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弘益欣喜万分,站起身来:“单子上所有的东西都备齐了吗?”曹用行拍着胸脯:“哥哥做事,自然不会有一丝差错!”
李弘益笑着问:“地方也准备好了么?”曹用行说:“按照你的嘱咐,我在城南找了个小村子,是我家的,偏僻人少,十一郎放心就是!”
李弘益拉着曹用行说:“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出发!”带着阿多,朝管家景伯嘱咐了两句,骑着马出了门。
敦煌城是沙州州治,同时也是敦煌县衙所在,虽然沦陷于吐蕃百年,但归义军克复沙州之后,经过五十年治理修缮,倒也十分气派。
只是敦煌城内人口不多,大概只有八千余户,五万余人。当年张议潮向朝廷进献图籍时,整个敦煌不过三万多人,近年西州陷落,迁回部分汉人,是以人口有所增加。
李弘益无心看街道风景,只顾着赶路,阿多骑一头灰驴,紧跟在后面。三人出了南门,沿着官道朝东南而去。
行了大约二三十多里,但见一路上不少荒地。李弘益心中叹息,敦煌地广人稀,再加上本地居民笃信佛教,倒有许多田地平白荒废了。
曹用行先头带路,拐进了一个小村子,说:“这个南涧头村,只有二十来户人家。十一郎,我可是按照你的要求,选了个好地方!”
一边说着,朝一处大院走去。院子是黄土泥墙,大约两米来高,门口站了四名持矛挎刀的士兵守卫。
见到曹用行,其中一个士兵迎了上来:“郎君来啦?”曹用行矜持地点点头,下了马,自有几个守卫牵了去照料。
走进院门,迎面一堵照壁,曹用行说:“按十一郎的吩咐,我专门把这个院子修缮了一番呢!”
李弘益一面走,一面看,连连点头。这院落在村子最西侧,安排一队士兵看守也就足够了。
院子前后两进,都是泥坯房,李弘益倒也不介意,直朝后院而去。曹用行带着李弘益进了一间屋子,苦着脸说:“十一郎,你真的有把握造出琉璃么?就为了这么个大铁炉子,哥哥我可是花了不少钱!”
李弘益笑着说:“九郎只管相信我便是!”李家家风严谨,他又未曾出仕,也未曾结婚,是以手头零用钱短缺,一切都只好要曹用行来做。
这是一个长方体形状的大铁炉子,顶端凹陷,呈一口锅状,上面一块厚厚的铁板盖子,李弘益检查了一番,点了点头,又去看那些原材料。
他不懂得鉴别,只是从麻袋里抓出来看了一遍,卷起袖子,说:“九郎,开始干活吧!”
李弘益选的原材料是石灰、石英、长石、河沙、石膏和草木灰。敦煌临着甘泉水,所以河沙倒也不缺,他已经看过了,勉强可以算是中砂。
曹用行叫过一个憨厚的少年来,皮肤黝黑,手脚粗壮,说:“这是佛奴,十一郎尽管使唤!”
李弘益看着佛奴,一听名字便知道这家父母是信仰佛教的,便嘱咐他和阿多去割些干草,带着木柴一起烧。
后院有口井,曹用行打水,李弘益把河沙一遍一遍淘洗干净,然后四个人将石灰、石英、长石打碎捣练,磨成粉状。
他选的量不多,差不多有半锅,把曹用行累得直抱怨:“十一郎,你莫不是拿哥哥我戏耍?”
李弘益双臂脱力,疲惫地说:“若真要耍你,我何苦这般劳累?”大喊:“阿多,火炉烧得怎样了?”
阿多在屋里大喊:“石炭火足,可真热啊!”三月间西北风紧,李弘益脱了外衣,穿着单衣继续杵着石臼。
佛奴倒是使力气的好手,多半的活叫他一个人干了。曹用行一屁股坐在地上,喘着粗气:“这比我使一回大枪还累!”
三个人忙碌了大半天,总算是磨出半锅粉末来,李弘益手指碾了些,觉得还有些颗粒粗大,想了一想,叫佛奴端着倒进了铁炉上面的锅里。
他把收集来的草木灰小心翼翼地添了进去,使劲盖上了铁盖,对阿多说:“看着火,石炭不能断!”
拖着两条废了的胳膊,一屁股坐在了屋子一角。曹用行凑过来:“十一郎,这样就能造琉璃了么?”
李弘益心里也没底,脸上却不表露出来,说:“安心啦,我何时骗过你?”曹用行点点头:“这倒也是!”
看天色已暗,曹用行对站在门外的佛奴喊道:“去,叫几个家丁,把晚饭做来吃!”
两人草草用过晚饭,曹用行有些焦急,来回走着,几次想要揭开铁盖去看,都被李弘益阻止了。
等了约莫一个半时辰,李弘益叫曹用行打开铁盖,看了一看,欣喜地说:“再等半个时辰!”锅里的粉末已经烧成了半流体状。
他绕着铁炉四处看了一遍,叹了口气,看来还是密封不够,再加上石炭,也就是煤,估计不够精纯,温度不够高。
李弘益活动着胳膊,耐心地等候着。过了半个时辰,再去看时,锅里已经是通红的流体了。
他拿去铁勺,小心翼翼地舀出一勺来,倒进了事先备好的模子里。待到冷却后,一块充满了气泡颜色较深的半透明玻璃显露出来。
曹用行大喜,围着台子举着蜡烛细看,说:“这可比琉璃白多啦!”迫不及待地拿着一块湿布,端在手里凑在灯下,摇了摇头:“可惜瑕疵太多!”
李弘益叹了口气,他猜想是因为用了铁锅铁勺的原因,含铁质较多,是以颜色太深,他倒是记得玻璃需要吹制,可惜他不懂得技术。
曹用行突然叫道:“十一郎,你不是造琉璃,你是造颇黎对么?”李弘益楞了一下,颇黎是唐人对玻璃的叫法,大名鼎鼎的“谪仙人”李白的小儿子就叫李颇黎。
一想到诗仙给自己儿子取名叫“李玻璃”,李弘益忍不住笑了起来。曹用行也哈哈大笑:“虽然有瑕疵,这东西也能卖些钱!十一郎,咱们要发财啦!”
李弘益点点头:“九郎,造颇黎这事,只能咱们四个人知道,其余人等,不可外传!”曹用行拍拍胸脯:“放心吧!包在我身上!”
两个人各自去找阿多、佛奴不提,唐朝还有家奴一说,一旦卖身给主家为奴,便彻底失去了人身自由和权力,生死都掌握在主人手里。
阿多便是这种情况,他祖父当年被吐蕃驱使为奴,后来沙州克复,便随了李家,继续为奴仆,李弘益倒不担心阿多的忠诚,他猜想佛奴大概也是这种情况。
看到曹用行去门外对佛奴说着什么,李弘益掏出半吊钱丢给阿多,说:“不要多嘴,以后这活儿就要交给你了!”
阿多楞了一愣,眼泪突然流了出来,跪在地上便磕头。李弘益叫骂到:“快起来,你跟了我许多年,何曾要你这么多礼?”
阿多擦了擦脸,眼睛通红,毕恭毕敬地爬了起来。他心中感激,西北人口稀少,是以世家大族对家奴还算优待,毕竟是稀有的人力资源啊!
自此以后,李弘益和曹用行便住在了这村里。阿多回去通报了一番,张氏倒也体谅,知道自己的小儿子一贯是个“宅男”,跟着曹家的小子,也不会胡混,只是派了辆马车来,带了许多衣物食物,又叫了一个家仆在李弘益身边使唤。
曹用行是乐此不疲,和李弘益一起,不断改进着方法。李弘益教他吹制之法,让他去研究,自己钻进了另外一个屋子。
屋子里堆着的是硫磺、硝石和木炭,木炭是上好的柳木炭。没错,李弘益准备制造火药。
所谓“一硫二硝三碳”,李弘益甚至还能写出化学方程式来,他觉得很是自豪,毕竟高中大学学过的有些知识,工作之后用不上,也就忘的一干二净了。
李弘益拿着小秤,严格地按照配合比制造着原料。他脚上蹬着中医用的药碾,手里捧着石臼,仔细研磨着。
然而第一次试验,很不幸地失败了。李弘益早有心理准备,他知道这是原材料的纯度不够,只是一面做着记录,一面继续实验着。
李弘益找来几个小陶罐,做好编号,每个编号代表一种原材料配合比,然后独自一人跑到荒野里去点燃观察。
终于,他兴奋地仰天大笑,举着一个小陶罐,心想:老子天下无敌啦!
这一天,李弘益神神秘秘地拉着曹用行跑到了村外的荒地,掏出了一个密封的陶瓷罐,用火石点燃了引线,猛地抛了出去,捂住了耳朵。
曹用行看着李弘益,觉得十一郎的呆气又上来了,正想说什么,只听得轰地一声巨响,地上腾起一股黑烟,他吓了一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结结巴巴地说:“十…十一郎,莫…莫不是你请了雷公?”
李弘益哈哈大笑,他这一次装填的火药量并不多,还不能算是实战武器,得意地递过去另一个陶罐,说:“九郎,你也来试试?”
曹用行迟疑地爬了起来,也学着李弘益点燃了引线,抛了出去,然后兴奋地大喊:“十一郎,这可是好东西,战场上用时,只怕所向披靡啊!”
李弘益点点头,心想曹九郎心思转得倒是很快,笑着说:“这是火药,我用的量少,再多加一些,用大罐子装了,定能将贼兵炸得人仰马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