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集体兴奋的劲头过去之后,众人还是不得不面对一个非常尴尬的现实问题——他们没有船。没有船,就不能出海。即便现在流川村人的力量已经升级到能够把大海冻上了,他们也走不出多远的。恶魔族的限定时间是一个月,换言之,必须要在一个月内找到新的据点,也就是海燕口中的岛弧链。一旦超过这个时间,恶魔族很有可能会在半路追上他们。在先前的战斗中,这些孩子们已经领教过了热武器的厉害,到时候他们用热激光把冰层一化,所有人都得掉进海里去,不死也少半条命。
再说了,走路和坐船的速度根本没法儿比啊……
大家冥思苦想,但钱这种东西又不是想想就能来的。流川村一直处在一种以物易物的朴素生活状态中,甚至内部都极少流通货币。此番出来逃命,自然也不会把那些沉甸甸的东西带上,到了这个时候只能急的干瞪眼儿。就连素来以“足智多谋”著称的杨易,此刻也发出一声无奈的长叹,好像被什么没有一点点回击余地的对手给彻底击垮了。
看来,不管走到哪里,钱财都不能说是毫无干系的身外之物啊。
对于这种情况,夜鹰自然也是早有预料的,他也非常乐观地给出了解决的方案。之间他向海燕和罗烨大大落落地一摊手,恬不知耻地用讨好的语气说道,“为了帮助这村人成功独立,你们贡献点儿银子呗。”
两个女孩都没想到夜鹰会说的这么直接,一时间愣在原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该说什么。
“哇,你这人是真的无耻。”香草的语气中包含着强烈的鄙夷和谴责,好像夜鹰是个千古罪人一样,“出门让女孩子给你花钱,亏你也说的出口。”
“闭嘴啊你这个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虚拟人物!你不用吃饭不用睡觉,衣服也不用换,根本就不需要用到钱,所以才会说出这么轻飘飘的话吧!”夜鹰正好借此机会,把对摘星子的埋怨全都发泄到了她身上,“要不是那个白发老贼一直都没有给我工资,我至于这么一贫如洗吗?每次都说什么月底结算月底结算,结果连个影子都没有!再说了,我一个月只能拿到一两银子,就算全部用来买船,估计连个帆布都买不起吧!”
“所以说,货币什么的真是烦人,我们那边就从来没有这种麻烦。”香草借着自己虚空超文明的出生,也算是给夜鹰指明了未来改革的一个小步骤,“等你以后将社会生产的整个过程都用机械替代后,就没有必要流通货币了,可以换成电子点数。每个月免费发放给你的人民,让他们做想做的事情,把脏活累活都交给机器人就是……”
“总感觉像个升级版的流川村。”夜鹰瞥了一眼身旁那些已经脱胎换骨的孩子们,在心中吐槽道。
“乌鸦哥哥,这次……出门走的比较急,我没来得急带太多银子。”海燕稍微调整了一下措辞,最终还是用了“出门”这样模棱两可的说法,她从道袍的内侧口袋里掏出四个白花花的大元宝,说道,“只有四两。”
见海燕掏出四个沉甸甸的元宝,流川村的幸存者们纷纷好奇地围上来,争抢着要玩一玩这个从没见过的东西。由于社会制度不同,外界的货币基本只有铜钱能流入村子里,但数量也极其稀少,甚至有不少新生代的孩子都不知道“钱”这个概念。现在告诉他们这些小小的银色东西可以换取食物等生活必需品,简直就像神话一样不可思议。
“我倒是还有些钱,只是,加起来应该也不够的吧。”见夜鹰愁眉不展的样子,罗烨只得慷慨解囊,将自己大衣下面的银子像倒豆子一样乒铃乓啷地砸出来。不愧是移山宗的高层领导,身上的油水十分丰厚,将老底全部揭开,居然有足足九两银子。她弯下腰,将银元宝一只一只拾起来,一边轻飘飘地自言自语道,“就这么多了,希望我的徒弟们还有钱。等从这里出去后,回明国还要坐船呢。”
周围的路人顿时惊讶无比,看夜鹰一行人的眼神越发充满了敬畏之意,将他当做了某个来这里进行交易的大少爷。现在是战争时期,妖国几乎所有地方的经济都不景气,通货膨胀的现象时有发生。但从另一种角度来说,银元宝受到经济波动的影响更小,因为它有着自己固定的价值。在这个生产力严重下滑的时代,能把银子像倒豆子一样往外倒的人,能缺钱吗?
“好吧……也不知道这些等值品在这个年代到底值多少钱?”夜鹰捧着十三个银元宝,有些犯难地说道,“总之,先去碰碰运气吧,实在不行就买那艘最最破烂的船。反正流川村人可以控制海水,顺着水流航行,应该也吃力不到哪儿去。”他扫了一眼停泊在港口的船,最后将目光定在最角落里那艘破到几乎要散架的船只上。说到底……究竟能不能像稻草富翁一样换到船只,夜鹰心里也没底。他手上一共只有十三两银子,也就相当于他一年左右的工资,你工作一年就能买下一艘船吗?
事已至此,他只好把希望暂且寄托在战争对经济的破坏这方面,祈祷船只的价格不那么昂贵了。
……
“你们要买船?”港口的老爷子从一个简陋的蓝色小帐篷里钻出来,他穿着一身破旧的粗布衣服,满身都是破洞,胡子花白,在潮湿的海风下黏成一团,不断飘动着,“真是奇了怪了,这个年头,到处都在打仗,你们还买船做什么?这样的船开不远,能开的好船都已经被征走了。再说了……”他眯起老花的眼睛,上下打量一番这群人,竟没有看见一个年纪稍微大些的长辈,清一色的娃娃头,“你们看上去也不像逃难的啊。”
“不劳您费心了,卖给我们就是,至于用来做什么是我们的事情。”夜鹰坚定地说道。
“还真是‘国要败,出妖怪’啊,上一个要买船的还没走,你们又来了。”老头儿摇摇头,叹了口气,辛辣的风吹红了他的眼睛,吹裂了他的皮肤,也让他原本壮硕的身体变得摇摇晃晃,“这两艘船放在这儿一年了都无人问津,就偏偏在今天一天的功夫,来了两拨人买。说实话,我还挺舍不得他的……”老头子颤巍巍地转过身去,用无比慈爱的眼光看着那艘破烂不堪的船,估计除了龙骨,其他地方能坏的基本上都坏干净了吧。
“别看我这样,以前也是个水手。”老人用平淡的语气将自己一生所有的激昂和梦想一带而过,“四十年前出海,遇到风暴,船险些撞沉了。最后在半梦半醒之间,只有我一个人活了下来,在海上漂流了几个月,粮食也吃光了。运气好,顺着洋流漂回来了。”
他再次转过来,面朝向夜鹰他们,平静地问道,“你们给多少钱?”
……“十三两银子。”夜鹰的声音低下去,他买的不仅仅是一艘船,还有老人一生的回忆与被葬送在海上的梦想岁月。它们当然不值十三两银子,但既然老人愿意将它拿出来卖,想必就应该已经做好了将自己的过去待价而沽的心理准备吧。毕竟在这样的一个世界里,有足够的的资本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另一家出二十两银子。”老人依旧波澜不惊地说道,他的过去早已经结束了。
“大伯,您看,我们这里还有这么多人要安置呢。他们的故乡已经毁掉了,无处可去,而往内陆走呢,又无异于是送死。”海燕陪着笑脸走上来,在老人耳边轻轻说道,“这艘船对于我们来说,真的很重要。您行个方便,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银子对于我来说,同样很重要。”老人沉重地叹了口气,身强体壮的时候,他不曾被海上的风暴压垮,如今却被生活牢牢扼住了喉咙,挣脱不开,“我的一家老小还在饿肚子。这艘船放在这里一年了,现在好不容易有人来买。七两银子的差价足够我们多活很长时间了,抱歉,我不能因为所谓的仁义道德让我的家人饿肚子,这是……这是很没办法的事情。”
老人不忍而又决绝地说道,“抱歉,真的抱歉,你们去另找卖家吧。”
“大伯……”
“怎么了陈师傅,船还卖不卖?”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苗条女子从掀开帐篷,袅袅娜娜地走来。她身着一件碎罗纱裙,腰悬一枚样貌奇特的火红色令牌。右臂裸露在外,裹着一层层白色的纱布,而左臂却好端端地藏在衣服里。火红色的长发像瀑布一般披到腰间,瞳孔中也闪着几寸凌厉的红光。这个女孩好像完全和这个沾染着灰尘的时代不相符,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明媚又独特。
“卖,卖,当然卖。朱炎姑娘,其实刚刚已经基本上谈妥了,这些人又把我给叫出来,这才耽搁了些时间……”曾经的开拓者低声下气地赔着不是,他害怕一个疏忽,那些白花花的银子就会因为自己的耽搁而溜走。
“行,那银子给你,船是我的了。”朱炎十分爽快地甩给老人一包银子,用行动阐释了什么叫做“有钱任性”。她也不仔细看看自己刚才交出去了多少银子,随缘吧,反正只多不少。那些多出来的,就当是为老人年轻时的梦想买的单好了。
陈师傅接过这沉甸甸的银子,喜形于色,转身便跑走了。
他不敢再多看夜鹰他们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