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张华婚后的第一个新年,因此,张华就像回到了校园时代那样,筹划着每一天都该怎么过。这第一天,自然和所有人一样,带着媳妇儿回家给爹妈磕头,不过康宝现在顶着肚子,下跪什么的可能有些不方便,他自己可以代劳。另外,他特别想去山上,去哥哥的坟前,说几句话。这自然也是不能带着康宝的,且不说山上风大,用老话讲,肚子里的孩子魂魄轻,别上去受了惊吓就不好了。另外还可以和以前的同学聚聚会、聊聊天、吹吹牛,让别人去羡慕自己的幸福。
当张华洗漱完毕,回到了卧室,康宝还背对着门口睡着,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康宝的妊娠反应有些偏重,经常半夜恶心呕吐。张华蹑手蹑脚走到床前,慢慢的跪上去,然后用膝盖代替脚,慢慢“走”到康宝的旁边:“宝宝,醒醒吧?不早了,该去给爹妈磕头了。”
康宝却没有丝毫反应,张华看看手表,这是一块老丈人送给他的“浪琴”,时间已经快要指向十点。张华试着稍微加重了一点手上的力量,却没想到康宝却像受到了刺激,闭着眼睛就往床边爬,一声干呕,吐出了许多酸臭的汁液。
张华迅速跳下床,从床头柜上夺过抽纸,半跪在地板上给康宝擦嘴,小心翼翼的。
不一会儿,康宝似乎恢复了神智,却有些委屈的想哭:“老张,干嘛呀!人家好不容易才睡着。”
张华又是心疼康宝,又是担心父母在家等的焦急,左右为难之下,还是决定“百善孝为先”,“宝宝,坚持一下,咱们起床吧,太晚了,赶不上给爹妈磕头了。”
没想到康宝对着空气又抓又挠:“不去!不去!不去!我都难受成这样了,还怎么磕头啊?”
张华以为有戏,赶紧解释:“不用你磕,你站我身后,我替你们母子磕就好了。”
康宝一听是这样,似乎更加不愿意了:“老张,既然我不用磕,我就不去了,难受死了。我在家就行,你去吧,好吧?代我向爹妈道歉好吧?”
张华觉得这倒是没什么需要道歉的,都是一家人了,干嘛见外啊,“要不我送你去你妈那,我去给我爹妈磕了头就回来。”
康宝还是侧躺着,凌乱的头发把脸挡了个严实,连张华都不知道她究竟是哭是笑。“我没事,你赶紧回来就行。”说着,又好像睡着了。
张华心疼的紧,但是一介凡夫,分身乏术,只好迅速换好衣服,出门前轻轻的合上。然后飞奔下楼,希望自己早去早回。
可惜张华离开家没超过十分钟,康宝又一次被疼痛惊醒,醒来就喊:“老张!老张!”喊了两声,才想起他已经出门了,摸索着,从枕头底下抽出手机,拨通了康局长的电话,电话一通,喊一声“爸”,竟然呜呜的哭起来。
康局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护女心切,康局长向一屋子的宾客致歉,拿起小俩口新房的备用钥匙,开着车急驰而去。
进了门,也不换鞋,循着声音看到了女儿侧躺在床边,真担心女儿会随时体力不支滚下去,赶紧绕过床尾想去抱着康宝。刚刚坐下,就感觉脚下一丝异样,发觉自己不知道踩到了什么,但也猜到了大概。一双坚实的胳膊轻轻搂住康宝,把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腿上,拨开头发,满是泪痕。心中不由得无名火起!
康宝身体位置的变换让她睁开了眼,模糊中看到了父亲正温柔的看着自己,泪水又不由自主的流了出来。
康局长本来看见女儿醒了还挺高兴,瞬间又被眼泪激怒了,即便如此他依旧控制自己:“张华哪去了?”
康宝的声音在康局长听起来格外的虚弱:“他回家给他爹妈磕头去了,一会儿就回来。”
康局长:“都什么年代了,还讲那老一套。媳妇难受成这样了,他也能放心走?命重要还是礼重要?”接着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打给康宝的妈妈:“人走了没?。。。跟他们说有紧急会议,不回去了。赶紧把人送走,来闺女这,孩子难受的没人样了,你赶紧过来给孩子弄点汤补补。”
康局长挂掉手机,轻轻揉着康宝的后背。康宝居然舒服了许多,很安详的睡着了。康局长心里安慰了很多,抬头,只见床头墙上挂着张华和康宝的婚纱照,看着女儿那时红润的脸蛋,再看看腿上那张有些蜡黄有些苍白的脸,一股怒意在胸中不停的游荡,把每一个肺泡都冲击了一遍。
而张华,十点半左右才到了家,刚进院子,忍不住兴奋的大喊:“爸!妈!过年好!儿子给您磕头来啦!”
老张头从里面一只手掀开门帘子:“喊什么喊!我又不聋!”其实心里早就乐开了花。只是往张华身后看,往院子里瞅,却不见康宝,不禁问:“儿媳妇呢?”
张华面色稍微降低了点温度:“爸,宝宝她最近反应大,下不了床,来不了,您俩别见怪。”
老张头虽然有些失落,但也是心疼儿媳妇的人,“要不,让你妈去照顾两天?”
张华摇头:“别了,我妈做那饭她就吃不惯,别干那吃力不讨好的买卖,一家人,没必要。”
张华妈妈从里屋出来,手里拿着个大红包,“来!媳妇儿第一次进家过年,给个大红包!”却只见张华不见康宝,也愣了。
老张头:“儿媳妇难受,不来了。让孩子给带回去就行了,那些虚礼免了就免了。”
张华立刻拽着父母进了家,把二位老人稳稳的扶进沙发,自己后退三步,扑通就跪在了坚硬的瓷砖上,“爸!妈!祝您二老身体健康,心想事成!”说完脑袋就像一把锤子,对着地板“咚”、“咚”、“咚”就是三个响头。
张华妈妈哪能听得了这动静,赶紧起身去拉儿子。张华却把妈妈又稳稳送回原处,又回到自己跪着的地方:“接下来是儿媳妇的,祝您二老新年快乐,万事如意!”“咚”、“咚”、“咚”又是三个响头。
老张头这才伸出右手,在空中好像托着什么,“好啦,这就够了!快起来吧,儿媳妇不舒服,我就不留你吃饭了,快回去照顾吧。”
张华心中感激父母的理解,便也不多说,简单拍了拍膝盖,却发现母亲早已把地拖的如镜子一般。上去抱了抱母亲就走了。
张华母亲十分不舍的看着张华离去的身影:“做了一桌子菜,咋吃啊?”
老张头同样对着那个方向:“中午吃不了晚上吃,不行放冰箱明天吃。放不住倒了,总不能为难孩子吧。”
张华回到家,刚开门,就看到了门口的鞋子,知道是岳父母上门了。担心康宝还在睡觉,轻轻的关好门,看到厨房里人影晃动,知道是岳母在做饭。轻轻走到卧室,见康宝面对着门口,脸上洋溢着淡淡的微笑,脸色似乎都好了许多。康局长正坐在床头,一只手还在轻抚女儿有些微肿的小腿。
张华轻轻喊了声:“爸。”
康局长的动作停了,然后缓缓站起,挥手和张华一起回到客厅。康局长坐下后,仍旧是一脸的严肃,“小华呀,不是爸说你,宝宝难受成这样,你怎么敢把她一个人扔家里?”
张华明白自己的所为,肯定有不妥之处,内疚的低下头,虚心听取教诲,以及可能的一切责备。
康局长接着说:“你们年轻人有自己的生活,我们不插手,这也是对你们的尊重。但是现在来看,你们对自己的能力还是过于自信了。我们当父母的,肯定不希望子女受苦,也希望你理解。”
康局长的每一句话,都说的很中肯,张华每一句都听到了心里,也在不断的反思。
接着康局长拿起扔在茶几上的皮包,从里面拿出一沓钱放在张华的面前:“这是一万,我出门急,带的不多。你去宝宝单位,给她提前把产假请了,请够一年。拿这钱给她请个好一点的保姆,用完了再跟她妈要。我事情多,怕顾不上给你们送钱。”
张华的手轻轻捏了捏口袋,那里是母亲给的“大”红包,里面有二千。“爸,我们自己有钱。”
康局长没能完全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声音中露出了不屑:“行啦!你俩挣几个钱我还不知道?没事还老是在外面吃吃喝喝,能攒下啥?男人啊,没钱没尊严!”站起身冲着厨房说:“宝她妈,我出去给孩子买点补品,你先弄着。”回头又看看呆坐在那里的张华,“好好想想我跟你说的话,我是为你们好!”
张华心里被插进了一把刀,刀是用金子做的,刀柄上还刻着“尊严”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