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太阳完全悬于正空的时候,即便是入了秋但还是会觉得有些燥热的,或许也正因为此,人的心也变得更加焦躁起来。在日光的照射下,厚实的衬衣里慢慢散发出的热气更如点燃枯草的牵引火苗。
在桑城城西的街道上,人们边走着边用余光注意着一个身材魁梧的壮汉,壮汉长得虽不算难看,胡须也被修的很清爽,但却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主要原因应该是他阴郁的表情和那仿佛要从体内迸发而出的强烈怒意。而在壮汉的身后两步之距的地方,一个长相清秀的小童则十分欢快的东张西望着,似乎完全不在意壮汉的不满。不过大多数看到壮汉这样的状态都是纷纷避开了。
“哎哟!”跟在壮汉身后的小童突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她轻柔着额头,看着不知何时停下脚步的壮汉十分不满的哼了一声,然后略带些责怪的意思说道:“爹爹,你怎么不走了?”
壮汉猛地转过了身,然后看着小童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心中的怒火不知何时已经被浇灭了,但随之而涌起的浓烟却弥漫在了他的心神里,似乎是忍了又忍,壮汉终于忍不住用压抑的声音问道:“娃娃,你且说你究竟想怎样?我不是让你走了吗?你为何一直跟着我?”
见四周暂时无人,小童收起了可怜的表情,用食指点了点下巴,然后突然调皮的吐了吐舌头:“之前你救了我,所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请务必让我留下来报答你的恩情。”
“不,不,不,就当我没有救过你,你走吧。”壮汉连连摇头,立刻回绝道,而这几近崩溃的壮汉正是张伦无疑了。
听到张伦这样的回答,小童脸上的笑容突然凝固了,一双灵动的眼睛里突然弥漫起了浓浓的水气,连眼角也变得微红了:“我是被卖到桑城来的,在这里无亲无故,也实在没地方可去,如若恩人实在嫌弃我,那我也只能自己四处漂泊了。”
看小童这样的反应,让张伦把原本想说的话全都咽了回去,一时竟也不知说些什么好了,只是楞在了原地。
“不过即便如此,您的恩情我会一直铭记于心的,来如如若有缘,我定会报答您的恩情。”小童说着深深鞠了一躬,然后缓缓的朝前走去。
看着渐渐走远的小童,消瘦的身影有如一片随时会凋落的桑叶。张伦突然感觉有些不忍,但想到小童之前的所作所为和他的品性, 他一遍遍的告诫自己,绝对不能上当,不能上当。
“娃娃。”张伦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开的口,但他确实听到是自己喊出了这两个字。小童闻言顿住了脚步,却没有回头。
“如果你实在没地方去,就先待在我这儿吧,你之前是个书童,应该也是识些字的,我和恩人也正好缺个帮手 。”
“好,既然如此在我未找到去处之前就只能一直叨饶你了。”张伦似乎都没有看清小童是怎么来到他身旁的,而且在小童的脸上满满的挂着计谋得逞的得意,丝毫看不出之前的沮丧和悲伤了。张伦在心中狠狠的抽了自己一个巴掌,自己再一次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不过先说好了,你既然要跟着我们,那么一切都要听我们的安排。”张伦尽力平复着自己如万马奔腾的内心,显得十分严肃地说道。
“那是自然,只要在情理之中的,我没有任何意见。”小童点了点头。
“还有,你要是敢再叫我爹爹,我就把你扔在街上!”张伦见小童那么爽快的答应,还是有些不放心,但随后他似乎想到了更为重要的问题,立刻说道。
“我已经十八了,只是长得娇小一些,谁叫你一直叫我娃娃。”小童抗议的挥了挥拳头:“那你不叫我娃娃,我也就不戏弄你了,叫我阿兰。”
“一言为定。”张伦轻轻松了口气,自从小童这样叫他之后,连栗舍的掌柜都差点真以为阿兰是张伦的孩子了,这让张伦郁闷了很久,他从没想过自己会被别人认为是当父亲的年龄。
“对了,你分明是个女童,为何之前不告诉我?女童也能当书童吗?”张伦想了想又问道。
“你又没问我,我如何知道你看不出我是男是女?再说了,谁告诉你小姐的书童是男童了?”
张伦听罢也觉得有理,也便没有再说什么,之前也确实是自己没有问清楚,似乎也不能怪阿兰。
“喂,大熊,我们这是去哪儿啊?”
“去找些贩售蚕织品的商铺。等等,你方才喊我什么?”
“大熊,你不是不让我喊你爹爹吗?你 若是觉得我叫你爹爹更好,那我改口就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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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李攸回到刑部的时候已经是正午了,因为事情的绝密性连进刑部也是走的偏门,知晓此事的除了李彧和其亲信的四个下属便再无旁人了,而李彧则留在了隆聚楼继续搜查线索。
回刑部之后,李攸借故解剖尸体支走了李彧的下属,在确认四下无人之后,李攸立刻将房门关了起来,然后来到了里室略有些焦虑的看向了房间上方:“你可觉得好些了?”
“好些了,但不知为何还是觉得有些无力。”林夕轻轻点了点头,此时她并没有如寻常一般脚几乎落在地上与李攸说话,气色也不是很好,原本就苍白的脸上现在似乎更加苍白了,而且李攸虽然不愿承认但林夕看起来身形也不如之前清晰了。李攸知道,出现这种情况是因为林夕的魂不稳了。
李攸闻言更加焦急了,他慌忙把药箱取下,打开后开始翻找起来,片刻后从中拿出了一块碎了一半的玉饰将其交到了林夕的手上:“握紧,看看是否会好些。”
林夕也没有拒绝,接过了玉饰握在了手中,不多时玉饰泛起了绿色的淡芒,而且这淡芒慢慢变得强烈,不多久整个屋子里都泛起了绿芒。李攸不禁闭上了眼,当李攸再次睁开眼时,屋子里的绿芒已经消散了,再回头看林夕,发现林夕已经恢复到了之前的模样,身形也再次变得清晰了,只是似乎还有些虚弱。
林夕轻轻舒了一口气,将玉饰又递给了李攸,李攸看着缓缓下坠的林夕,悬在心中的石头也算是落下了。这玉饰即是非双,虽然之前因为木魁的原因碎了一半,但因为玉饰中存有林夕的部分魂魄,李攸也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将玉饰交给了林夕,却不想果真见效了,但当绿芒彻底熄灭后李攸发现玉饰上的裂纹似乎更加深了。
“那房间中的阴气确实厉害,按理说我们阴灵互相之间是不会受到各自的影响的,但不知为何,那阴气似乎能吸取我的力量,甚是厉害。”林夕缓了许久后才慢慢开了口,说话的时候还显得有些心有余悸:“纵是之前林殷所持的绝煞也为曾对我造成这么深重的影响,若是我当时继续呆在屋里恐怕已经魂飞魄散了。”
“竟如此厉害。”李攸闻言眉头锁得更紧了,林夕的实力他自是清楚,如此诡异的阴气显然是极其不正常的:“你可知在彼岸中能有这般的实力的亡魂存在?”
“应该是没有的。”林夕摇了摇头:“因为已经脱离了肉体,我们互相之间只能震慑彼此但若是要想让对方魂飞魄散是绝不可能的,至少在我知道的亡魂里没有能做到这一点的。当然,如若是有其他此岸之物作为媒介或许是可以做到的,就像之前吸纳我一半魂魄的木魁那样。”
李攸点了点头,也并未接话,陷入了沉默,脸色也变得不太好了。他走到宇文忠尸体的旁,小心翼翼的用薄刀划开他身上铠衣的锁扣,然后将他的铠衣慢慢脱下。当李攸完全脱下宇文忠的铠衣后,宇文忠那伤痕累累的残躯也算是彻底呈现在了李攸的面前,李攸用手沿着宇文忠身上的一处伤口的边缘慢慢划过:“林夕,你看这伤口像是何物所致?”
林夕来到宇文忠的尸体旁,仔细的看了起来,然后微微皱起了眉:“如果说是利器所伤显得有些牵强,因为这些伤口看上去并不十分规则,我也实在说不上是怎么回事,总觉得这伤害有些像......"
“像走兽所为是吗?”李攸接过林夕未曾说完的话说道:“虽然伤口交错,整体上很难看出端倪,但若是单单看其中一处伤口的话就是两说了。”
“确实,我从小在山村中长大,对那些走兽所致的伤口还是有些熟悉的,不过我实在想不通有什么走兽能刺穿铠衣造成这么大的创口,而且还是单爪。”林夕有些无奈的说道。
“其实我也是不愿相信的,可是,”李攸说着从怀中掏出了一块似乎包着东西被简单叠起的手帕,并慢慢将它打开:“可是我却在宇文忠的伤口中发现了此物。”
林夕皱了皱眉,看着手帕中的东西,一时间竟也说不出话来,在手帕的中央,有一小撮沾染了血迹的毛发,而且从毛发的形状上看显得更像兽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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