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文身的大汉放在市井之中,都得是没人敢近前的角色。此次先是被这女孩无端的嘲笑,现下又明显没被人家看在眼里,是以听见姬无月的话之后非但没有反应过来,甚至还有些愣住了。
就好像是狮虎在捉捕一只小野兔,兔子无论是吓得动弹不得,还拔腿就跑,狮子都不会如何吃惊。但若是这兔子非但不怕,反而跳起来给了狮子一脚,那任凭狮子如何凶狠,也要吓个一跳。
莫说文身大汉本就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便是好脾气的人见了姬无月这幅样子,多多少少也要生气。于是愣了一下之后,这大汉便将双手往姬无月和景衫坐的那个桌子下面一搬,就要先给桌子掀到一边。
之所以没有直接冲着姬无月动手,还是那大汉看姬无月长得瘦弱,又是个女子,此时也多少存了些吓唬人家一下便好的心思。
可那姬无月又岂是善茬?见大汉想要掀桌,景衫第一时间便将双手离开桌上,免被波及。可姬无月却将手在自己这边的桌沿上一按,这一副寻常柳木打造的桌子就好像有千斤之重,牢牢钉在地下一动不动。
须知大汉是扶着桌子下沿往起掀,而姬无月却是按着自己这一边的桌沿向下压。听起来虽然好像是把桌子按住的同时可以借助桌子本身的重量,所以姬无月只要使一点点力气便可。但是二人之间的动作使这就像是一条杠杆,整张桌面都是那文身大汉的力臂,而姬无月能够借助的力臂却只有自己面前的一小块。
所以说姬无月要想将桌子按住,起码要使出比那大汉多出数倍的力气才行。
大汉当然明白此间道理,因此也看出眼前的“瘦弱女子”可能并非自己想象中的那样柔弱。毕竟是好汉不吃眼前亏,若放在平时,他可能也就找个借口把这事略过去了。但如今他两个刚刚结拜的弟兄就在身后,如果他在这个小女生面前折了面子,又如何带着两个弟兄去建功立业?
所以文身大汉只好硬着头皮,趁桌面挡住了腿脚,将右脚尖往前一抬,想要把桌子踢个粉碎。文身大汉自问这一手做的事人不知鬼不觉,等他踢开了桌子,眼前少女必然被碎裂的木屑扰乱目光,之后他在出手偷袭,未必不能占到便宜。
但是脚才堪堪抬起一点,却好像被一块千斤巨石压住,再也抬不起半分。慌乱之中大汉才发现原来那女子身旁还坐着个年纪稍长些的男人,这男人脸上表情虽然轻松淡然,不过眼中精芒一闪,显然是给自己递了个眼色。
虽然说来话长,但大汉从掀桌子到抬脚,也就是几个呼吸间的功夫。因此到了这时候,那大汉的两个同伴才走到他的身边。这两个人都不是细心之辈,因此并未发现大哥桌下的动作,只当是大哥还没有和人动起真格的来。其中一人还问了一句:“大哥,这两个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文身大汉急的一滴汗珠从额间划了下来,正不知该如何跟弟兄们解释,却感觉脚上的重量一空,面前的年轻男子已经站起身来说道:“贱内在家一向缺乏管教,此番得罪了三位大哥,还请不要和她一届妇人一般见识。”
那文身大汉脚上猛然失了重量,不由得往前打了个趔趄,还好他本身武艺也不弱,而且手上还扶着桌子,才没有被身后的二人看出端倪。姬无月本来听见景衫如此说话,心里早有不快,正待出言相讥时却看见了大汉往前一趔趄的这一幕。姬无月何等聪明,看见这一幕后马上反应过来,原来刚才那大汉正想从桌下偷袭自己,还好被景衫拦住,否则自己虽不会受伤,但出些狼狈事情却是难免的了。
也正是因此,姬无月才把对景衫的不满往心里压了压,没有马上表现出来。
景衫本来根本没想为姬无月出头,一开始他看见对方过来,也的确是赶紧将手脚抽离,省的被二人波及到。可是大汉过来掀桌时,姬无月把手往桌沿一按的场景,却忽然让他想起一位故人的身姿。想当年他初入江湖,最早认识的两个至交好友,一是诸葛云笙,二就是上官冰。
那上官冰和姬无月真不愧都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姑娘,其骄横跋扈简直如出一辙,不过景衫却也知道,二女本性具是不坏的。所以景衫看见大汉腰身晃动之时,便猜到他要在桌下偷袭,瞬息之间也来不及多想,就抬起了脚将那大汉拦住。
后来看见那大汉的兄弟再来,景衫心想自己左右已经卷入其中,也就不再忍耐,本想起身教训一下那三人。可是起身之后,不知怎的就好像回到了十年前和上官冰在一起的那段日子,下意识的就冲着对方道了个歉。
江湖之上争的无非就是那一口闲气,此时景衫既然已经道过了歉,三人自然也就没什么好追究的。更何况,那文身大汉对自己有个几斤几两心里是清清楚楚,哪敢真的和景衫他们动起手来。
于是文身大汉也就坡下驴:“唉,也是我们哥几个今天有些喝多了,酒意上涌。若吓到尊夫人了,还请不要怪罪我们才是。”
后面两个兄弟看见大哥都这么说了,虽然有些奇怪,但也附和道:“是了是了,我们三人也有不对的地方!”
姬无月虽然是姬家培养的武林盟主接班人,但平时多住在家里,对江湖上的事情接触不多。此时看见景衫为了自己和三个杂鱼道起歉来,心中正有些百感交集。再怎么说姬无月也明白江湖之上,面子为先的道理。是以她虽不知道景衫为何执意要道歉,但却知道让一个武林盟主对着三个不入流的混子一样的人物道歉,想必是比让他杀人还难。
景衫的脸皮若要说薄,的确也薄。但要是将脸皮厚实起来,恐怕天下间也没几人能比得过他。左右眼下道歉也道过了,说出的话总不能收回来,所以景衫就将话锋一带,说起了别的事情来:“对了,还不知三位兄台高姓大名?”
那领头的文身大汉哈哈一笑:“在下名叫宋修魁,这两个是我的结拜兄弟,高个子的叫柳蜀,另一个唤作庄森。”说话时还将手往二人身上一一指了指,好像怕景衫认错。
景衫也一抱拳,按照礼数回通了姓名:“在下名叫诸葛云笙,这位是我的夫人。我二人初到此地,方才却听见三位在说什么叛军什么的……不知……?”
那宋修魁知道景衫是个能人,因此对其十分热络:“诸葛兄弟难道不知?咱们东南西北四大将军镇守边疆,可那镇西的将军却忽然反了,带着手下十万大军便要杀回京城,说是要什么‘拨乱反正’?我们哥几个想了一下,大丈夫建功立业就在今朝,于是决定去那边投奔叛军!”
景衫一听,隐约回想起来隼当年似说过镇西将军乃是他往日里的一个亲信,只不过二人关系一向隐秘,所以朱棣才没有夺了他的兵权。只是此番自己还没有说通姬家,更是没有召开大会邀请各路英豪助他,怎的隼就忍不住先动起手来了?
“怎么样,我看诸葛大哥也非池中之物,要不就和咱们三个兄弟一同投了军,共创大业如何?”那宋修魁看见景衫迟迟不语,以为他也动了心思,赶紧出言邀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