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阅读 > 本能游戏

第一百八十一章 虞山重逢

2017-09-23发布 8171字

“啊。”燕清秋闷哼一声,从刚才的噩梦里惊醒过来,她有些惊魂未定地挣开眼睛,慌张地看向四周,稻草,木垛,柴火,还好,她捂着心口长舒了一口气。不过,身上的伤还疼的厉害,昨天因为跟麻姑争执了几句,就被关进了又冷又偏的柴房。她缓缓撑起身子,阳光已经洒在窗棱上,院子里现在这会儿已经开始忙碌起来了。想想,被关在这里也好,正好养养伤,积攒积攒精神。

“嘭”一声大力的推门,一个满脸麻子的女人叉着腰,瞪着铜铃般的圆眼睛,怒气冲冲地进来了。“干什么呢?日上三竿了你还在这儿偷懒,赶紧给我起来。”说完,又准备挥起手中的鞭子,麻姑本以为能听到燕清秋好听的惨叫声,没想到挥舞鞭子的手腕被人悬空扼住,那人一把夺过了鞭子。冰冷阴沉地说道:“你打一个试试。”

麻姑胆战心惊地看去,“扑通”一声,狗腿子一般的将腰弯成了虾米,“将军饶命,奴婢只是在替将军教训这死丫头,府里活这么多,她还在这偷懒。”

“你还知道你是奴婢?你这个奴婢倒是比你家主子都厉害啊!”

“你告诉我,她身上这么多伤,要干什么活?本将军替她做。”地傲天缓缓地说道,手里的鞭子似动非动,却是让人感觉一种不怒自威。

“不敢,奴婢再也不敢了。”麻姑浑身打着哆嗦,大气都不敢出。

“去七律那里领罚,二十大棍。”地傲天揉了揉太阳穴,厌烦地说道。

二十大棍,身体吃不消不说,这脸面怕也是丢尽了。麻姑身子一软,跌靠在一边的柴剁上。

“还不滚?是不是二十大棍太少?那就三十大棍吧。”地傲天嘴角一抹坏笑。

“不,不,将军,我这就滚。”麻姑连滚带爬趔趄地离开了。

房间里安静下来,燕清秋深深地吸了口气,紧咬的嘴唇也渐渐松开了,将满腔的惊怒都咽了下去。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双目直直的看着青砖的地面,说道:“多谢唐将军。”

照进房间的一缕阳光,打在地傲天的侧脸,硬朗立体的五官,英气十足,整个人散发出浓浓的男人气息。他快步走上前去,伸出手臂,扶起燕清秋,想要查看燕清秋的伤势,“让我看看,伤的重不重?”

燕清秋轻巧地不加掩饰地躲了过去,地傲天轻轻叹了口气,无奈地笑笑。

“今日将军替奴婢解围,奴婢会记在心里。您还是快走吧,这里不是您该来的地方。要是被大将军知道了,怕是整个杂役房的奴婢都要跟着受罚。”

地傲天侧目看向燕清秋,她还是那么倔强,他也不勉强。柔声说道:“自己小心点,这几日父王在府上,我不方便出面,有什么事去找七律。”

说完,将一个青花瓷小瓶塞到燕清秋手上,“这是西域上好的金创药。”

燕清秋还是那般冷若冰霜,没有接话。地傲天最后看了一眼燕清秋,不再多说,转身走了出去。

天色漆黑,北风呼啸地吹着,冷冽寒峭,刺入骨髓,大风卷起纷纷扬扬的白雪,漫天呜咽着,像是凄厉的哀嚎。结束了一天的劳碌,燕清秋来到杂役房后面荒废的小庭,她喜欢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坐在这些,想些事情。转眼间,已经过去了八个春秋,八年前痛心疾首地离开,半年后一无所有的光临,填充在八年中的是无数次生死边缘。生命从未给过她伤春悲秋游戏人间的机会和权利,糟糕的环境,无尽的杀戮,惨烈的血腥。她现在要做的就是生存下来,然后维护自己心中那一点简单的善恶之分。

李牧风,西太后,陈少轩········这一个个名字在燕清秋心里闪过,清冷月光下,她的脸阴沉的可怕。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灭世的锋芒倒悬,但是如果拿起来,也许就是倾覆天下的救世刀锋。

此时,将军府忠义堂的灯光还没有熄灭,如果不在军营,那里就是地傲天处理军务的地方,也算是他的书房。今天书房里多了一位贵客。

唐岳山端起茶盏,深吸一口气,缓缓靠在椅背上。暖炉里透出淡淡烟丝,袅袅地在上方轻轻飘散,形如细龙,竖直而上,隔着淡泊的烟丝望去,一切都显得有几分迷离。他眉梢一挑,沉声说道:“没想到,你还是对那个鲛人如此用心。”

地傲天眉头轻蹙,桌台上的烛火被一丝风儿吹地不停摇曳,时间静静流逝,年轻的少将低下头去:“父王。”

“你上次是怎么答应我的?这么快就忘记了,你是要我动手还是自己动手?“

地傲天抬头看向唐岳山,眼神里闪过惊慌,说道:“父王,儿臣从来都是对您言听计从,儿臣只求您一件事·”

“你是沧流四大家族唐家的下一任继承人,身上流着唐家先祖黄金的血液,是沧流帝国尊贵的贵族,而你现在为了一个鲛人,放下自己的尊严,放下唐家的尊严,她的身份根本没资格在这里跟我谈条件。难道你还想步圣君后尘?当年圣君不是败给了李牧风,而是败给了一个鲛人。”

   唐岳山打断了地傲天的话,声音低沉的说道,声音铿锵,如断金石。

地傲天一愣,像风雪里的冰雕,登时无言以对。

唐岳山深吸一口气,胸口略略起伏,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厚重的沧桑:“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有其存在的道理。红颜祸水,当年的圣君就是年轻气盛,和你现在一摸一样,最终在云丘之战上败的一塌糊涂,虽然根业未伤,但是沧流也付出了血的代价。而咱们唐家自从先祖开始,就在一直不停地为家族的利益奋斗。三百年来,唐家护卫国土,开垦边疆,入朝出仕,立下无数汗马功劳。你知道这里面凝聚了唐家几辈人多少的心血?现在朝中暗流涌动,其他三家都是虎视眈眈。尧儿,你是我唯一的儿子,也是沧流难得的将才,你的任务是守卫帝国的荣誉,守护唐家百年基业。你不能犯错,哪怕一个小错,都会授人以柄,你总是以为为父贪恋权力,但是你可曾想过唐家上上下下几百口人的性命。”

地傲天站在原地,眉头紧锁,想说什么,却感觉胸腔似乎被一块巨石狠狠的压制,说不出话来。

唐岳山缓缓地站起身子,伸手拍在地傲天的肩膀上:“尧儿,父王已经老了,护不了你们多久了,将来为父不在了,你确信自己有能力挑的起唐家这个沉重的担子吗?确信能让唐家立于四大家族之首屹立不倒吗?”

地傲天的心被深深震撼了,他缓缓抬起头,烛光里勾勒出他坚毅的轮廓,“父王,儿臣知错了,儿臣向父王保证,从今往后,收起心思,只求父王开恩,不要杀她。”

“咣”忠义堂的大门大敞,黑色夜幕下传来几声夜枭的啼叫,惨白月光,风雪如初。唐岳山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地傲天挺着背脊,感觉肩膀像火烧一样的疼,那里压着的,是一座看不见的高山,是他极力想要逃却终究无法摆脱的重担。

夜色漆黑,却也黑不过他心中的浓雾,那些看不见的魑魅魍魉在思想中游走着,那些道不明的情真意切在心头苦痛纠缠,挣扎无用,终究长叹一声,无言以对。有些东西,生来就已经决定,如同血脉,如同命运。

 地傲天颓然坐下,端起酒盏,连同满腔的郁结和不甘,一饮而尽。

成元四十年

那天,北风吹起了大雪,纷纷扬扬,遮住了惨白的圆月,鹅毛一般密集,令人几乎睁不开眼。玉山密林深处,大约几十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鲛人,手脚捆绑着,排成几排整齐地跪在雪地上,刀割一般凛冽的北风吹在他们已经冻紫的肌肤上,鄂渚帝国地处西北雪岭高原,这里的冬天寒冷地让人无法忍受。

“娘,娘,你怎么了?你醒醒啊娘!”一个年轻女子的哭喊声打破了幽林的寂静,老人再也经不住这风雪的考验,倒在了雪地里。渐渐地,悲愤和痛恨的声音渐渐蔓延开来。

“嗖”的一声鞭响,从密林暗处走出来一个面色阴沉的将领,厉声呵斥道:“都给我安静点。”将脸露凶光,目光凌厉,鹰隼一般地从这些鲛人的脸上掠过,所到之处,一片禁声。

漆黑的夜幕下只剩下一个年轻女子悲伤的痛哭声,将领不耐烦地看过去,抽出腰畔的长刀,“唰”的一声,女子的头颅落地,鲜红染红了她身下的白雪。

燕清秋的心脏像是在瞬间停滞了,她紧咬双唇,拳白越发明显,想要出手相救,可惜她忘记了自己手上还有脚上沉重的镣铐。

“燕清秋,对于炎儿来说,你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了,向来你这种两面三刀的人,能背叛牛皮皮,也能背叛炎儿。正好,你的这些族人就当是给你陪葬了。”

黑暗中一顶绛红色华丽轿子落在燕清秋身后,轿子里那人的声音威严冷淡。

“我替魔君做了一切,他答应过我,要保护我的族人,你们没有权利杀了他们。”

燕清秋愤恨地看着那顶雍容华贵的轿子,眼神晦暗。

轿子里传来轻蔑的哼笑声,“你以为,炎儿真的会为了几个下贱的鲛人与我翻脸不成,我现在就告诉你,我有没有这个权利。”

“秦将军,动手。”

黑甲黑裘的秦将军对下属沉声说道:“准备行刑。”这时,带着寒铁头盔的士兵们闻言利落地翻身下马,“噌”的一声拔出腰间的马刀,站在跪倒在地的鲛人身后。

黑暗中,那将领双目阴沉,眼神如刀,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缓缓的吐出一个字:“杀。”

“唰”,长刀划过脖颈的声音整齐划一,那些可怜的鲛人连一句闷哼都没有,几十颗头颅顿时滚下,落在厚厚的雪地上,温热的血从腔子里喷出来,汇成一条腥热的溪流,却转瞬就被寒冷的空气冻结。一旁年轻的士兵们面色如铁,把头转向一边,不忍直视。

“不。”燕清秋真切地看了一场近在咫尺的杀戮,她的心被狠狠的揪紧。她的眼神那般明亮,像是璀璨的星子,可是却有那样沉重的光芒闪烁在其中,凌厉愤怒,滔天的怒火,有一种情绪在血液里流淌,一种想要将轿子里那人灼伤撕裂的怨毒和仇恨。

这时,一匹黑色的战马从夜色中奔袭而来,马蹄踏过的地方,激荡起雪花无数。一名身穿明光铠甲的年轻男子不等马儿停稳就翻身跳下,狠狠地将鞭子甩在那些手拿马刀的战士手腕上,朝着刚才下达命令的阴鹫将领愤怒地呵斥道:“秦世炎,你知道你在什么吗?谁让你们这样做的?”

“大将军,我有军令在身,这些鲛人有罪,要就地法办。”秦世炎没想到半路杀出个陈咬金,毕竟此人官衔比自己要高,皱了皱眉头,恭敬地行了个礼,沉声说道。

年轻男子剑眉星目,眼神变得有些腥红,他愤怒地看着满地的老弱妇孺,厉声说道:“谁给你们的权利这样做的?我怎么没有得到要处死他们的军令?”

秦世炎面色不变,倒是胸有成竹。“大将军,这是魔君的旨意,是太后娘娘亲自请的旨,属下只是奉命行事罢了。”

说完,秦世炎走向密林暗处,躬身行礼道:“太后娘娘,罪奴已经行刑完毕。太后娘娘可要亲自查验?”

“唉,真是晦气。一会让你的人都给我收拾干净了,不要留下痕迹。”

那身穿明光铠甲的年轻男子一时就愣住了,他茫然的转过头去,目光从这些死尸的身上一一掠过,才发现黑暗中太后的那顶绛红色轿子。

“少轩,你莫要怪秦将军,前方战事紧张,这些小事哀家就替炎儿分担了。反而是你一个堂堂抚军大将,为一群贱民失去理智,成何体统?”太后的声音锐利寒冷,

年轻男子默不作声,站在雪中,能听到他有些沉重的喘气声。

“少轩,你过来,哀家有话对你说。”轿子里的人缓缓说道,情绪柔和了一些。

年轻男子木然地走到轿子面前,厚重的帘子支开一个小缝,男子附耳过去,不知道太后悄悄地说了什么,年轻男子轻轻叹了口气,飞身上马。

“陈少轩,我是瞎了眼竟然相信你们的鬼话,无耻之徒,告诉李牧风,总有一天,他会知道背信天神的下场。”

年轻男子看向燕清秋仇恨血红的双眼,呆愣了几秒,然后狠狠一鞭子打在马上,马后嘶鸣一声,飞奔着消失在了漆黑的雪夜里。

“给你个机会再好好看看你的这些族人,他们是因你而死,要怪就怪你自己。”

燕清秋没有流泪,悲伤还是悲痛都不足以来形容,这是一种固执的顽强和彻骨的仇恨。

“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哼哼,你的这些话还是留到阴曹地府说给你的族人吧。来人,把她带上雪顶塔。”

玉山上的雪顶塔,燕清秋站在塔顶,列列北风吹的她的衣襟喇喇作响,风雪迷离她的双眼。

在她身后十步远的位置,站着一个身穿金丝百花宽袍的妇人,那人正是鄂渚帝国的西太后,李牧风的母亲。她幽幽地看着前方那个白色的身影,说道:“别发愣了,乖乖从这跳下去,否则鄂渚的所有鲛人替你陪葬。”

燕清秋缓缓转过身来,冰冷地看着这些丑恶的嘴脸,声音暗哑,“西太后,今日所赐,他日一定如数奉还,总有一天,你会体会到胜我千倍万倍的痛苦。”

然后,闭上眼睛,朝后纵身一跃,这个白衣胜雪的女子,像是深沉冬夜里划过的一颗流星,粲然而耀眼。那一刻,冷风夹杂着风雪迎面打在燕清秋脸上,最后的视线里,漆黑的天幕,冷月如刀,星子寥蒂,苍穹显得高且远,幽暗深沉。

夜更深了,鹅毛般的大雪簌簌落下,伴随着夜枭的凄厉长鸣,连同那些见不得人的罪恶,失去人性的丑陋,一同深深的掩埋。

一年又一年,算来已经是她离开的第八个冬天了。虽是初冬,但这风还是带着些凛冽,划过人脸颊的时候隐隐泛着生疼。今天的天气有些阴沉,偶尔一两只灰树鹊从山林飞出,想要打破这沉闷的萧索。

离北境不远的行宫中,牛皮皮正坐在内殿里烤火,他刚刚从青云山狩猎场狩猎回来,今天战利品不多,已经都赏给随行的将军侍卫了。

此刻火炉里跳动的火苗让牛皮皮看着发呆。

“圣君,出发的行装都准备妥当了,您看明日几时出发?”说话的是梅青,他的御前右使,一下子打断了他的思绪。

“明日一早就出发。”那个盯着火苗发呆的男子抬起眼眸,深邃的黑色眼底还跳动着红色的火光。

“好的,我这就去嘱咐他们。还有,唐将军那边也早早候上了,就等着给您接驾。”

牛皮皮轻轻颔首。

望着窗外灰色的天空,那种熟悉的厌恶再次袭来。他讨厌这阴沉的天气,讨厌这无味的冬天,更讨厌自己这八年来明知不会有任何结果的等待。终究是她负了他,可是到现在他竟然还残存着可笑的念头。一想到这里,牛皮皮狠狠地朝自己的胸口砸了一拳,这样的他太可耻了。

但是,心有不甘。

地傲天是圣君亲封的北境护国先锋大将军,任务就是守护沧流帝国北境的安全,边塞的风吹了这么多年,算一算,这已经是他守境的第五个年头。此时他正和他的北境众将士等候圣君的驾临。

“报……”隔着老远,这骁骑兵的声音就传了过来。不一会,一个骁骑兵风尘仆仆地翻身下马。

“报告大将军,圣君已经过了风林谷,应该还有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就到了。”

“好了,知道了。”地傲天整理了下自己的铠甲,提了口气,对着一众将士说道:“都给我打起精神,圣君很快就到,谁都不能给北境军丢脸,听清楚了没有?”

“是,大将军!”众将士的呼声绵延千里,气势如虹。

远处的青鸾驾依稀可见了,然后慢慢靠近。

全场肃然,众将士齐声高呼圣君万岁,跪伏在地,端正叩首。绵延三十多里的北境大军齐声高呼,声势惊人。遥遥望去,只见这片北境之地旌旗似海,人影栋栋,军阵布帐也是数十里。沧流帝国的军队,果然不同凡响。可想而知,若是真正的上阵杀敌,又会是何等的雄浑威武。

只见以王帐为中心,周围的摆帐是攻击性很强的环营,骁骑营,绿营军,弓箭阵成三方纵贯排列,首尾相衔。两翼设营垒高台,位于高地之上,呈方形阵仗,拱卫中心大帐。

大营的东西南北也都安排了精壮兵马,每百步内设置一小股护卫军。营地外四角,各有上千野战军团的士兵们站岗放哨,护卫可谓是做的滴水不漏,确以保障沧流王者安危。

“都起来吧。”低沉的声音传来,虽不洪亮,却是无比威严。

牛皮皮从青鸾驾中走出,呼吸了一口北境干冽的空气,八年后再次踏上这片曾经熟悉的土地,心潮翻涌。

话音刚落,巨大的钟鸣声登时响起,九长五短,声音雄浑,在绵延的北境大地上轰鸣回荡。

“恭迎圣君。”

牛皮皮一袭火红长裘,黑色腾龙流云长靴,半眯着眼睛,站在青鸾上,俯视着自己的江山,聆听着王者的号角。

今夜,月明星稀,风雪停了。

北境大营里,地傲天为圣君准备了盛大的晚宴。皇帐里,灯火通明,光线充足,刺眼的让人几乎有些无法正视。

四下里人声鼎沸,大帐前门的帐幕被人全部拉开,冷冽的风陡然冲进帐内,只见宏大的广场上,插满了熊熊火把,打眼望去,估计有百余席,没有资格进入主帐的全部坐在外帐,团团围绕,空出场中的一大片空地,声势鼎沸,比起皇帐里气氛更加高昂。主帐的帐幕刚被掀起,外面就传来一阵轰然的欢呼叫好声。

燕清秋瞪大了双眼,脚边放着一桶刚打的水,心情忐忑地站在皇帐外黑暗的一个偏角,望向那个坐在光线环绕正中的男人,太多的光芒将他掩盖住了,金碧辉煌的灯火映照下,他的脸都是模糊不清的。燕清秋心情复杂,她庆幸没有看清他的脸,又盼望着一扇烛火能够照亮他。

“喂,赶紧离开这儿。“巡逻的士兵指着自己走过来。

虽然看似一片欢愉,但是整个大营安防还是相当严密,丝毫不敢懈怠。

“两位大哥,我是伙房的伙计,打桶水刚好路过,我马上走。“燕清秋赶紧解释道。

皇帐里,觥筹交错。

坐在高台之上,看着众将士,其中有几位头发已经有些花白,一生戎马,守卫帝国边疆。

“北境能有今天的一片安宁,都是诸位将军的功劳。边塞乃苦寒之地,这些年,辛苦各位了!来,为了沧流的今天,这杯酒我先干为敬。”牛皮皮仰头一饮而尽。

在座的各位将军也是感慨万千,举杯一饮而尽。

“来,倒酒,给各位将军都满上。今天朕高兴,八年了,当年我败在这幽云州,而今,各位将军不仅替我夺回了幽云州,还把这北境的版图越扩越大,有你们,朕之幸哉。”一踏上这片曾经他最熟悉的土地,牛皮皮像掉进了记忆的漩涡。

“在臣等眼中,圣君从来没有败过,云丘一战,虽败犹荣,圣君力挽狂澜,震慑三军呐。”

此话一出,在座的各位将军也是纷纷点头。

“老臣记得,圣君十三岁就入伍从军,领兵护卫沧流帝国,经历过大小战役无数,老臣有幸能跟圣君并肩战斗,老臣一生难以忘怀的就是庆云四十七年那场叛乱,当时先皇于关山庙祭祖,所有的皇亲国戚,权阀贵胄都有临场,镇南王却于此时发难,企图通敌篡权,打开了南境的关口,放西羌人进入南境,三十万西羌大军包围了关山。圣君得到消息,亲自率军出战迎敌,七日七夜不卸甲不离鞍,昼夜不休,身先士卒,西羌人被杀的片甲不留,镇南王当场畏罪自杀,方解了关山之围。沧流得此圣君,群臣之幸,黎民之幸啊!”说话的人曾经是圣君的副将王韬,而今已是威风大将军,忠心跟随他十一年了。

其他将军也是听得激动不已,这位当今的沧流圣君,是一位真正的王者。

“来,我们共同举杯,谨祝沧流帝国江山永固,万古长青!”地傲天提议道,诸位将军纷纷站起身来,向自己的国家,也向这位年轻的王者表示自己的敬畏和忠心。

此时此刻,为了这次盛宴,大营偏角的伙房也是忙成了一锅粥,军营人手不够,地傲天专程从将军府调来了一批,全力准备这次宴席。

“哎呀,我说你们快点啊,怠慢了圣君看你们一个个都掉脑袋。“将军府的张公公亲自在伙房监工。

“燕清秋,燕清秋。“一个厨役模样的人一边张望一边喊着,本来伙房这会儿已经够忙的了,加上这一声极具穿透力的叫声,厨房更显得嘈杂。

“来了来了。”一个瘦削的身影提着一大捅水摇摇晃晃地走到伙房门口,燕清秋擦了把汗,大口喘着气,靠在大帐外。

“死丫头,打桶水都这么慢,什么事都干不好。”

是啊,现在的自己什么事都做不好,连一个厨役都可以指着自己的鼻子大呼小叫。

“我告诉你,现在马上去后山梅林给我折一枝新鲜的梅花,要做圣君最爱的梅花酪,你最好长点心。”看着那张大饼脸在自己面前唾沫横飞,指手画脚,燕清秋气不打一出。

“发什么愣啊,还不快去。”

燕清秋白了大饼脸的厨役一眼,转身向后山奔去。

初冬的夜黑的很早,今晚的月亮又大又圆,后山的腊梅竞相开放了,清朗的月光下,冰清玉洁。燕清秋轻轻折下一支淡黄色的腊梅捧在手心,梅花酪,那是她的最爱啊!

“张公公,一共十五道菜品,您老过目。”张公公挨个查看了一遍,像是从鼻腔里发出的声音,“不错。”

“燕清秋,珍珠刚才脚崴了,你替她一下。”

不容燕清秋多想,她已经被拉进侍女的队伍,手上放着的正是那碗梅花酪。

张公公尖着嗓子吩咐道:“都给我端稳当了,跟我走吧。”

皇帐内,

牛皮皮跟各位将军喝的正酣,已经酒过三巡,他竟然毫无醉意。燕清秋离开后,他的酒量突然好了很多,千杯不醉。

燕清秋走在队伍的最后面,远远就听到了皇帐里人声鼎沸。

“怎么办,怎么办,不能出现在他面前,不能让他见到我,总之,就是不能,哎呀·····”燕清秋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差点把手里的梅花酪打翻。她已经不是从前的她了,现在连看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了,燕清秋着急的心里冒出一个失望的声音:“他肯定也是再也不想见到我了。”

这个世界上,他是唯一让燕清秋心慌不安的人。

皇帐越来越近,广场上浓郁的烤肉香味扑鼻而来。

“有了,我怎么没想到,让出来的侍女再帮我端进去就好了啊,哎呀,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燕清秋一拍脑门,如释重负。赶紧拍了拍前面小侍女的肩膀,”嘿,帮我个忙吧。“

那小侍女回头看了一眼燕清秋,不耐烦地说:”我这两只手都腾不出来,我帮你什么啊。 “

燕清秋忙着陪笑道,“很简单,而且还可以近距离接近圣君,你要是实在忙,那我找别人也行?“欲擒故纵,看你上不上钩。

那小侍女一听圣君,这个名字真是如雷贯耳,那可是无数女人心目中梦寐以求的男人,全天下的人都知道牛皮皮从来没有贴身侍女,这么多年身边就只有一个人,他的御前右使梅青。像她这样的小侍女,能近距离地看一眼圣君的风采,都是上辈子烧了高香了。

小侍女一把拉住燕清秋,“就这么说好了。呆会你在帐外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