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辆卡车过去之后,宋远桥才放下一直耽在方向盘上的左手。按照他和锤子的约定,如果军营里有变的话他会在给狙击手下达开火的命令之后开车逃命,现在总算用不着这样了。码头那边在吴飞发出信号之后船只有没有迅速到位还是个未知数,因为距离太远,无法通过对讲设备联系,只有等着车队到达之后再派人到对讲设备的覆盖范围通知自己。在这之前宋远桥还要留在军营里拖住佩图霍夫和他的部下,所以他就没话找话地说:“你那鱼子酱还有没有了,刚好我带了一箱伏特加,咱们喝点?”
“你不是说你们中国人一般早上都不喝酒的吗?”
“八年陈的伏特加,而且跟你的鱼子酱一个牌子。我的朋友告诉我说这酒和你的鱼子酱一起是你们俄罗斯人的最高享受,我想试试。”宋远桥一边笑着,一边下车打开后备箱,从一个纸箱子里拿出一瓶标签上一个圆圈,里面有条鱼的酒。
佩图霍夫说:“好吧,下次有这种酒给我多拿点。”
宋远桥说:“不用下次,我在地图上画了红叉的地方给你准备了好几十箱,你要是迫不及待的话现在就可以让人去拉回来。”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往连部的方向走去。
宋远桥接到吴飞的通知时,佩图霍夫的部下们正在院子里一边喝酒一边清点从临时营地那边拉回来的货物。他在一片喧闹声中向大尉告别开车出了营地,两个边防军军官开车跟着他一起出来在山腰的公路上接走了巴什科夫,其中一个检查了一下巴什科夫的身体,见没什么伤痕还对无非说了句“白西巴德鲁克”。
两人驾车来到码头的时候只剩下一艘冲锋舟在那等他们,两人把车丢弃在岸边,上了船以后宋远桥熟练地发动了船只,先驶向江对面。过了中线以后两人都长长地出了口气,吴飞学着外国人那样伸手和宋远桥击了一下手掌以示庆贺。
宋远桥驾船沿着中国这边江岸往上游行进了将近半小时,才看到岸边有一个通公路的简易码头。码头上锤子带着战友们围成一圈枪口朝外正在和大约一个连的解放军对峙,他们的丛林迷彩和对方的草绿色常服还是很容易区分的。宋远桥见了以后就知道又出问题了,就对吴飞说:“你现在就自己找地方上岸,然后想办法去海参崴找齐三林,把这里的事情告诉他。”
吴飞毫不犹豫地从船边上滑到水里,然后游到岸边,撒腿往山里跑去。这片山没有高大的植被,但是道路比苏联那边多,山里也有一些小村落,宋远桥并不担心吴飞找不到办法迅速离开。
吴飞离开以后码头上的人很快就注意到了宋远桥和那艘冲锋舟,锤子的声音随即从耳机中传来:“道长,这些人自称是省军区的,要扣咱们的人员,还要把犯人带走。”
宋远桥回答道:“别理他们,大军区都管不到咱们头上,他们省军区级别差远了。”
到了离码头还有一百多米的地方宋远桥就开始减速,到二十来米的地方就关了发动机,任由小船在惯性驱动下慢悠悠地靠向岸边的简易码头。现在他能做的努力都做了,并且又回到了国内,终于不用再紧绷着了,就摆出了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来。而且从锤子他们的行为来看,自己这个小队还是有凝聚力的,在国内,又有这么多战友在一起,这二十多个小时以来,宋远桥第一次有了安全的感觉。
从设计上冲锋舟就不适合停靠在码头上,宋远桥一手攀着小码头的木柱,找了半天也没找到缆绳。无奈之下屁股用力把船身调转过来拿起发动机的皮带递给一个穿草绿军装的战士,说:“想办法把船停好,这要还给人家的。”
那个战士有点无措地看看宋远桥又看看自己的班长,见班长点头才接过皮带。宋远桥跳上木头栈桥,走到对峙的两边中间,对自己的队员们说:“把枪都收起来,跟自己人耍威风算什么本事?真有本事把江对面的领土拿回来啊!”
这时候一个扛着上尉军衔的年轻军官过来向宋远桥敬了一个礼说:“我是省军区政治部干事刘向北,奉命接收此次涉案人员。”
宋远桥懒洋洋地回了个礼,然后从西装口袋里掏出烟让了让刘向北,见他不抽就自己点了一根,又把烟盒扔给锤子,才问道:“奉谁的命令,文件呢?”
刘向北大声说:“奉我们政治部主任的口头命令,没有文件!”
“那你们的主任说没说如果我们不交人怎么办?”
“没有说,只是命令我们一定要把涉案人员带回去。另外,请问您的军衔是哪一级?我也好称呼您。”刘向北边说边瞟了一眼锤子他们没佩戴军衔的丛林迷彩。
宋远桥算是明白了,眼前这位连怎么回事都不知道,只是别人顺手派出来试探情况的替罪羊,口头命令这玩意可没法求证。而且刘向北一直是公事公办的语气,现在躲在后面的另一个上尉大概是这群兵的连长,他才是真正的主事人。想到这里他先没回答刘向北的问题,而是问锤子:“货物交接了吗?”
锤子指着停在边上的三辆卡车说:“已经装好车了。”
“那你们怎么还和人家吵架呢?我要是再不回来是不是就要动家伙了?”宋远桥责问道。
锤子虽然不明白宋远桥具体想干什么,大体上是知道他想了解情况,就指着那个连长说:“他们一来就让我们交人,我不明白怎么回事,就告诉他们我做不了主,让他们等你来了再说。结果这个上尉就让手下的兵把我们包围起来,然后你就来了。”
宋远桥证实了自己的猜测以后又对刘向北说:“刘干事,你们这事做得可有点过了啊!这要是真的擦枪走火了,你们谁负这个责任?还是打算把我们全都灭了口再把责任推到我们身上?”
刘向北赔笑道:“没那么严重吧?陈连长也是心急着完成任务,大家都是军人,做事急躁一点也是难免的。这位同志说他做不了主,现在既然您来了,就把人全交给我们吧?”
宋远桥回头看了看双手抱头蹲在地上的穆科长他们,又看了看锤子,心里不停地盘算着。把人交出去肯定不行,他这边谁都没报告,省军区的政治处主任就派人来了,不用想也知道这里面有问题。但是现在这形式又不能真的动手,最起码不能先动手,自己的人他倒是放心,可万一对方哪个新兵蛋子一着急开了枪,事情可就没法收场了。
想到这里他向锤子递了个眼色,然后说:“你把那四个人交给刘干事带回省军区。反正我们的任务顺利完成了,都要回老部队了,谁还想留在这里熬时间啊?这些收尾的活就让兄弟部队帮帮忙也好,有财大家发嘛。”
锤子一听“四个人”,而且又是“顺利完成”,又是“回老部队”的,就知道宋远桥的意思了。他这是对护送人员不熟悉,让自己挑人呢,就拉出了四个一直表现得规规矩矩的对刘向北说:“刘干事,就是这几个人,我可就交给你了啊。你们到了省军区都把自己的问题老老实实交代清楚,别有什么侥幸思想。”
刘向北一到这里就注意到穆科长和伊凡他们几个人双手被约束带捆在身后,锤子拉出来的可都是没带器具的。但是现在他也明白这里面有事,自己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楚,能不掺和就不要瞎掺和了。于是就让身旁的战士去把那几个人带回去交差,他决定回去以后就请病假,以后只要主任给自己安排任务,自己就要立刻发烧拉肚子。
这时候宋远桥来了以后一直没有说话的陈连长往前跨了一步,大声喊道:“不行!你们别想蒙混过关,这里的人全都要跟我们回去,一个也别想走!把他们的枪全都……”
宋远桥在他刚开口的时候就朝离他最近的一个战士撅了噘嘴,那个战士立刻放下手里的步枪,一个箭步窜到陈连长身边,一拳砸在他的太阳穴上,陈连长话还没说完身体就软了下去,没等他倒地,就被这名战士拖着退回了自己这边。
这几下兔起鹘落,省军区的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直到听见宋远桥说话才反应过来。宋远桥对刘向北说:“刘干事,这个陈连长好像身体不大好,幸亏我们的战士反应快,要不就摔坏了。我看你们还是抓紧把他送到医院检查一下吧!”
刘向北现在已经不知道怎么办好了,心里不停地庆幸自己一直态度还不错,没有得罪这帮不知哪里来的兵痞。现在宋远桥这样说了,他也就就坡下驴说道:“快点!把陈连长和这几个人都弄到车上,赶紧把陈连长送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