入援京师。”
高骈的举动更加坚定了钱镠的猜测,这高骈就是在装病不想出战,据他推断,这封信八成也是煽动高宝出战,因为高骈自己根本没有出战的意思。
果然,几日后证实了钱镠的猜测,据钟明汇报,那周宝已经准备好了战舰等待高骈一起出发,结果见高骈毫无动静,高宝得知上当,两个人彻底闹掰了。
高骈的意向已经十分明了,钱镠知道这个地方真的不能呆了,他找到董昌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将军,高骈装病却想让镇海节度使高宝冲锋陷阵当炮灰,此人根本无心出战,我们留在此处还有何意义?”
董昌觉得钱镠说地在理,便问钱镠:“高大人此时正在生病,本将军该如何开这个口?”
钱镠说:“正因此时生病,他才不好强留~!现在说正是最佳时机。”
董昌点了点头:“那本将军现在就去!”
“将军且慢!”钱镠附在董昌耳边低语了几句,董昌听完连连点头。
随后,董昌便备好礼品以探病为由去见高骈,一番假意的关怀后,董昌几番欲言又止。
高骈看出了端倪,直接问道:“董将军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董昌便表现出十分为难的样子来:“是,董某是有点事,按理说,大人尚在病中,董某这话实在不好开口,但不说又心里担忧。”
高骈说道:“但说无妨!”
董昌见时机一到,便直奔主题:“是这样,刚才乡里捎信让我们回去,毕竟我们是乡里供养的军团,捍卫乡里是我们的职责所在,不能辜负了百姓,而且可如今想回去又逢大人卧病在床,因而十分为难。”
高骈略微沉思了几秒,没有搭话。
董卓以为高骈不愿放自己走,便临场发挥编造了一个故事:“另外,钱镠的阿婆去世了,等着他回家。”这本是董卓随口编造的一个想要离开高骈的借口,想不到,真的应验了,就在当日,钱镠的阿婆等不到钱镠回来,不甘心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高骈见董昌无意帮自己,而自己一心都扑在修仙炼丹上,根本无心对抗巢军,便顺水推舟道:“既是如此,那本官也不好强留你,今日你便可动身。我这老毛病了,休养一阵子就会好的,董将军无需挂念!”
董昌闻言,当下拜别高骈,与钱镠一起,带着钟氏两兄弟俩火速赶回临安县。
随从十分不解道:“大人,您不是十分赏识这两人吗?如今请都请来了,为何又要放走他们,而不是留为己用呢?”
高骈目送着钱镠如同一匹脱了缰的野马一般绝尘而去,无奈地叹了口气说:“你说得没错,这个年轻人的确不简单哪!将来,他的职位一定会超越本官,本官就是想留,恐怕也是留不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