珑月站在寝宫的空地,望着半弯的明月,感受着冬日的风划过脸颊,虽然很冷,但是却让她清醒了不少。
中州的帝王安睡着,同眼下沉睡的庞大帝国一起,沉浸在各自的梦乡里。
“月姑娘,怎么还不回去休息?已经后半夜里,明日还要侍奉皇上呢。”大太监马福安排了小太监照看皇上之后,从寝宫里出来了。
“马总管是要回去歇息吗?”珑月恭敬地问好,在宫里的日子,马总管对她一直很周到。
“是啊,皇上现下睡下了,老奴的徒弟在皇上跟前侍奉,暂且歇息一会儿,皇上若是醒了,再到跟前侍奉。”马总管仔细地和珑月解释道,一点都没有因为珑月年纪小而怠慢、敷衍。
珑月知道马福年纪大了,伺候起皇上来已经力不从心,便会找时间休息会儿,皇上也体谅他,总不会让他太累着。只可惜,马福从少年时便伺候皇上,此次皇上大病,怕是凶多吉少,中州多少有些陪葬的陋俗,马福恐怕难以善终。
“月姑娘,皇上可还无恙?”马福说出了自己好久都想要问的话,他明白这是大不敬的想法,可是他担心皇上的安危,因为皇上和他,是生死斗绑在一起的。这不是说他怕死,而是,他不甘心,他不甘心皇上死于中州危难之时,他要他心目中的帝王在一片繁华盛世中,在天下人的思慕里,荣耀地逝去。
“马伯伯,最近几天都出太阳了,可这到底是冬天,终归下雪的。”
“月姑娘客气了。”马福自然是听懂了珑月的潜台词,在意料之中。但是到底是不甘心,仍然抱着一些幻想,“雪总会停的。”
珑月听了之后也不反驳,她明白马福的不相信,这天下乱世,怎么能够少了这位帝王。可是,天意如此。
“马伯伯,珑月先回去了,您也早点回去休息吧。”说完珑月拱了拱手,就离开了。
冬日的天气很冷,珑月裹紧了身上的斗篷,踩在石板路上,发出脆生生的声响。不知道穆兰在干什么,珑月想了想,应该已经睡下了,不然能干些什么其他的呢?
不过,穆兰当真没有睡,他正在写一封信,时而皱眉,时而停笔思索。最后放下笔,仔细地检查一遍,再将信封好。这是一封寄往苗疆的信,距离上次他答应南寨长老的要求,已经过去了好久。他斟酌着语言来表达自己的歉意,并且答应尽快做到他承诺了的事情。苗人不是傻子,他们能够感受到穆兰到底有没有诚意,并决定下次能不能合作,或者说提供帮助。
写完信交到属下手中之后,穆兰站起来向窗户走去。每逢有月,这总是让他想起来珑月。他知道能够让珑月一直留在宫中的,不仅是那些绝世的医书,还有关于她对欧阳家叛国一案的探究,毕竟,在十多年前,任谁也不会想到,举世闻名的欧阳家会叛国,在世神医欧阳菁华会贪图钱财。穆兰也能察觉出事有蹊跷,但他终归是没有机会接触到十几年前的案情,也找不到当年留下的线索。这一桩举国震惊的叛国案,竟然会什么都没有留下,怎么能不引起别人的疑心呢?
月儿,希望你一切安好。穆兰最后看了一眼月亮,转过身去。
福王府里,灵柒筱睡得香甜。然而,躺在她一侧的萧随却睁着眼睛,丝毫没有困意。他们刚刚圆过房了,萧随知道再也回不去了,过去的事情都会被封存,未来的事情都充满了不确定。他偏过头看着睡着的灵柒筱,像只小猫似的窝在他怀里,伴随着平缓的呼吸声。萧随觉得内心平静了许多,不管这与他一开始想象的是否一致,既然木已成舟,他就要担起责任,不能够继续对不起灵柒筱。毕竟,在这场联姻中,灵柒筱也成为了牺牲品。想着想着,困意向萧随袭来,渐渐也闭上了双眼。
灵柒筱感受到身旁人的靠近,又往萧随的怀里挤了挤。
“世味年来薄似纱,谁令骑马客京华。”
聂素素用毛笔写下这句诗,她仍然没有学会如何握毛笔,但是也算是能写出一些不太丑的字了。她拿起自己写的字,迎着烛火看,就一小会儿便放了下来。
还是要继续练啊,聂素素想,不然老是被星儿取笑。不对,我为什么要练,我早晚是要会现代的,管他练的好不好呢!真是的,明明刚培养起的好氛围,又被自己破坏掉了。聂素素不禁有些气馁。
她本来做了一个梦,醒了之后就睡不着了,兴冲冲地找来笔墨纸砚准备练字,才教了半个时辰,就没兴趣了。可以说很三分钟热度了。
好想回家啊,回家就可以吹暖气,冬天也可以吃上新鲜的蔬菜,不用吃酸菜、泡菜、酱菜的了,聂素素实在是被这些腌制的咸菜吃到难受,可是其他人都告诉她这是没办法的,冬天天气冷,蔬菜没办法生存啊。每次这样,聂素素都想告诉他们,有一种东西叫做“蔬菜大棚”,冬天是可以吃蔬菜的!可是她知道,说了也是对牛弹琴,而且还会被当成傻子。没天理啊,聂素素生着闷气,拿笔戳了戳干净的宣纸,顿时留下了点点墨迹。
也不知道爸妈怎么样了,他们在另一个时空里过得好不好,我不在,还有其他人照顾他们吗?他们孤单吗?身体怎么样了?聂素素有一大串问题,可这些都是没有答案,谁说不是呢?遇到了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穿越,任谁都会很不适应吧。
聂素素托着腮,盯着跳跃的烛火,一动不动地思考着。
很快,天亮了。
皇上的病情有所缓解,朝野一片祥和,但这也只是表面。朝堂之上,大臣们都自觉地站成了两队,不过太子那边人更多一些,得到的支持也就更多了一些。皇上这一次发病,给正在犹豫的大臣们传递出一个信号,那就是,他们尊敬的帝王垂垂老矣,然而中州还年轻,需要一位新的领袖来带领着中州走下去,至少先把中州与无叶现阶段的情况处理掉。
皇上还没有下诏,不出意外,太子作为储君,自然是下一任中州皇帝。然而,自古难测帝王心。皇上自然到现在也没有下诏或者传出口谕,自然是有自己的打算。齐王党羽自然是赌齐王的胜算,赌对了就赢了。在政治上,站对位置,一直都很重要。
皇上一日不能上朝,众臣一日不得安宁。所有人都在等待他们的帝王从病床上起来,商议国事。与此同时,寝宫里的皇帝正挣扎着起来,他清楚自己担负的责任,只要他还活着,那就要与这个帝国共进退。于是,他忽略到身体的不适和精神的困倦,努力地从床上爬起来。
“马福,扶朕起来。”皇帝没有足够的力气支撑自己老去的身体,不能以一己之力起来,自然要求自己最亲近的侍者搀扶。
“皇上,您的龙体不宜再折腾了。”马福虽然马上搀扶住了要起来的皇上,但是口中仍然劝诫着,希望这个倔强的帝王能够回心转意。
“不必多说,朕还没死呢,可不能让他们祸害了中州。快扶朕起来。”
“陛下。”马福的声音中带着哭腔,他为老皇帝悲伤,更为中州悲伤。
“唉呀,马福,你可别嫌我重。”皇帝借着马福的力,自己起来了。
“陛下说笑了,老奴以前还背过您呢。”马福笑着说,仿佛想到了那时的样子。是啊,时光荏苒,物是人非。马福已经不是当时的少年,皇上也老去了,一切都不同了,他们都不复盛年。
“是啊,你以前还背过朕,不过当时朕还小呢,你现在可背不动喽,都是老头子了。”皇上被马福扶起来,在椅子上缓缓坐下,好让自己有东西支撑住,不然,他可不能确定自己能不能继续有精神做其他事儿。
“马福啊,朕还有多少时日?”皇上靠在椅背上,双眼虚无地看着前方的景物,可以看出他的精神状态不是太好。可是,与前几天相比,已经好转了许多。因此,马福感到欣慰,他觉得这是一个好兆头,他们的皇上有好转的迹象了,不是吗?
“皇上,您福泽绵长,不可再想这些徒增烦恼的事情了。”马福温柔地捏着皇帝的后颈,为了放松一下躺了许久的身体。皇上摆了摆手,马福会意停下了。
“你觉得容桓和沐影对性格如何?”皇帝用很清淡的语气问出了这个问题,仿佛只是一些不重要的事情,但事实上,这可以算是很难的一个问题。不管马福说社么,都是不合适的。于是,马福决定不对皇上的话正面回应。
“陛下难为老奴了。”马福微微低下了头,显示出自己的诚意。
皇上见状,也就不再做纠缠。毕竟,他也只是一时想到了而已,他的心中早有打算,不会轻易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