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渐暖,祥云煤矿又迎来了一年一度的职工春季运动会,往年的运动会只有拔河、羽毛球两项。今年在往年的基础上,新增设了篮球。这对于矿上这群热血男儿是个好机会,终于能在众目睽睽之下释放自己的激情。
工会根据全矿职工的报名情况,特意制作了《器材及装备采购计划》,董事长几乎看也不看就签字批准了,毕竟过去的一年大家都辛苦了。董事长也是井下一线工人出身,自然知道,一年365天,很多人有300天是和同事一起度过的,剩下的时间,能享受多少家庭的温暖,当真屈指可数。所以,赶上这么个机会,不管高雅或低俗,只要能给职工带来欢笑,就足够。何况,这点钱,对于煤矿,当真是,“毛毛雨”。
这份采购计划本来是要交给李善意的,偏偏那天李善意到省公司开会去了,工会的员工自然就把计划交给了上级领导吴总,吴总看着这份计划,满意的笑了。
就在当天上午,一辆被洗得发亮的丰田凯美瑞开到了工具库的门口,一个年轻的小伙,穿着一身蓝色的运动服,从后座抱出十把羽毛球拍,右手的小拇指还勾着一个黑色的塑料袋,慢慢走进了工具库里的办公室。
蓝衣服进门十分客气,站在门口绝不冒进多走一步,“请问哪位是林女士?”
办公室里当时只有林慧和宋娜,其他人都在广场上搬东西。
林慧一抬头,看着蓝衣服抱着的球拍,十分兴奋,因为她也是报名选手之一:“运动会的拍子来了?这么快?”
蓝衣服像是海员发现了新大陆,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林慧的桌前,把拍子轻轻放在了林慧的桌子上“您看,这是十支拍子。”然后把小拇指上挂着的塑料袋也放下,“这是五十个球。您验收一下。”
林慧非常开心地说:“你稍等一下啊。”然后拿出手机发了一条信息,接着问:“验收单呢?”
蓝衣服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问,轻松惬意的从上衣口袋里拿出团成一圈的单子,“你们科长不在,开会去了,吴总签了。”
林慧没有多想,看了看单子,然后说:“这拍子行不行啊?”
蓝衣服拍拍胸脯:“您放心,坏了我包换。”
话音未落,唐坚穿着一件灰色的长袖,这不是祥云的工装,而是某个不知名的味精品牌送的赠品。唐坚进门以后一阵拍打,身上掉落的不是灰尘,而是铁锈。“咋了小慧?”
林慧:“师父,这些东西我不懂,你给看一下。”
唐坚走过去,蓝衣服顺势轻轻一闪,避免自己的新衣被蹭上锈迹。唐坚看了看羽毛球拍的上的LOGO,居然还是尤尼克斯(YONEX),欣喜之余又拿起验收单,看了一眼价格就问:“兄弟,你这拍子挺便宜啊。”
蓝衣服不好意思的笑笑:“哎,这都是领导的安排,让咱送多少钱的就送多少钱的。”
唐坚笑了,却笑得很难看,“那可真得好好谢谢你啊,一百五就能买个名牌,你挺厉害啊!”
蓝衣服反应极快,听出了一丝异常:“哥,我看您也是内行,咱实话说,这都是假货,真货哪能买上。”
唐坚表情恢复了平静,却让人看起来舒服很多:“我就问你一次,你自己掂量,这个拍子到底多少钱一个?”
林慧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许多,看着面前的蓝衣服。
蓝衣服笑得很委屈:“哥,你看,我们送一趟货你不能让我们白跑,我刨去路费,发票,杂七杂八,剩不下几个钱。这一趟,也就赚个三五百。”
唐坚把手里的验收单交还给林慧:“差不多,能收啊。你看着办吧,我继续抬管去呀。”
唐坚并不是说笑,库房如今共有六位男士,分成两组,武臣男带领冯思惰和石清平,在场地的西侧整理托辊和皮带架,唐坚则带领郭宁和吴未来,在场地东侧整理风水管路。
场地东侧,自年前,每天晚上,井下回收上来的旧管路,被工人们用平板车推到了场地这里,随手一抛,就算完成了任务。就这样累积了半年不到的时间,已经插成了一座超现代雕塑,只不过没有人看懂。唯一对此有过评价的就是董事长说了一句“弄得是个屌”。
如今,过年期间的大生产结束了,一切重回正轨,唐坚的任务,是需要把井下回收上来的管路,重新一根一根的码放整齐。红色的一排,黄色的一排,绿色的一排。随后,安排修理厂的工人,重新进行除锈、喷漆等工作。
(按照井下风水管路吊挂标准,刷漆颜色为,供风管路黄色,注浆管路铁红色,排水管路绿色,供水管路蓝色,瓦斯抽采管路黑色。)
唐坚离开了一会,郭宁和吴未来就休息了一会儿,看见唐坚回来,郭宁赶紧戴好手套准备继续这工作,而吴未来依旧懒洋洋,动也不想动。
唐坚:“吴师傅,还没休息够?”
吴未来的声音很细,有点像女人:“小坚,咱们这样干多累呀,你去协调一下,让叉车过来摆多好。”
唐坚一阵冷笑,“吴师傅,你想到的我也想过,问题是叉车还有其他用途。就别说叉车了,还有吊车,都不归咱们指挥。咱们就只有两双手,赶紧抬吧。我辛苦点,你和郭宁轮流休息。”
吴未来还笑嘻嘻说:“不是呀,小坚,你看我一个老同志,这个活真干不了。”
唐坚:“那你什么意思吧吴师傅?”
吴未来天真的以为唐坚在等待自己的建议,兴高采烈的说:“我建议啊,咱们都别干了等科长回来,就告诉科长,咱们搬不动。”
唐坚突然看着郭宁:“小郭,来,开工。”
一句话,把吴未来冷冷的放在一边。
唐坚和郭宁,分别站在管路的一头,双手的手指插进法兰盘的螺栓孔,就那样,一点一滴,一步一步的往边上挪,等挪到了一定的距离,才能像踢皮球一样,把管子滚到库房的墙边。
而吴未来的脸,有些泛红,不是因为今天的太阳比往日要毒,而是他注意到,场地上其他工作的人,都用一种带着态度的目光看向自己。他走到正在弯腰用力的唐坚身边:“小坚,你休息一下,我来。”
唐坚:“算了吧,吴师傅,万一把您闪一下,我付不起这个责。小郭,用劲!”
吴未来的脸更红了,红得都快穿透他厚实的脸皮,快步又走到郭宁身边:“小宁啊,休息一下吧?”
郭宁头也不抬,因为实在没有力气顾及其他:“吴师傅,您歇着吧。”
吴未来就这样,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比干活更难受的,是被人当怪物一样放在阳光下暴晒。
而另一边,武臣男自顾自的搬着,石清平和冯思惰的组合,更加哭笑不得。二人一人抓着托辊的一侧,说好的喊“一、二、三”然后一起往托盘里扔,也不知道是冯思惰的力气太小,还是节奏掌握的不对,一下,托辊差点砸到冯思惰的脚,一下,托辊差点扭了冯思惰的腰。气得石清平大骂:“笨死你呀!”
难得冯思惰也是个好脾气:“石师傅,你慢点、慢点,是不是,我没弄过,不懂,你得慢慢教。”
石清平:“还你娘的慢慢教,教你吃奶算了!”
冯思惰:“那好,那好。”
石清平再也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