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李显整理好衣服和樊璎下楼去吃早食。商队的伙计们正在一个个眉飞色舞地谈论昨夜的风流事,见两年轻人来了,话题变成了调侃他俩。
“你们俩不会是有龙阳之好吧,睡觉要睡一个帐篷,住店要住一个房间。”王六顺见了李显和樊璎就笑呵呵地开玩笑。
一句话把樊璎羞得不敢抬头。
“我就是真有龙阳之好,怎么也得先找你啊,瞧你那皮肉,白得像个姑娘家。”李显不甘示弱,调侃着六顺。
“好了,玩也玩了,乐也乐了,留宿毡房的兄弟也回来了,一会儿大伙去城中开工吧。”冯大用道。
早食过后,城中的市场熙熙攘攘,是交易最活跃的时刻。孙九家的货质量不错。丝绸、茶叶、瓷器、食具和小农具,都是西域人和匈奴人喜欢的物品,观者人山人海,交易甚为火爆。
李显不是账房和小厮,自然不用承担销货的任务,他撇下冯大用樊璎等人,独自在城墙跟下转悠。
城高越七丈,城墙厚三四丈,均为土坯垒成。若来日攻城,没有重型攻城武器,怕着实难以攻克。城头上是否有雷石滚木等城防武器,因为有重兵把守也无法看到。至于城内兵力,李显看了看三班倒的士兵,猜测大概有三千余人。
商队在城内逗留了两天,离开伊吾卢,顺着一条南北走向的河流朝北走去。到了白山脚下,通往山口的地方矗立了一匈奴人的大营,营栅为高大的圆木,十分坚固。营内旌旗猎猎,白色的大帐连天林立,漫山遍野,一队队满目狰狞的匈奴兵将扼守着白山的入口。
李显留意了此地,若汉军到达伊吾卢郊外后率先占领这里,切断白山和伊吾卢城的联系,必然引来城内士兵增援,若能在城外歼灭对手,便可减少攻城的损伤,甚至对手看到主力被歼,很可能就直接投降了。
越过大营进入白山,山路十分崎岖,有些地方都是羊肠小道。李显便更加坚定了之前的判断——若攻占山口大营,只能指望伊吾卢城派兵增援。若白山内的敌人赶来救援,在这些山路上要费很多时间,而且,这里几乎处处是设伏的好地方,来个围点打援也未尝不可。但同样的,若占领了伊吾卢和山口大营之后,汉军要想打通进入蒲类海的道路也同样是困难重重。
白山内有很多大片草原,最大的要数蒲类海(巴里坤湖)旁的这一块。匈奴呼延王的牙帐就在这里。除了那里,还有一些大大小小的可以放牧之地,它们在白山不规则的分布,可谓处处玄机,可层层防守。就算夺取了伊吾卢,也会把自己处在呼延王的威胁下,匈奴骑兵会时常袭击汉军的屯田计划.而。不能好好屯田,汉家在西域就不能立足,因为军队的粮食一直靠河西运来,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长此以往,朝廷肯定吃不消。
“卫猎户,白山内我也是第一走驼,就有劳你了。”冯大用找了个猎户做向导,此人是汉军屯军之后,是汉人打扮。
“好说好说。”卫猎户年纪应该不大,二十出头的样子。他见到敦煌的同族人倒是十分亲切,一路上和商队有说有笑,谈论着白山内汉人的生计。
“汉家放弃西域已经有四五十年了,最悲惨的就数我们这些军屯的后裔。我们村寨几十口人,地位比蒲类国人还低,只能以打猎采药为生。可怜我等祖辈,为了大汉朝能立足西域,千辛万苦从内地来到这荒蛮之地,朝廷现在却不管不问,任我们在匈奴人的统治下自生自灭……唉……想想就来气。”卫猎户抱怨着。对于他的话,李显内心非常同情,其实他也想告诉猎户:汉军马上就会进攻伊吾卢和白山,他们的苦日子就要到头了。但眼下最重要的是探明敌情,这条通往蒲类海的路这般难走,沿途又有大大小小的营寨牧场,走这里一定会遭遇很多抵抗和困难。
“这位大哥,你打猎这么长时间,一定什么险路都走过吧。”
“不错,越是艰险的地方越能采到雪莲这样的名贵药材,有时还能有大收获,弄几张上好的虎皮。就是风险也大,一不留神,小命就没了。”
“通往蒲类海就这一条道路吗。”
“也不是,还有一条更难走的路,险峻得很,连野兽都很少去那里。”
“哦。”李显把卫猎户的话记在了心里。
一行人走山路又花了三天的时间才接近蒲类海。沿途他们受到了匈奴牧民和蒲类牧民的热烈欢迎。商队也赚的盆满钵满。
这天清晨,李显放眼望去,一个天山雪水汇入的大湖正躺在崇山峻岭之中,静静的,一眼望不到边。湖边水草丰美,到处是密密匝匝的白点黑点。白的是羊、黑的是牦牛,像天幕中的繁星一样,数也数不过来——这里就是蒲类海了。
正想着,一队巡逻的骑兵向他们赶来,为首的是一个独眼的将官,大约四十多岁,看起来极为凶恶。
冯大用一看来人了,便知道又要破财了。进入白山之后,没进入一个小领地进行交易,就得给为首的匈奴官将一些好处,这里也不能例外。
“你们是干什么的。”
“哼,想要好处就直说呗,还问什么,我们要是没有符节还能走到这里吗。”李显心中鄙视道。
“这位将军,我们是孙九家的商队,来往多次了,这里有一点小意思,请将军收下。”冯大用赶紧拿出从敦煌带来的货物给匈奴将官。
那将官看了看冯大用献上的茶叶丝绸,大概是嫌少,又恶狠狠地道:“商队,我看你们像汉人派来的奸细。”
一句话把在场的成员吓得直打颤。
“不得无礼,须都弥。”
那将官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正在蹊跷,见商队中的樊璎走了出来,道:“怎么,你不认得本郡主了吗?”
须都弥立下大惊,俯首在樊璎脚下道:“小人眼瞎,竟没认出郡主,请郡主赎罪。”
她是郡主,李显也惊讶万分,幸好一路上没真的得罪这位匈奴贵人,不然现在她一定恨不得把我大卸八块了。
见到匈奴人下跪,冯大用他们也跟着跪了下去。
“须都弥,他们是我的朋友,一路上照顾有加,你不要难为他们。”
“是,小人明白。”
“好了,冯大哥,商队是我匈奴的贵客,你们安心做生意吧,待会我会告知父亲,给你安排住宿的毡包。”
“谢郡主。”冯大用的声音都开始发颤了。
……
“商队来了!”“商队来了!”商队到来,消息不胫而走,人们奔走相告。不一会,穿着破烂羊皮袍的牧民们,戴着尖顶红色毡帽、拖着黄鼻涕的儿童们,便都一一涌了过来,吵吵嚷嚷,将驼队围得水泄不通。
李显百无聊赖,躲开了讨价还价的牧民商人,独自叼着一根狗尾巴草湖边闲逛,内心全是怎么能找到一条直奔蒲类海老巢的捷径。
“嘿。”突然身后一双女孩的小手打了一下他的肩膀。转眼看去,樊璎换了一套兰色的女儿装,头上、身上挂满了玉石、金银,紧收的腰身,把胸脯衬托地更挺拔丰满了。她收起了高冷的表情,笑容很是亲切真诚。
“真漂亮。”李显夸奖道。
“谢谢。”樊璎不想李显竟夸她漂亮,那神态并没有因知道她是郡主而变得谦恭。
“想你老婆了?”
“不,不。”李显摆着手掌,看着樊璎带着朋友一样的微笑,他真的不忍心再考虑怎么消灭眼前的这些匈奴人。
“谢谢李大哥一路照顾。”樊璎道。
“哪里哪里,不怪我总是捉弄你就好。”
“嗷,你承认总是捉弄我了,看我不告诉父王,让他狠狠抽你几鞭子。”
“你要抽就抽好了,何必再告知你父王那么麻烦。”
“呵呵。”樊璎笑起来,道:“我怎么能这样对待我的朋友呢。我本命叫呼延莺儿,樊璎是我在河西游玩用的汉名。”
“你千金之群怎么一个人跑去汉地,难道是为了你父王去打探消息。”李显又开始开玩笑。
“我只是想自由自在地去些想去的地方,不料回来的时候,汉匈之间已经处于敌对状态,只得假扮镖师回蒲类海了。”
“原来如此,你觉得汉地怎么样。”
“不怎么样。”
“我们汉家物产丰盈,城市繁荣,山川河流秀美,到你嘴里就成了‘不怎么样’了。”
“那也不过是你眼中的富足繁荣,山河秀美也比不上我们草原的壮阔雄浑,汉人中迂腐者居多,我也不愿意和他们交朋友。”
“那郡主还称我为朋友。”
“那是因为你这个人还不算讨厌吧。”呼延莺儿笑了笑说。“初到汉地,我是喜欢吃些豚肉的,后来知道猪是养在厕所旁边,吃那个啥长大的,以后我看到豚肉就恶心地,真想把之前吃过的都给吐出来。”
“其实,我也不怎么吃。”李显撇撇嘴道。
“真的没吃过。”
“真的没吃过,我只喜欢吃些羊肉。”
“怪不得你长得这么魁梧,比一般汉人好看。”
李显心中道:“这小郡主一定有民族歧视,总觉得你们匈奴人啥都好,我却觉得他们个个小眼睛高颧骨,不过这位莺儿郡主算漂亮的,眼睛长长,嘴唇薄薄,鼻梁高挺,一副高贵范。
“啊……”李显和莺儿正说着话,远处却传来了惨叫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