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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聊斋(2)

2017-09-28发布 7399字

纪念留言册右下角上,写着林俊的住址:玉平市江平县龙潭乡阿矣寨二组。

为了证实消息是否属实,白杨打了龙潭乡派出所的电话,户籍管理员证实,林俊死了,死于脑癌。

挂了电话的白杨在微信里说道:“林俊走了,2014年就走了。我一会儿想去看看林俊的家人,谁要一同前往?”

微信发出十多分钟,江梅在微信群里说:“我也去。”

阿矣寨离江平县城不远,地处半山,由于前两天刚下了雨,路有点泥泞。临近阿矣寨,杂草成堆荆棘成丛的羊肠弯曲被一路的牛粪、马粪、水坑代替,也亏了国产车底盘高,虽然一路擦擦碰碰,但终究是到了阿矣寨。

到了林俊家,白杨抱过林俊的女儿。女娃子一声叔叔,白杨和江梅的泪就流了下来。

从江平县回来的白杨当晚就写了一篇怀念林俊的文章传给玉平日报的编辑,2015年8月1日,同学集会当天,白杨的文章《怀念我的同学林俊》在玉平日报文学版发表:

一个人要走,谁也拦不住。更何况是黄泉路。

十五年并非弹指一挥间,应是一挥半。时间可以淹没一切,也可以改变一切,曾经的苗条小伙,可以是今天的大肚罗汉,十五年前的香菇脚,也可能是今天的包租婆。葱花水嫩,一个多么美好的形容词。

写过一句诗,歌词大意如下:一直在寻找,却一直在转身。

得知林俊同学去世的消息时,我正在修改三年前就完稿的《灯火阑珊》。当时我的脑袋嗡了一下,觉得这就是一个谣传?

击破谣传最好的方式就是证实它的虚假,为这事,我电话了林俊当地的户籍管理员。电话里,户籍管理员让林俊的去世成为定局。

2014年正月,正是炮竹闹春的季节,我的同学林俊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浮生若萍,相逢情深,最美如初见,再见时,唯有一滴断肠泪,一抹忘怀笑,擦肩而过,回头看,不见来时。

2015年7月26日16点30分,联系上在玉平的同学江梅,得知情况的她跟单位请了假,让我15分钟后去接他。

当时的玉平,天空飘落着小雨,碎在挡风玻璃上,似我的情怀,十五年前校园里的那场别离。

微信群里,江梅说:当时就知道林俊身体不好,跟班主任查校的时候发现他用玉米丝煮水喝,说是可以治疗流鼻血。

可以想象当时的林俊,那回头一望的憨笑。

林俊跟我一样,贫穷人家的子女。这个贫穷,并非来自农村,而是来自农村的底层。

应是1999年,当时我们上一届的学长毕业。球服球裤丢了一地,看着可惜的林俊和我去捡了几套崭新点的回来,打来开水,浸泡,太阳暴晒,然后就可以穿了。

当时的我特意留了一套给大哥,说是别人送的。大哥跟我一样,经常穿着衬衫打篮球。后来,穿着这套球服的大哥遇到了球服的主人,弄得大哥好一阵尴尬。可大哥一直没说这事,他工作后第一个月,就带着我去专卖店店买了一套崭新的球衣。

林俊的情况跟我差不多,关于衣服背后的故事,他应有另外一个版本。

贫穷的人是自爱的,林俊的学习成绩始终保持在全班前三名,这与他的读有极大的关系。

在学校,图书馆里遇见他的次数最多,他竟能整个下午都泡在图书馆,这点我是自叹不如的。

玉平到江平,路况不差,距离也近。17点30分,我们过了收费站,江平就在眼前。

阿矣寨,县城进城方向右手边,离公路不远。但由于下了雨,土路泥泞,车轮打滑,左突右进,算是到了村口。

村口一树,不算粗,但葱翠入云。打听了村人,寻到了门庭。屋前一棵石榴树,叶茂果密。门是木板门,墙是土基墙,进门就是天井,然后是厨房、楼梯口、客厅,沙发三个。在征求了林俊岳母的同意后,我进入了林俊当初的婚房,婚纱照恍如昨日。我用手机把他们的相片保留下来,那滴泪,随着十五年的一挥半落了下来。

林俊的岳母告诉我,她女儿去农田里忙活去了,已经打了电话正在往回赶,让我们先喝水。

我提出四处走走,他岳母同意了。

首先看的是林俊发病时的地方,房子左侧的一块水泥浇灌的空地。当时的他正在那里搬玉米,突然觉得不对劲,头疼得厉害。往后就是反胃,吃啥吐啥,去医院检查才知,得了脑癌。

往前走50米,就是猪圈。猪圈转角,林俊用汽油桶把一棵洋丝瓜罩了起来,防止鸡搞破坏。现在洋丝瓜爬了两人高,窜了满架,已经开始挂果。林俊岳母说,今年才开始挂果,勤劳了一辈子的他没能亲口尝个自己栽的瓜。

猪圈往下走就到了他的新房,两层半的乡村别墅坐落在乡村公路旁,砖混结构,占地面积120平米。房屋门是铁门,砖是红砖,开门就见玉米地,抬鼻就是万里香。房前屋后,种着十几棵树。假如他在,门前一坐,抬上碗饭,要不拉上阵烟,晒太阳修脚皮也行,就这么看儿女成群,嬉戏打闹,猪鸡狗鸭,到处乱跳。假如,我能早点来看他,就可以一起猜拳划掌哥俩好。

林俊的妻子终究是来了,陪她一起来的还有她的男朋友,一个本分帅气的小伙。由于我长相成熟的缘故,他自认了小,没曾想比比岁数,竟然大我一岁。我是醉了!

同样醉了的江梅把林俊的女儿抱在怀里,我忙闪了几张相片传微信群里。所有同学们都在等着。远在省城的李付见了照片就忙打电话过来,让我问问林俊的妻子,有啥困难,全班同学想想办法。

困难,其实我们帮不了。

谈起林俊就暗自神伤的尹妻想要一个活蹦乱跳的丈夫。

好在,活着的人总是坚强的。尹妻与其男友那份痴痴甜蜜的眼神告诉我,没有趟不过的河,没有爬不过的山。

十五年了,我第一次代表全班,细数了同窗之情,表达了对尹妻与其男友的祝福。拥抱孩子的那一刻,我把她的地址记了下来:玉平市江平县龙潭乡阿矣寨小学,杨XX。

离开村子的时候已经21:16分。跟林俊岳母交谈的时候我曾问她,林俊最后几天有没有出去走走。

林俊岳母说:走了,村口、田里,到处转。

是啊,这片土地有太多太多值得他怀念的东西。村口,我依稀看见林俊就站在那里。

回到玉平的江梅跟我说,出门的时候我喊了声:林俊,走。

我想了想,没记起来。或许,这是发自内心的声音。我多么希望,大家还能一起扛着锄头穿过足球场,一起栽种十五年前的那块玉米地。

微信群里说起林俊同学的去世,所有同学都很伤感,都在自责没有提前去看望林俊。如今,王飞又患了病,对于白杨起草的《关于对王飞开展帮扶的倡议书》,大伙都很支持,三天不到,就募捐到五千多元。

同学募捐,毕竟是一次性买卖,白杨就想着去残联一趟。

去残联的路上,听说江梅离了婚,电话里也感觉到了江梅的失落,白杨说道:“皮球,别难过,哥的肩膀宽,你随便靠,嘎。”

市残联,接待白杨的工作人员查了查资料,说道:“王飞在常海已经办了残疾救助,最近几天,市残联和红十字会要去精神康复医院慰问,到时候我们再去看望下王飞,你看如何?”

白杨忙连声道谢。

残联的工作人员说:“应该的,工作范畴。”

从残联出来,路遇红灯,白杨换挡拉手刹,心里正想着江梅的事,一辆车从右后侧插了过来,白杨右侧等红绿灯的那辆车许是赶路,刚后退了一把,打算往右挪,结果两车撞到了一起。本来两辆车是堵不了路的,但白杨前面的车突然闪起了警示灯,下车问了才得知,助力油管炸裂,车子动不了了。

好嘛,右侧是卷起袖子下车对骂的熙熙攘攘,前面是车子故障等待救援的波澜不惊。看淡人生的白杨下了车,转了转脖子扭了扭腰,点燃一支烟朝天吐着烟圈。

嘴皮子动了半天,理赔的加入,耐不住性子的车子疯按喇叭,围观的、街拍的、应邀出席助威的、嫌事情不够大的,这路算是堵了。

路通的时候,白杨左突右进,终于到了杏花村。

杏花村在城南一山中,柴家山还得往里走,是玉平近年新建的农家乐之一,其建筑风格跟玉平别的农家乐有很大的区别。

玉平别的农家乐,多建成京城的四合院款式,宅院、门屋、厅堂多摆花养草,布置假山鱼池,私室闺阁则设雅座,招待来宾。

杏花村则不同,没有庭院深深深几许,并无雕龙画凤,也无镀银镶金,至于小桥流水、小家碧玉更是不靠谱的不靠谱。有的是几间破屋,但却有枯藤老树、古道西风、破壁残垣、报废的客车、六七十年代的卫生间。

既然名为杏花村,肯定有杏子树。

杏子树的确有,房前屋后,杏子树葱郁成一片。

除了杏子,还有桃、樱桃、草莓、杨梅。

众多果树间有一条路,路两边零星的插着几个路牌,指引游客往里走。路牌上有诗五首,分别是许浑的《下第归蒲城墅居》、杜牧的《清明》、薛能的《春日北归舟中有怀》、温庭筠的《与友人别》、谢逸的《江神子·杏花村馆酒旗风》。行走在林荫小道,身披碎阳,手捏翠风,口里念着“薄烟杨柳路,微雨杏花村”,鼻孔里哼两句“望断江南山色远,人不见,草连空”,别有一番滋味。

路的左边,一排青砖瓦房就嵌在哪里,房前摆放几张木桌。路的右边,有堵红土墙,墙上一溜青瓦,瓦下一道门,门檐上有木牌一块,未上漆,裸色,上书“恋恋山谷”四个绿字。推开门,是一条野草丛生的小径。过了小径,有红土墙青瓦房一间,门檐上同样有木牌一块,同样未上漆,裸色,上书“聊斋”两字,二字被匠工雕刻过,上了红漆。由于红得显眼,血似的,定睛看上几秒,仿佛还能看见往下滴沥的血红。

推开木门,只听咯吱一声响,然后映入眼帘的就是满园的荒草,废弃的磨盘,眼光往前移,就到了窗,房屋的窗纸早已破碎,凑近一看,屋内有桌有椅有灶有碗,全都蒙上了厚厚的灰,蛛网遍结。

比起聊斋的寂寥来,恋恋山谷这名字就水色多了,虽然都在说爱,但聊斋太诡异了,恋恋其实就是啪啪啪,但啪啪啪太动感了,还是恋恋好,文雅、深邃、大气、诗意。

房屋的正前方就是谷底,种植了草莓、各种蔬菜,还有一大块空地被纱网围了起来,里面鸡鸭成群,山谷对面,松涛阵阵,葱翠满山。

杏花村白杨去过,当时恰逢双休,晓露代表她跟洋洋对白杨说:“辛苦一个星期了,是不是该犒劳下三军,去不去杏花村,我们带着你,你带着钱,山里林间甩一顿。”

白杨说:“必须的。”

由于在杏花村吃过饭,跟杏花村主人交谈过,白杨了解到,杏花村的主人原是北京农业大学的高材生,毕业后到玉平农业局工作,工作一年,即辞职筹建了杏花村。

杏花村主推有机种植,以虫治虫,果蔬从栽种到采食,整个过程,无农药化肥。

一个词,生态。

另外一个词,健康。

白杨到杏花村的时候刚好下午五点多,由于在停车场见了江梅的车,来到砖房旁,除了两棵大榕树下的吊床上躺着一个女子,别无他人。白杨就料定吊床上的人就是江梅。

走进一看,果然是她,只见江梅略有雀斑的脸上依旧一层嫩白,微黄的刘海散在额前被风吹得淅淅沥沥,双目微闭,喘息均匀。

白杨重重地咳了一声,说道:“一个女孩子家家,光天华日的,这样仰面巴叉的躺在树下,万一碰到个歹人,被袭胸袭臀都是小事,弄不好会失身的。”

江梅闭着眼睛说道:“人老珠黄了,没人要了,如果你有兴趣,爬上来,老汉推车我还承受得住,嘎。”

白杨扑哧一声笑了,说道:“不像离婚的样子嘛?咋感觉你蛮喜悦的。”

江梅一咕噜爬起坐在床上,骂道:“我是不是应该病病歪歪、疯疯癫癫、骂骂咧咧、哭哭啼啼才正常。”

白杨说:“你妹的,显摆语文学得好是不是,一开口就这么多复词。”

江梅复又躺下,说道:“我出门都还化了妆,抹了口红,我可精神了。”

白杨说:“看出来了,妖里妖气的,不化妆吧,比西施美,一化妆吧,比夜叉凶。”

江梅说:“还记得你的承诺不?”

白杨问:“啥承诺?别吓我,咱可没睡你,咱俩更没山盟海誓过。”

江梅说:“你说过的,我离婚了,你请我吃大餐。考虑到目前全球经济不景气,咱没选四星五星级酒店,知道咱多善解人意了吧?”

白杨问道:“你该不会是想吃我一顿离的婚吧?赶明儿吃进肚里的拉了,又跑去民政局复婚。”

江梅点点头,说道:“有这么个意思。”说完随即骂道:“你妹的,吃都没吃就说拉的事儿,你咋倒胃口了。”

尽管江梅言辞轻松,但白杨却听出了凝重。江梅不是那种嘻嘻哈哈的人,虽然也不乏风趣,但没有白杨的二。如今信口开河了,离婚这事就十有八九了。

白杨掏出香烟,点燃一支,浓浓的吸了一口,然后从鼻孔里把烟挤了出来。

江梅伸出右手,说道:“给我一支。”

尽管白杨知道江梅不抽烟,但还是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点燃递了过去。

一口烟进肺,江梅吭吭吭得咳了起来。

白杨望着对面的松林说道:“真不明白女人抽烟为了啥,装个酷呢还是伤个悲?或者渲染下情绪?”

江梅又狠狠地抽了一口,边咳边说:“啥垃圾烟,难抽死了。”

白杨说:“难抽就别抽,糟蹋自己也作践烟农。”

江梅哼了一声,越咳越抽。

两人就这么沉闷着,江梅坐在吊床上,白杨靠在树干上,都大口大口的抽。

接连抽了两支,白杨问江梅:“皮球,真离了?”

江梅“嗯”了一声,说道:“离了。”

听江梅说离了,白杨就没再言语。江梅闹离婚的事白杨早就知道,毕竟闹了不是一天两天了。

江梅的初恋情人不是刚离的现任丈夫,江梅的初恋情人是杜峰。

杜峰,白杨班女生心目中的帅哥,长得其实很普通,普通得有点边缘化,这么说吧,像小罗,罗纳尔迪尼奥。虽然长得边缘,但足球踢得不错,像小罗。

高晓松读书那个年代,抱把吉他就把妹妹泡了,白杨读书时则不同,二十一世纪,吉他没能挤进前三,弄潮儿是足球。

白杨玉平工专读书时,虽然中国足球踢得造孽,但这并不妨碍众学子对足球的痴迷,只要有了赛事,人手两瓶啤酒,男男女女,通宵达旦,都窝在教室里,桌子上、凳子上、地上,都不挑地儿,痴迷得上卫生间都带跑的,生怕错过了精彩瞬间。

因为这层缘故,足球踢得不错的杜峰帅了起来,特别1999年赛季,罗纳尔迪尼奥为俱乐部出场17次,打进5个球,帮助球队夺得了里约格兰德州锦标赛冠军和巴西南部杯冠军后,长得像罗纳尔迪尼奥的杜峰就成了女生心目中的核心处理器,而且是72核的CPU。

江梅跟杜峰也的确好过,江梅的初夜就是被杜峰拿走的。

白杨从县份调到玉平工作那年,杜峰就跟江梅在玉平风车广场旁的民房里睡在一起。

再后来,江梅和杜峰一言不合,各奔东西,江梅随便找了本村的一个小包工头,嫁了,杜峰则离开玉平,去了广州。

江梅嫁给小包工头后依旧上自己的班,日子过得平淡如水,没有大富大贵,也没有缺衣少食,先有了儿子,又有了车子,虽然儿子没有万里挑一,车子也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但毕竟是有家了。

按理说,这样的日子不错了,很多人想有这样的日子的。

问题的根源还是钱。

江梅的丈夫从结婚到现在,工程零敲碎打不说,经常赔多挣少,生活的重担就压在了江梅身上。

而江梅呢,工作还算顺利,毕业到现在就认准一家企业,从公司普通员工一路攀爬,做到了财务总监。

女强男弱,吵嘴是肯定的。

女人的嘴难免刻薄,男人的手难免好闲。

江梅有时会被喝了酒的丈夫家暴。

后来江梅变得沉默寡言,独自在玉平市中心城区买了房子,带着儿子进城生活,小包工头要来睡江梅也不反对,小包工头要走,江梅也没有挽留。

再后来,小包工头工程也不干了,找点临工做,闲下来的时候就怀疑江梅有了外遇,天天晚上跟江梅交心谈心,回到家谈,睡到半夜还谈。

受不了的江梅就跟白杨倾诉。

白杨说:“你强他弱,他害怕失去你。再则,他工作不顺,闲下来就生是非,多支持他的事业。”

又过了一年,小包工头依旧没干出啥事业来,而江梅出门基本都不跟小包工头走一起,去赴饭局是一个人,要不就带上儿子,两人的婚姻算是走到了尽头。

由于江梅跟小包工头闹离婚不是一次两次,双方又并非青梅竹马,江梅既然说离了,白杨也不好说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话。

都是大人了,都有行为能力。

再说了,江梅找白杨来,不是劝和的,只想找个肩膀而已。

当然了,酒也找。

想起酒,白杨问道:“喝酒不?我车里有红酒。”

江梅说:“我要白的。”

白杨说:“好,白的。去哪喝?”

江梅说:“选个作死的地方,去聊斋那屋如何?”

白杨说:“你妹的,来杏花村吃饭的主儿,多是选在樱花树下,草莓地边,看落霞与山鸟齐飞,看蝴蝶与花蕊缠绵,多诗情画意,你倒好,选聊斋那屋。那屋是吃饭的吗?那屋是供游客看的,你不见屋里那草,人深马旺,你不见屋里那灰,一尺都还不够量。”

江梅说:“你这么一说,我倒还就觉得哪里太合适不过了。你想啊,万一有个漂亮女鬼,我会同你把她灌醉,然后扶你俩进屋,壮哉美哉,多好的事,多少人欲求而不可得,是吧?”

白杨问:“万一是个男鬼呢?”

江梅说:“是个男的有我,还没被鬼日过,你好歹一警察,怕个球。”

白杨咽了咽口水,毕业十多年了,这些女同学是不肯放过自己的,变着花样的折磨。重肩担道义担到这个份上,也算大义凛然了。

去厨房点了菜的白杨跟杏花村的谷主说:“吃饭的地点可以去聊斋那屋吗?”

谷主说:“可以,咋不可以了。只是那屋没客人在里面吃过饭,灰厚草旺,离厨房有点远,一会儿天黑了,不好招呼。而且那屋没通电,没灯。”

白杨说:“不碍事,菜冷了不用热,没灯点几支蜡烛就行。”

谷主说:“好吧。”

山里的夜总比城区来得早,谷主饭菜做好的时候,天就青黛含翠,等白杨和江梅移步聊斋小屋的时候,叽叽喳喳虫欢鸟鸣的山谷就安静下来,而后就是忽悠忽悠的风声和从脚底下冒出来的寒。

走到聊斋小屋门口的白杨双手抱在胸前,说了声:“山里真冷。”

江梅说:“你咋矫情了,清风徐徐,月明星稀,多好的意境。”

白杨哼了一声,说道:“你是万念俱灰,活得寡味,万丈红尘纵身一跳的心都有。我是好死不如赖活,吃嘛嘛香,一睁眼一闭眼,一天就过了。”

江梅说:“你大好前程,万丈光明的,说风凉话不带你这样的,嘎。”

白杨说:“一言难尽。”

白酒一瓶,鸭肠一盘,花生米一碟,小炒牛肉一份,外加黄瓜鸡蛋汤,夜,慢慢的浓了起来,偌大的一个山谷,风轻、林密、草旺、灯灰。

灯的确灰,由于聊斋屋内没有通电,几根蜡烛点在屋内院里的桌头,风来烛头上的火苗就摇哩晃荡左跳右窜,院子周围的草、窗、磨盘、蛛网就跟着摇哩晃荡左跳右窜。

摇的还有树的影子。

白杨把瓶子里最后的酒倒了个底朝天,说道:“没酒了,咱俩喝一瓶了,五十二度,500CC,啥概念,可以毒死头羊了。”

江梅说:“再喝一瓶。”

白杨说:“喝个毛线,一大把年纪了,还以为小年轻啊?”

江梅就趴在桌子上哇哇哇的哭了。

白杨一看江梅哭了,就乐了起来。遇到这档子事,不哭两声不正常,江梅约喝酒的时候,白杨就知道,肯定有这么一哭。

乐呵了的白杨双手各捏一根筷子,叮叮当当的敲打着碗口,模仿着刘欢的《这一拜》唱了起来:“这一哭/天涯路阻/风清月明人殊途/何愁春风不沐,这一哭/生生死死不相误/琴断花落幕/恨当初......。”

一边笑一边唱的白杨想起自己的婚姻,泪不知不觉的流了出来。

听闻聊斋屋内又哭又笑又唱的,杏花村的谷主和员工就赶了过问,问正在敲碗的白杨:“咋了?”

白杨说:“没嘛事,快春节了,哭哭笑笑唱唱,调节下气氛。”

待谷主们走后,江梅一边抹泪一边挤兑白杨:“唱得真心难听,离婚的是我又不是你?装啥逗比?你是哭还是笑?”

白杨摇头晃脑地说道:“没哭也没笑,一朝同窗三生泪,半日春光一世痴。有句诗不是说了吗,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我正在入戏,别他妈来烦我。”

空旷的屋子里,泪落如雨的江梅猛往碗里倒酒,脑如盘丝的白杨则靠在椅子上,看着浩瀚无边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