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你看没看到一个小鬼？就是之前在天台闯入我们家的那个小偷？”老马丁控制着自己的愤怒，他沉声问道。胡安娜的视线汇聚到了他手里的手枪上，眼神中充满了好奇。老马丁把那仅剩的一只手背了过去，“告诉我，到底看没看到！别看我了！回答问题！”

“呜呜，没、没看到。”胡安娜吓得连连摇脑袋，马丁疑惑地看着她的反应，突然走到床前，然后用枪口拉开床单。床下空无一人，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双毛茸茸的拖鞋随意扔在那里。

胡安娜的身体蜷缩得更厉害了，她发颤看着老马丁，活生生得一只小白兔。虽然这只兔子也太肥了点，不过看的人不会在乎。

“哼。”看到胡安娜……或者是他嘴里的安娜被吓成这个样子，老马丁也觉得不太妥当。他坐在胡安娜身边，伸出粗糙的大手摸着胡安娜白皙的脖颈，她脖子上的绒毛都吓得倒立过来，可惜老马丁似乎毫无自觉，他用自认为安抚的态度对她说：“没事的，只不过是家里进了一只大老鼠，看我怎么把她打飞。”

胡安娜愣愣地看着马丁，像是她从来不认识这个人一样。马丁对她眨了眨眼，然后站起来，故意用‘老鼠大将军’的口吻大声地向外面喊道。

“快出来！”

……

哼。狐狸躲在一楼大厅柜台的后侧，他从胡安娜的窗口潜出去，脚尖顶在不足十厘米的边缘，硬生生地转移到了大厅，偏巧马丁从屋里出来，他压低了身子，屏住了呼吸。

可这些还没有用，狐狸非常清楚，老马丁察觉到了他，就像他也可以感知到老马丁一样。这种类似于直觉的预感，要比眼睛重要得多。既然狐狸都明白这个道理，那么马丁也不可能不明白。如果从战斗经验上谈，狐狸怎么看都是劣势。

老马丁的足音越来越重，夹杂着他骂骂咧咧的声音。与他的喧闹相比，大厅里呈现出与之相反的寂静。这种寂静本身蕴含着某种不安，狐狸的手微微出了汗，但他现在不能跑了，他只要一动，马丁就会发觉，然后一颗子弹，结束生命。

夏雨雪在的话，或许会迎着把子弹斩断吧……不，相比之下，感觉夏雨雪还是会用刀身挡住子弹才对。狐狸尝试着夏雨雪的思维去思考，但没有结果，因为她根本不会瞧得上马丁，就像她总是瞧不起他一样。每次和她聊天，狐狸总会郁闷地黑着脸，在她盈盈如铃铛响的笑声里，他基本上都是无言以对的那一方。

狐狸用手抹了抹衣服，从柜台的角落微微伸出脑袋，只看了一眼，然后悄然无声地转了过去。老马丁虽然喊得声音很大，在狐狸看来，更像是钓鱼的诱饵，如果误以为老人的注意力没有集中，鲁莽地跳出来，估计下一秒就会被打死。老人简直像是在说，瞧，你跳出来试试吧。不能赌这个，谁也不知道马丁的射击技巧如何。

老马丁走在走廊里，他粗鲁地伸出手，打开两侧的门，查看着左右的房间。离得越来越近了，狐狸吞了一口口水，他还是没有想明白到底怎么样才能让马丁露出破绽。现在虽然是敌明我暗，但胜算不是这么衡量的。

出手的一瞬间，决的便是生死。狐狸在夏雨雪身上，学到最大的教训就是，在两方同时出手的瞬间，必须保证己方的胜算。周围的环境、彼此武器的长度和最佳距离、取胜的意志、绝对集中的注意力、开放的感知、压箱底的后手……这些都是要素，如何在这些要素排列，形成可靠的阵型，然后取胜，不能失败。因为一旦失败，就会死。

彼此所学都是杀人技。

“在你看来，可能我只是躲在石头后面，然后突然蹿出来，打飞你的剑，没错吧。”那个时候，夏雨雪站在狐狸面前，她手里的陌刀在黑夜中闪烁着寒光，狐狸的虎口已经开始渗血，他僵硬着身体，一动也不敢动，因为夏雨雪把陌刀的刀尖笔直地指在了狐狸的喉结上，一个不小心，就算说话的蠕动，都会割破气管贯穿喉咙。

夏雨雪英姿飒爽地把陌刀甩出一个刀花，然后收在了长长的刀鞘里：“但对我来说，我已经计算过所有的因素，这一跳在瞬间利用了你所有的破绽，你不可能躲得开。懂吗？每一次出手，必须这样，才能在这个世界活下来，不管对手是怪物还是人。把精神给我绷紧了！”

狐狸真的很想回答，他已经将近一个星期都没有睡过觉了。每天晚上，他都在这些乱石堆和废墟中与她周旋，想办法突袭她，这些都没有用，经验差得太远了。狐狸不懂得如何通过地面的痕迹判断对手的位置，也没有办法在空气中嗅出血腥味，毕竟她根本都没有受伤。可夏雨雪说的很清楚，想要休息，可以啊，只要在一次试探中打败她就行。

狐狸迷迷糊糊地想，她是不是在戏耍他，让他彻底地臣服在她的脚下。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对她的恐惧，足够刻骨铭心了。

他最终还是踉踉跄跄地重新躲入了乱石堆里，下一次的猫捉老鼠游戏即将上演。

狐狸的剑握紧了，他清楚地听到最后一扇门被马丁关上，就像是摇晃着的指针，在狐狸跳出来的瞬间，他的动作必须和指针所指的方位一模一样，绝不能有错。紧张感在皮肤上蔓延，他无声地战栗。

“小狐狸？你在哪里？”马丁没有任何疲倦的声音从柜台前传来，对于一个老人来讲，他已经足够有活力。只是，声线黏糊糊的，像是癞蛤蟆的鼓鼓叫，让人难受。

“是不是在等我放松警惕？哈？你认为是你擅长这种游戏，还是作为身经百战的我？告诉你，小鬼，你打错主意了！乖乖出来吧，初始者，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马丁抿着嘴唇说，他的手枪平举在胸前，小心地扫视着大厅。他对那个初始者到底经历过什么更感兴趣了，明明还是个小鬼，明明三个月前还只是把剑随便拿着，大叫着只会抱头逃窜的货色，现在却敢于静静地潜伏，和他如此对峙。

简直换了个人一样，如果原因是他逐渐在成长，那么速度，是不是太快了点？

“咚！”

这个声音异常的明显，以至于马丁以为自己听错了。

“哦，噢噢。”他的嘴角拉扯着，像极了鲨鱼的微笑。那个小鬼还是露出破绽，马丁在心中冷笑，大概正躲在那里瑟瑟发抖吧，结果无意中发出了声响。真是丢人，一开始老老实实地出来不好吗？他走向大厅的窗户，声音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哈哈，找到你了！”马丁大摇大摆地把手枪对准了声源处，脸上的表情从喜悦逐渐发展成目瞪口呆。他猛地缩起身子，想要把枪口转向身后，这一反应不可谓不快，但还不够。冰冷的触觉顶到了他的后心。

“看来还是蛮好使的吗？对你这样的人刚刚好。放到古代，这招叫投石问路。说实话，这么老套的招都能见效，我也蛮无奈。是吧，马丁？”

狐狸单手使剑，剑尖顶在了马丁的后背，他飞快地把剑挥动，干净利落地用剑身打落了手中的枪。在大厅窗户外，一只靴子无辜地躺在那里。马丁僵硬着脸回过头，眼神中不自觉地浮现出一抹绝望，他看到了狐狸赤裸着一只脚，袜子甚至破了个洞，大拇指搞笑地钻了出来。

“嘛，缺少经费嘛，这点就不要注意了。”狐狸耸耸肩，他不在意的说，脸上露出胜利者的微笑，与马丁的绝望截然相反。

狐狸一步步地把马丁逼到了墙边。

“现在可以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了吧。你看，我这边可是符合日内瓦公约的，也不知道这个世界讲不讲究它。至少，我没有把你扣上手铐。”狐狸对马丁展示一下紫青色的手腕，然后用剑锋收了回去，“我倒是没有想过，彼此会在这种状况下叙旧呢。”

“哼。”老人冷哼了一声。狐狸叹了口气。

“说到底，你我到底有什么仇有什么怨啊，上来就打生打死的？”他蹲了下来，对老人平视，他仔细观察着马丁的眼神，马丁没有移开了目光，充满怒气地瞪着他。

狐狸把剑尖移了移，他似乎感觉到他想错了，或许马丁没什么问题，“现在能回答了吧，胡安娜是怎么回事？”

“……她是甘罗带回来的。因为没人照顾她，所以就放到我家里了……我没有撒谎，不信你可以问问。”

狐狸皱住了眉，他到底还是搞不懂老人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她为什么失忆了？”

“不是为什么失忆了，而是她被甘罗带回来的时候，已经是疯了。等到稳定下来之后，就变成了七八岁的心理。”老人耸耸肩，一脸的无所谓，“你可以问问胡安娜，她不就站在那里吗？”

狐狸诧异地看向身后，大厅内哪里有胡安娜的身影。马丁趁机刚想要跳起来，可惜剑快若闪电地削下，差一点切断老人的气管。狐狸回过头，他倒是可以相信，马丁大体上没对胡安娜做过什么不耻的事情，因为看胡安娜的状态还好，或许从老头的角度，他只是想要一个女儿。只是，对于这个老战士，还真是一点疏忽都不能有：

“连话都说不清楚。如果让我知道胡安娜在你手里有一点问题，就不要怪我杀掉你，前支援层的队长先生。”狐狸换了一个话题，这次的问题才是真正想要问的，他把剑放到了马丁的脖子上，弯下了腰，“你的手枪是怎么来的？是和甘罗的手榴弹一样？难道说是被人制造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