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没见，胡安娜明显变得消瘦了些，她倚着天台的围栏，呆呆地回望着狐狸。狐狸的心瞬间沉了下来，她的眼神不像是见到熟人的惊喜，更像是一种陌生和惊恐。她半张着嘴，露出明显惧怕的神色，身体像是小鸡般缩成了一团。

狐狸往前迈了一步，胡安娜往后退了一步。

“胡安娜？你怎么了？”

胡安娜不安地望着他，她越过了围栏，然后战战兢兢地躲在围栏后面，通过缝隙看着他，像是害怕挨打的孩子一样。白色的纱裙随风吹动，连带着她的发梢，狐狸却在她身上看不到一丝过去的色彩。

“同生共死！”他想起了她曾说过的话，那是的她充满了生机，就是那个胡安娜对自己歌唱，那歌声异常的美妙：“躺下吧，孩子。而我会为你唱起久远前的摇篮调子……”

狐狸来到这个封锁区后，可以说大半的事情都和胡安娜有所关联。包括被她所救，包括为了她而入道。他担心过她会不会没有等到救援队，他甚至担心她会不会被其他蜘蛛兽吃掉了。

狐狸绝对没有想到会是这样。

“虽然叫胡安娜的女人我不知道，可我听说，支援层的马丁队长家里，照顾一个疯了的女人。按照时间，正好是三个月前。”郭嘉的话再一次回到狐狸心头。

故事的结局明明不应该是这样。

“是我啊，我是狐狸……你不记得吗？”

狐狸尝试着走过去，胡安娜突然跳起来，身体往后面退去。后退已经是天台的边缘，她的脚踩在边界上，一个不小心就会掉下去。这倒是把狐狸吓得连忙站住脚。

“胡安娜……安娜？好吧，你不认识我了？”

胡安娜犹豫了下，似乎在观望狐狸的动作，然后才怯生生的说道：

“我不认识……哥哥是谁？”

“……哥哥？”狐狸发了呆，他看着胡安娜的胸口，那像是快要破裂的果实，在纱裙下别具诱惑。

“你叫我哥哥……等等啊……咳咳。”一种荒诞的想法在狐狸的脑海中划过，虽然荒谬，现在他倒是愿意尝试，狐狸放缓了声音，他做作的说：“小妹妹，跟哥哥讲讲，你现在多大了？”

“……八岁。”胡安娜胆怯地回答。

喂喂，她竟然说自己只有八岁，让狐狸目瞪口呆。转瞬，他便明悟了过来。是记忆退行。这术语是属于心理学上的，是指不同于失忆的另外一种心理缺陷特征，因为接受不了某事而导致心理状态回到了幼儿期。

狐狸有点厌恶自己莫名其妙的知识库，他真的很想问原来的自己，为什么不去锻炼身体反而去学这些毫无意义的知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马丁，你能告诉我吗？”

狐狸叹了口气，转身问向马丁。不知什么时候，马丁已经站在了天台的入口。和仅有一面之缘的记忆比较，现在这个老人变得更加苍老，皱纹堆在脸上，头发更加发白，前额的头发都秃掉了。让狐狸无法相信的是，马丁左边的肩膀已经空了，被绷带绑得紧紧的，看起来大概像是被什么东西咬掉的……是当上支援层队长之前还是……是之后吧。

所以郭嘉说马丁队长的时候，更像是一种缅怀而不是确定。

“你竟然丢掉了胳膊？”

狐狸还是忍不住说道。马丁却没有一点怀旧的意思，他只是冷冷地看着狐狸。从马丁的眼神中，狐狸可以肯定他想起来自己。

“现在你可以把剑扔掉吗？”

马丁这么说道。狐狸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腰间的剑抽出来，然后扔在了地上。长剑掉落在天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狐狸伸出手，双手举起，他不得不投降。身后，胡安娜越过护栏，从狐狸的身边跑过，躲在了马丁的身后。

在马丁的右手上，握着一把黑漆漆的手枪，和电影里演的一样。

狐狸干笑起来，他绝对从来没有想过，这种自大明后广泛应用的火器，竟然从现代延续到这个诡异的世界里。

……

“对待老朋友，不应该是这样，不是吗？”狐狸侧躺在床上，他的一只手被无情地用手铐拷在床头，狐狸想要苦笑，他果然还是太嫩了。马丁冷漠地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看着他，手里还拿着那黑的细长枪管的手枪，样式像极了抗日剧里的王八盒子。

胡安娜她被马丁关在了另一个屋子里，看两个人亲昵的样子，狐狸猜测大概马丁骗她是他的女儿……希望就这样到此为止。

“我倒是蛮奇怪的，我记得你，你叫做……狐狸对吧。我们都以为你死了，只有甘罗认为你被人救走了。可任谁都想不到，你竟然会突然出现在我家。这三个月你是怎么度过的？”

“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倒是想要问。”狐狸盯住了马丁，三个月既然能让一个初始者变成这个世界的居民，也就能让一个诚实勇敢的人变得无耻残暴，尤其这个人还是个本活不长的老人，狐狸一字一句的说：“胡安娜是怎么回事？她怎么会在这里？又为什么失去了记忆？你到底对她……唔！”

狐狸咬住了牙，忍住腹部的疼痛。马丁用手枪的枪柄用力地砸在狐狸的肚子上，狐狸猝不及防，蜷缩着身体发出一声闷哼。

“是你现在要回答我的问题，明白吗？”

这完全不像是马丁，而像是另一个人。狐狸看着老人露出冷笑，像是在看到什么难以理解的怪物。马丁站起身，准备离开房间。

“啧……那你的伊斯兰信仰呢？”

但狐狸的一句话，让他改变了想法。马丁猛然回过头，表情异常凶险。呀咧呀咧，看来是压到不该压的线了。

“你懂什么？！”

果然，老人大声地怒吼着，手里的枪口对准了狐狸，大幅度地晃动。

“你们这些没有信仰的人，怎么可能知道我们的痛苦，就连真主都不可能知道！就像是我的胳膊……我的手臂一样！”马丁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像是暴走了一样对狐狸喊道，他突兀地冷静了下来，露出险恶的病态着的脸，把手枪对准了狐狸的额头。

“再见。”

狐狸死死地盯着他，那绝不像是要去死的眼神。

马丁皱起了眉，把枪口又往下压了压：“你这是什么眼神？哈？”

狐狸沉默，没有什么话想要说。他像是连挣扎都忘却了，只是眼睛盯着马丁。马丁确实感觉到视线的压力，他的手指逐渐向扳机合拢。

“马丁先生？您在吗？”庭院外的门口有人大声地叫道，马丁低声骂了一句，收回了枪，他用力瞪了狐狸一眼，然后重重地关上门。能听到他正在向门口走去，还有回应的呼声，狐狸尝试着用另一只手打开手铐，但无济于事，他可没有学过开锁的技巧。

真是大意了。狐狸无奈地撇着嘴，他感觉天大的讽刺。如果是面对面的话，他未必打不过马丁，所以当他察觉到马丁在身后时，他竟然托大地没有躲开。就算马丁手里拿着一张弓或一把弩，狐狸都有信心躲闪开，不过子弹的话……

敢于尝试躲子弹的人有很多，八国联军依旧入侵了，狐狸不想白白浪费掉性命。

可他还没有输，因为马丁同时也露出了破绽，他也小瞧狐狸了。正因为马丁清楚三个月之前狐狸还是初始者，所以他竟然就随手把狐狸锁在床上，把那把剑扔在地上，关上门就走了。这疏忽一定会酿成毒药还回去的，狐狸拽了拽手铐，手铐被拷在床头纹丝不动。

算算时间，门口的招呼也应该打完了吧。不管是谁，感谢他争取的时间。狐狸看着冰冷的手铐，有了一个主意。

……

“你们这些人是不是没事干了。”马丁背着手走了出去，他小心地把枪收在衣服后面。在他的家门口，一名穿着红色制服，文质彬彬带着眼镜的年轻文员站在那，带着典型德国人的刚毅和严谨，两侧还另有护卫。马丁的表情变了，他认识这个文员，在据点里，哦，现在叫平原据点，老居民还不是很习惯这么叫，在平原据点的上层社会里，不认识这个人就等同于没有进入决策圈子。

因为这个看似文质彬彬的男人是首领的亲卫队队长。

也就是首领最信任的人，可惜马丁看来，这个人是他最不欢迎的来客排行榜中暂排第三名，看形势还有上升排名的空间。

“哦，原来是你。”马丁稍稍调整情绪，他还没到与这个人发生冲突的时候，“约瑟夫，你怎么来了？”

“抱歉，打扰您了。本来不应该私自来到退休干部的家里。这件事真的很重要。”约瑟夫带着一丝傲慢的气息，他挥了挥手，一名护卫上前一步：“如果可以的话，还请您打开门，让我们进去搜索一下。”

“哦？我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亲卫队已经有闯入私宅的权利了？还是说这也是首领的命令？”马丁冷笑了一声，他可不管是谁。就算首领亲自站在这里，他还会这么说，他可是经历过黑人抗暴斗争浪潮的老人，天生就不懂得什么要做退让。老人顽固地想，伊斯兰教里之所以比基督教更先进，就是因为基督教只不过教人做仁慈的羔羊，而他选择的伊斯兰教，让他成为一个勇敢的斗士。

“我们的一名卫兵在几十分钟前失踪了，前来换班的护卫没有找到他。所以，我非常有理由怀疑，有人潜入了这附近并杀害了卫兵。马丁先生，要知道，这里不仅仅住了你一个，很多为平原据点做过贡献的人都在。”约瑟夫僵硬着面孔说道，他的话似乎不像是威胁，而像是独特的劝告。马丁想，对方说的应该是真的，因为真正的凶手还在自己卧室里躺着呢。

可惜，这套没用。这个独臂的老人在心里面大叫，在封锁区里，勇气才是最重要的。而他马丁，不缺武器也不缺勇气。他执拗地认为，是约瑟夫在无理取闹，因为对方想要随意进入一个黑人的家门，只是一个战败过的德国人。

世界变了，历史还没有变。记忆中的历史还在，至少马丁现在是这样的想法。

“看来马丁先生你真的变了，我真的很好奇原来那么谦和的老人哪里去了，或许岁月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约瑟夫非常遗憾地叹了口气，他打了一个响指，两侧的护卫上前一步，摆出了进攻的架势。两边都是强化型，一边是冰，一边是热。马丁的一只手开始凝聚黑暗，老人咧开大嘴。

“我变了？呵呵。小子，你到底在据点外出去过几次？你根本不明白这个世界有多么恐怖。如果可以的话，我倒是不介意给你解释一下。”

就在即将展开一场血战之际，突然一名卫兵小步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