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给我往死里打,交不上贡品,就是这个下场。”一名匈奴小官督促着士兵扬起马鞭,使劲抽打着一名猎户。
李显和莺儿对视了一眼,便拨开看热闹的人群,挤到最前面,见被打的竟然是商队的向导卫猎户。他身上的袍子被拔了下来,只穿了一件贴身的单衣,好像已经收了十几鞭,那单衣已经被抽烂了,里面是红红血口子。
看到被鞭打的是与自己来白山的同伴,李显颇有愤怒,而一旁的莺儿则道:“何故打人。”
那小官认得莺儿,立即俯首道“回禀郡主,这些生活在深山里的汉猪每月须上交獐鹿二十只,现在是月底,他们竟然还不能如数送来,我只是给他们的头头一些小小的惩戒。”
“传我的话,这个月就免了汉人的贡品。”
“小人遵命。”小官不敢违逆,赶紧领命。
听道莺儿让小官饶了卫猎户,李显赶忙上去把他搀起。
“卫大哥,你没事吧。”
“还好,皮肉没那么精贵。”
“我送你回家。”李显道。
“有劳兄弟了。”
卫猎户的家在群山与草原的交汇处,李显别过莺儿,骑着枣红马,带着他慢慢走着。
“还没敢问卫大哥的名字。”
“山人卫效忠,先祖曾在伊吾卢屯守。”
“大哥名中有‘效忠’二字,可是还感念汉家的血脉恩情。”
“唉……”卫效忠长叹一口气,道:“怎么说呢,在我很小的时候,家翁就一直教育我不要忘记自己是汉人,还说总有一天汉军会重新占据西域,届时我们的苦日子就到头了。但年复一年,我们的期望早就消磨得无影无踪,现在想的无非是怎么能在匈奴人的压迫中活下去。”
李显听了卫效忠的话,对这些西域的汉家血脉很是同情。想当年他们一定是不远千里到此来屯垦,却无奈新莽之乱后国势衰微,匈奴人重新占领白山和伊吾卢,才让他们成为了比蒲类人地位还低的贱民,生活在这大山中,时刻遭受异族的盘剥。这位卫大哥虽然口气中有些不满,认为朝廷对他们不管不问,任凭他们被欺压,但对匈奴却是一种咬牙切齿的愤恨。
“卫大哥,不知你听说没有,汉廷现在正筹备西征之事,不久后你们就可以回到伊吾卢屯垦了。”
“这样的消息传了一年又一年,我们都不当真事了。”卫效忠悻悻地说。
“大哥有所不知,这次汉军真的要重返西域了。我从河西的姑臧城一路而来,见那里几乎每天都在往敦煌酒泉运送粮草,想必大军就驻守在那里。你想,这必是征伐前的信号啊。”
“真的,没想到盼了这么多年,终于盼到朝廷出手了。”卫效忠眉梢升起一些喜色,情绪明显得好起来。“前边就是我家了,李兄弟,到家里坐坐吧,给老哥好好说说你在河西的见闻。”
……
卫效忠的小村子只有几十户人口,他们全是汉军屯者之后,住在一些低矮破旧土房子里,生活相当凄苦。他领着李显,走过一条垫着石子铺成的小道,一路走道一户茅草房前。
“我回来了。”卫效忠在篱笆前喊了一声。只见一白种女人穿着汉家的衣装迎了出来,模样虽一般、脸上雀斑很明显,却生得高挑丰满,朴质大方。她走出房门就看到了卫效忠脸上的鞭痕,立刻演示不住内心的悲伤,立刻上去查看丈夫的伤情,泣声道:“他们打你了。”
“不碍事,挨了鞭子,但这个月的供奉却被呼延郡主给免了。哦,这位是李兄弟,是咱们汉家人。”卫效忠对道。
听到卫效忠的介绍,那妇人立刻躬身施礼,看着她的汉族礼节,李显倒内心怀着一种坏坏的心情钦佩卫效忠作为男人的本事,竟然把一个白种女人调教的如此符合一个汉族好媳妇的标准。还有他身后的两个孩子,一男一女,五六岁的岁数,黄白混血的模样,十分可爱乖巧。
“家中还有什么存货都拿出来,好好招待李兄弟。”卫效忠安排着。不一会儿,卫效忠家的土灶上点燃了一只大黑镬(huo),木柴和干燥的马牛粪在镬下燃烧时发出滋滋的声响。待到水沸腾之后,卫娘子把切好的羊肉羊排放入镬内,然后一边吹走翻腾的热气,一边用木勺把沸腾的羊汤上漂浮的血沫子一勺勺挖出来放在一只陶碗里。
等着镬中的羊肉煮熟的时间,李显开始问卫效忠道:“大哥曾说过,从白山山口进入蒲类海还有一条路。”
“怎么,兄弟对哪里有兴趣?”卫效忠
“没什么,我只是想去些崇山峻岭的地方看看奇异的风景。不知大哥能否给我当个引路人。”
“兄弟想去,我自当效力,只是那里根本就称不上是路,很多地方荒芜地连野兽都很少光顾。”
“不怕,反正闲来无事我就是好奇。”说罢李显从包里取出半匹绫道:“我从敦煌来走驼也没带什么贵重物品,这些物件就给嫂子、孩子们做些衣服吧。”
“李兄弟你太客气了,你送我回来已经很感激了,怎能再收你东西。”
“卫大哥,以后几天还要麻烦你,一点薄礼你就不要推迟了。”
卫效忠听到此话便不再说话,把绫布交给妻子。那妇人见了那半匹绫真个高兴坏了。她没见过世面,平时也就是穿着麻布衣服或皮衣,这汉地华美顺滑物件她还是第一次遇到。
“明日辰时我在山口等你。”李显离别时抱拳道。
“一言为定。”
……
话说自从呼延历看上莼娘之后,就把她带到蒲类海,一直顺着她的性子小心照顾,但小姑娘的刚烈的性格让他根本无从下手。眼看她一天天憔悴,匈奴世子也是怜香惜玉,把雅伦从燕然山请来陪她解闷。
雅伦坐着马车颠簸了好几天才到达呼延部在蒲类海的大营。
莼娘早就盼着雅伦来陪她。当马车到达时,两个女孩在黄昏的余晖里高兴地拥抱在一起,诉说着自己近况。
李显回到草原时正赶上这一幕。远远的,他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一座毡包旁。几个月前被掳走的邻家小妹,现在就在不远的地方和一个匈奴女孩说笑着,让李显怀疑自己是在梦境里。
“喂,李大哥。”呼延莺儿呼唤着李显。
李显呆呆地望着远方,根本没听不到叫他的声音。
“喂……”莺儿提高了分贝,把李显惊了一跳。
“怎么了?”
“我还想问你怎了,好像跟丢了魂一样。”
“我没事。”李显低下头想了想,又道:“那边的两个女孩像分别了很久的朋友啊,这般亲切。”
“那俩啊,听仆人说一个是我大哥从燕然山带来的汉人侍妾,另一个则是一名燕然山的牧羊女,俩人亲近的很。”
“哦。”李显低声应了一句。
“好奇怪啊,草原上那么多好女人,我哥偏偏对这汉人小女孩宠爱有加,真想不通。”
李显不再回话,心思沉重地往前走。
“今天我让下人准备了晚宴,感谢商队一路上的照顾,你一会儿可别忘了来啊。”
“唔,好。”
“瞧你这呆样。”呼延莺儿见李显心不在焉的,提醒了他一句就走了。
……
李显慢慢靠近莼娘住的毡包,见外面光站岗的侍卫就有四人。
“怎么混进去呢?”李显思忖了一下后,便到冯大用那里讨来一匹丝绸,昂首阔步地走到毡包前。
“站住,干什么的。”侍卫凶巴巴地呵斥李显。
“这位将官,我是今天来的商人,我们带头的想让毡包里的贵人悄悄这丝绸,看能不能看上眼。”
“这里可不是展示你们宝贝的地方,快走。”
“大人,行行好,我们从遥远的河西到贵地可真是不容易。不就是想多赚几个钱吗……”
“你不走是吧,兄弟们,给我打……”
几个站岗的士兵走过来,用矛柄、拳头朝李显一顿乱揍。
“哎呦,哎呦。”李显趴在地上,捂着头尽量把声音喊地大些,好叫毡包内的人听到自己的凄惨声。
片刻后,毡包里的姑娘走出来。“怎么回事。”莼娘问道。
“一个小无赖,好像是商队的,非要说想给您看看他的丝绸。”士兵指着蜷缩在地上的李显道。
李显从地上抬起头来,冷冷地看了一眼士兵一眼,道:“这位贵人,我只是想让您看看我们的货物,没想到这守卫竟然不由分说就动粗。”
“啊……”莼娘倒吸了一口凉气,满脸的惊异,她万万没想到自己朝思暮想的显哥哥竟然在这里和她见了面。女孩痴情走过来,用手指轻轻碰了碰李显青一块紫一块的脸庞,那里有体温的真实感。
当确定不是在做梦后,李显给莼娘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情绪不要太多激动。
莼娘调整好心绪站起来,道:“让这人走吧,他的丝绸我没看上。”
听到这话,李显知趣地赶紧爬起来,拍拍身上的泥土走远了。“莼娘,这个可怜的小丫头,我一定要把你从这里就出去。”
李显边走边对自己说道。
……
“那人是谁?”雅伦问莼娘。
“是我青梅竹马的一个邻家哥哥。”
“他到这里来寻你的?”雅伦也有几分诧异。
“我想应该不是,但我不知他为什么会在这里。”莼娘道:“雅伦姐,他的事你可千万别跟别人讲。”
“嗯。”雅伦真诚地点点头。
“还有,我得麻烦你帮我办件事情。”莼娘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