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上的缝隙射进了房间时,李彧睁开了眼,近日里军中的繁杂事务耗费了他大半的心神,他已经不记得有多久了,没有如这般一直睡到天亮才起来。
下床之后简单的洗漱了一番,可就在他走到厅堂里时却突然停下了脚步,厅堂的中央挂着一副画。画里两个相貌有七分相似的少年一个身着黑衫一个身着白衫,身着黑衫的少年脸上冰冷的没有任何表情,就连那眼神看起来也透出了一股不符其年龄的成熟。而一旁的白衫少年就显得稚嫩了许多,笑的如月牙的眼下咧开的嘴里露出了洁白的牙齿,两个少年并排站着却也没有正行。普通作画时露齿而不端是大忌,可是这幅画却丝毫没有违和感。
李彧轻轻叹了口气,那个白衫少年的笑容似乎从做完画后他就很少看见了,更多的是一种痛苦而忧郁的惆怅,而这样的眼神他在一个女子的身上也看到了,她似乎叫红叶。微微侧过头看向了厅堂一侧的偏房。犹豫了片刻,李彧还是转身走到了偏房的门前,轻轻推开了门,房间中的一切都被整理的很好,整洁的犹如新的一般。
李彧算了算,红叶离开也已经有三日了,那天彻查炫梦楼的时候,到底是因为红叶的眼神还是因为其他的什么,李彧自己也不清楚,但最终他没有将红叶交给刑部的人,而是将她带了回来。红叶在小住了几日后留下一封信便离开了,李彧想过去找她,不过转念一想也便作罢,只是不知她现在过的可好?
“咚咚咚”突然传来的一阵敲门声打断了李彧的思绪,他微微皱了皱眉,这样的日子里应该是没有人会来找他的。
李彧思考了片刻,还是去开了门,当门被打开的时候,站在眼前的人让李彧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
“红叶?”李彧看着眼前穿着红色纱衣的女子,轻轻喊出了她的名字。
红叶轻轻点了点头,并从怀中拿出了一个鼓囊囊的钱袋递给了李彧。
“你这是做什么?快些收起来。”李彧见状却并没有去接钱袋,而是皱起了眉。红叶此时身上的装束早已不是初见时那样的粗糙,不仅上了淡淡的妆,整个人的气质似乎都发生了改变,单说她身上那件红色纱衣恐怕都不是寻常人家能负担的起的。李彧看着这一切,脸色却突然阴郁了下来。
“之前的事,如若不是将军出手相救,恐怕红叶此时早已沦落为风尘女子了。而且之后,将军没有因为红叶的卑贱而收留了我数日也实在是感激不尽,”说着红叶又将银两往前推了推:“这几日,我在城里的凝香阁里做了乐师,这些银两是阁主预付我的俸禄,还望将军莫要嫌弃,收下吧。”
李彧听罢脸色才慢慢缓和下来,他之前就听说城里新开了一家乐坊叫凝香阁,听说老板是个十分儒雅的中年女子,十分的端庄。如果是那里,或许也是个不错的地方吧。
“之前倒未曾听说你懂乐,”李彧说着将红叶递过来的银两又推了回去:“银两我是不会收的,这本就是分内之事,无受赂之由。”
红叶本还想再说些什么,但看出李彧态度坚决,也便作罢,但随后似乎想到了什么,从腰间解下了一只箫:“红叶也无其他长技,如若不嫌弃可否让红叶为将军奏一曲?”
李彧本也是想拒绝的,可最终他也没有拒绝,而是轻轻点了点头:“好。”
红叶有些紧张的进了屋,不过看到李彧端坐的模样,却也是稍稍平静了些。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将竹箫轻轻放在了嘴边。
回旋婉转,箫声渐响,恰似吹箫人一面吹,一面慢慢走近,箫声清丽,忽高忽低,忽轻忽响,低到极处之际,几个盘旋之后,又再低沉下去,虽极低极细,每个音节仍清晰可闻。渐渐低音中偶有珠玉跳跃,清脆短促,此伏彼起,繁音渐增,先如鸣泉飞溅,继而如群卉争艳,花团锦簇,更夹着间关鸟语,彼鸣我和,渐渐的百鸟离去,春残花落,但闻雨声萧萧,一片凄凉肃杀之象,细雨绵绵,若有若无,终于万籁俱寂。
箫声久久在脑海中回荡,让李彧似乎亲眼看见了那清新秀丽的山河。轻轻闭上了眼,不断去体味,不断去探索,不断去回忆。
只是,当李彧再次睁开眼时,周围已经是喧闹的大街,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这样站了多久。慢慢抬起头,楼阁之上的窗边,一个样貌清秀的女子拿着箫在仔细擦拭着,只是,这女子却不是红叶。
李彧的眼中闪过了一丝不可言喻的苦闷,女子开着的窗户下面,凝香阁三个字比任何时候都刺目。李彧摇了摇头,准备离去,不过刚刚迈出了一步李彧便再次转过了身,看向了牌匾上淑雅的三个字,不知何时皱起了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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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桑城是惰懒的,享受完午餐后似乎大部分人都不太愿意再去花费体力而选择了小憩,所以整个城南的街道上都十分的清冷,就连摆摊位的小贩也在打着瞌睡。
李攸紧紧的抓着医箱的背带,有些紧张的四处张望着,见似乎并没有人注意他才慢慢松了口气,然后微微向旁边瞥了一眼,带着些许无奈的说道:“你不是说到申时再行动吗,现在可是白天,如何找地鬼。”
“ 昨夜你睡去后我有找一个游魂问过,他说桑城的地鬼似乎并不喜欢在夜晚出没,这与我在桑村后山遇到的地鬼习性略有些不同。”林夕说着摊了摊手:“所谓地鬼,亡魂成鬼也便不再是如我们这般的存在,他们在此岸也是可视的。而且因为他们是因对地域的极大眷恋而产生的灵愿,虽不能离开他们各自的地域但只要在他们的地域里他们便可以随意的隐藏身型,甚至连我们都感知不到他们的存在。”
“这地鬼如此奇妙吗?不仅可视而且还能隐藏自己的气息?”李攸略有些惊讶的四处张望着,不过他自然是什么也没有发现的。
“地鬼们生性孤僻,并不愿意和我们这些彼岸之魂多接触,相反他们更愿意扮成人形混迹在此岸,所以有可能与你擦肩而过的人就是地鬼也说不定。”林夕说着看向了一个匆匆从李攸身旁走过的男子,也弄得李攸草木皆兵的警惕了起来,见此林夕突然觉得有些滑稽,并丝毫没有忍耐的笑了出来,直弄得李攸面红耳赤的瞪了她一眼才继续说道:“所以我们要引它出来,单凭我们想自己去找基本是找不到的。”
“所以你才让我准备这些东西吗?”李攸用手碰了碰医箱,但脸上的表情却说明他对箱子里的东西 是十分排斥的。
“不要用那么不情愿的表情,许多事情都是要有取舍的,如果你真的想知道那个叫红叶的女子的下落的话。”林夕叹了口气,朝李攸做了个鬼脸。
李攸听完抓着医箱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但最后还是点了点头。他和林夕继续在街道上走着,最终在一个略有些偏僻的胡同巷子里停下了脚步。这个巷子里的建筑相对于街道上的建筑就想的老旧了许多,青石砖砌的墙上布满了青苔和一些其他不知名的植物。它们不屈于命运的不公,倔强的从青石砖的缝隙里迸发出了旺盛的生命力。
整个巷子里弥漫着一股腐朽的气味,这种味道在湿气的影响下变得成了略带这青丝味的苦涩。李攸在巷子里张望了许久,巷子里的许多建筑都已经没有人住了,门上的蜘蛛网已经说明了一切。
“这里的阴气很重,倒是个不错的地方。这些地鬼虽然喜欢扮成人类,但长时间与人类待在一起就会被阳气反噬,所以他们一般会选择这样的住处补充阴气。”林夕在巷子里飘荡了一圈,略有些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有些不解的撇了撇嘴:“真是群矛盾的家伙。”
对此李攸没有多说什么,他也没见过地鬼,不过从林夕的讲述中他也觉得这些地鬼十分的矛盾。
“可以把它拿出来了。”林夕说着示意了一下李攸,李攸见状也点了点头,走到了巷子中间的一处无人居住的房屋门前慢慢蹲了下来,然后打开了医箱,小心翼翼的将手伸了进去,随着手的下伸,他似乎抱住了什么东西,而当他将手提起慢慢离开箱子的时候,他手上抱的赫然是一只狗。这是一只通体雪白的猎犬,只是猎犬身上的毛发已经脱落了小半,露出了肉色的皮,猎犬伸着舌头露出了脱落了大半牙齿的嘴,腹部微微起伏着,只是那幅度却似乎太小了些。不过最引人注意的是它的背上有一条从脖颈处一直延伸到尾部的狰狞伤口,虽然经过了简单的包扎但已经有些许的鲜血渗出来。 一双本应凌厉的双眼此时却浑浊一片,没有太多的神采。整条猎犬看起来就如同一根几近烧至末端的火烛,散发着微弱的光,似乎一阵微风拂过都会吹灭那摇曳的生命之火。它已经不行了。
李攸将猎犬轻轻放在了地上,然后收拾了医箱在林夕的帮助下跳进了这户人家的家里,李攸找到一块略有些松动的青石砖将其推出了一些以致可以勉强看见门口的景象。
“这样真的行吗?”李攸还是有些担心的问道:“我们这样应该很容易被发现吧?”
“那些地鬼虽然不愿与我们彼岸的亡魂多接触,但如若在他们的地域上出现了迷失的濒死生物,他们便会现身,帮助他们走完生命的最后一程并充当引路人助他们前往轮回之门。”林夕说着穿过墙看了看门口躺着的濒临死亡的猎犬,也有些不忍的别过了头:“不过你不用担心,这屋子里已经被我施加了屏障,他轻易是发现不了我们的气息的。”
听罢李攸也便点了点头,,没有再多问。秋后的午后闷热中又带着些许的凉意,在这样老旧潮湿的巷子里那种不适感被缓慢放大,一连人的耐心也在被消磨着。
尽管林夕让他放心,但他还是尽量放缓了呼吸的频率,就算吸气也只是轻轻的生怕发出略大一些的声响。而整个巷子似乎与巷子外的喧闹完全隔离了一般,也再次陷入了死寂。偶有飞过的麻雀叼落的一块青瓦落在地上发出的声响一直在巷子中回荡,久久不能消散。
李攸透过缝隙目不转睛的盯着门口的猎犬看,生怕漏掉了一丝的细节,最后连眼睛都有些生疼了,就这样过去了半个时辰,却并没有任何东西出现。最让李攸担心的是,猎犬似乎已经真的要不行了。
“真是古怪,都这么久了怎么还没出现?”在李攸的身旁,林夕不停的来回飘动着,也变得有些焦急。
李攸回头看了林夕一眼,正准备开口却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心跳不觉的加快,因为在这个屋子甚至于整个巷子里不知何时已经起了浓浓的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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