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六的早上，林慧回到了她熟悉的座位上，但是她，却不是大家熟悉的那个她。曾经的她瘦瘦的，靠在墙边就如河岸边的柳树，婀娜的线条就像风吹出来的。而如今站在大家面前的，就像是一只进口的俄罗斯套娃，想必推，也很难推倒。

宋娜第一个发出了惊呼：“慧慧，你咋胖成这样了？”

林慧也不知道脸上的笑容是幸福还是无奈：“还说呢，我妈和我婆婆每天不是鸡汤就是鲫鱼汤，一天还最少吃五顿饭，说不吃就下不了奶，你看把我催的。”

宋娜：“多好嘞，你瞧瞧我，我那会儿坐月子天天就是米汤。米汤完了还是米汤，喝的腻的不行，不是给你加点盐就是加勺糖，这都多少年过去了，我现在看见米汤都恶心。”

唐坚也说：“唉，你这不是胖，是幸福的肿胀！”

林慧：“还是师父会说话！好吧，赶紧减肥。”

宋娜：“不是断奶之前不让减肥么？”

林慧：“医生说了，母乳也就前半年营养价值高，之后还不如奶粉呢，我决定给我家孩子断奶啊。”

宋娜：“你能舍得？孩子哭咋办？我家孩儿断奶那会儿，我就受不了，一哭我就忍不住给他吃。最后实在没办法了，我老公让我在宿舍住了半个月才算是断了。就那，我儿子看见我的奶头，还是馋的不行。”结了婚的女人，说起这些来，一点都不在乎旁边有没有男人。

林慧：“哪有那么夸张！”

唐坚问：“你家孩儿起了个啥名字啊？”

林慧：“大名上户口再说，不着急。小名是豆包。”

唐坚：“一听就是个吃货，随妈。”

几个人呵呵之中，没注意到李善意已经悄悄走了进来，“呦！小林回来上班了？”

林慧这才第一次正式见李善意，还略微有点紧张，本来就红扑扑的脸蛋似乎又深了一些颜色：“科长您好！”

李善意：“回来好啊！现代人天天憋在家里也难受，出来上上班，透透气，融入团体还是舒服啊。人毕竟是群居动物么。”

其他人都在轻微的点头，用笑容表示认同。

李善意接着说：“大家都忙各自的吧，小林和我进来转转。”说罢就走向了库房的深处。

林慧不知道领导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看一眼唐坚，唐坚只报以一个普通的点头，看来是无关痛痒的事情，不用特殊的提醒。

林慧跟在李善意的身后一直走到了库房的最深处，那是她管辖的办公用品的存储区。李善意看了看，轻轻问：“小林，办公用品这块一直都是你管，这都有五六年了。现在有什么问题需要解决吗？”

林慧眉头微锁，不知道李科长是不是要翻旧账。倘若自己挖了个坑，再让自己跳进去，那可真是黄河也洗不清。“还好吧，没什么。”

李善意这些日子以来，和所有的保管私下都有接触，顿时明白了林慧的顾虑：“唉，小林，咱们不是翻旧账。我是有心，对咱们供应科这块，进行一次全面的整顿，有些问题，咱们提前发现，提前准备，处理起来，不至于手忙脚乱。”

可是一个人的顾虑就像是一排篱笆，哪能一下子就连根拔起，林慧试探的说道：“科长，有个问题挺严重的，就是记录本。”

李善意不太明白，希望林慧进一步解释一下。

林慧慢慢道来：“科长，您以前在机电上班，也知道工人们每天上班、下班，都要有交接记录。什么日检记录本、月检记录本还有年检记录本，每一个队都有自己独立的一套。”

李善意点头：“对，这个我知道，我们队的就是我设计的。”

林慧：“对啊！你看，你设计的别的队组肯定还不适用，别的队又要自己设计。咱们矿机电队、综采队、掘进队、瓦斯队等等，每个队都有一套自己的记录本。每一种当初制作的时候，比如年检本，一本人家厂家还不给做，说比成本高，趁不住排版，一做最少都是十本。十本就是十年了呀！哪能用得完？”

李善意微笑着：“对，你说得对，确实有这个情况。”

林慧不知不觉就打开了话匣子，“还有，这些本，还不坚持用，一旦换个领导啊，就觉得这不合适那不合适，就要改样式，原来的旧本就不让用。有的部门怕浪费，说凑合用吧，督查科还说人家是三违，还要罚款。吓得谁也不敢用了，这不，越堆越多。”

李善意顺着林慧的眼神看去，在角落的一个货架上，密密麻麻全是各式各样的记录本，封皮还有各种颜色，土黄的、粉红的、白的，就像是一个杂乱的“连连看”游戏场。但，李善意并没有表现出任何负面的情绪，只是淡淡的问，好像这件事和自己没有关系一样：“这大概有多少本？有账没有？知不知道当初都是哪个部门做的采购计划？”

林慧有点小得意的说：“有啊！我都有记录。这里大概长期不用的，就是放置了一年以上的，就有五千多本。可长你要是需要的话，我给你列个表。主要都是机电上的。”

李善意十分欣赏林慧的表现，接着不知道是不是有意降低了分贝：“小林，董事长的烟和酒是不是也在你这里存着呢？”

林慧的面色稍有点沉重，这倒不是什么秘密，董事长的烟和酒当初是放在食堂的。但是食堂人多手杂，柴科长担心时间长了，把董事长的烟和酒祸害了，专门让修理厂给焊制了两个大铁箱，上了锁，钥匙只有林慧有。即使在柴科长离开、林慧生产期间，这两把钥匙都没有进到任何人的手里。

林慧想起了柴科长，还记得自己结婚请喜酒的时候，柴科长还给全科室放假，锁了门，给自己帮忙。有些队组着急领东西，柴科长破口就骂：“着急去死呢！就你家有事！我家就不能有事？迟一会儿能停产？都给老子爬走！”

林慧的思绪很快回到了眼前：“嗯，烟和酒都在，这个是董事长接待用的，除了董事长的批条，谁也不让用。”

李善意点头：“我知道。东西在哪，我看看时间这么长，坏了没有。”

李善意跟在林慧的身后，走到最深处的角落，两个黑色的大铁皮箱子就像两只狮子卧在那里。箱子大的足够容纳一个人躺进去。

林慧取下别在腰上的钥匙，打开了两个箱子，就像打开了两段尘封的回忆。

李善意看第一个，规规矩矩，整整齐齐就像个方阵，硬中华和软中华各占据半壁江山。不禁感概：“时间太长了，会不会受潮了？”说罢就一样拿出一条，“你登记上，就写我拿了两条。”

林慧点点头。

李善意又看另一箱，有木质的盒子，那里面一定是红酒，有硬纸盒，不用说肯定是白酒。其实他只是大致了解一下数量，至于牌子并没有多在意。然后问：“酒只有这点了？”

林慧手一指：“这不，都是。”

李善意这才发现，铁箱紧挨的货架上，全是一整箱、一整箱的酒，清一色的汾酒三十年窖藏，足足有二十箱。

李善意：“这都有账吧？可得看好啊！酒倒是不怕放，越放越香！对了，库房有老鼠没？”

林慧嗤嗤一笑：“当然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