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湘道：“走了这一程，你不会全身而退的。”

屈淮目光中浮现一抹冷厉：“我本来也没指望着能全身而退。他要是不贬我，我还不知道怎么去北境呢。”

云湘把话题移开：“将烈还没找到。”

“猜到了。要是找到了，我还能继续待在这吗？”

云湘道：“能让平南王府搜寻这么久还一无所获的，他是第一个。”

屈淮道：“这位天狼次子，可不一般。要不是他，我还不准备回北境呢。”

“哦？”

屈淮太久没怎么和人好好说过话了，他整理一下语言，对云湘说道：“其实陛下原本，是准备扶持将烈坐上天狼部落的首领位置的。”

云湘美眸微眨：“陛下和你说过？”

屈淮点点头：“是。乌德龙在天狼部落素有威望，在草原上也赫赫有名。他接替乌玉穹，或者是别人，都不利于他控制天狼部落。将烈的母亲是梁人，将烈也了解大梁。他在草原上也没有可以倚仗的势力。扶持他，就可以直接插手天狼部落。可惜呀，将烈竟然跑了。这不是让陛下的所有打算，都付诸东流吗。”

云湘已然明白：“不怪他。如果是我，我也不会留在长安。走这条路，分明是自寻死路。”

屈淮很赞成云湘的说法：“天狼部落如若真心诚服，将烈自然不会有事。可天狼之心人尽皆知。将烈夹在两者中间。一旦开战，谁也容不得他。”

云湘道：“乌玉穹本来就不在乎他的死活。再不为自己打算，他就会是战争中的第一枚弃子。你也是因为这个，才确定天狼部落不会继续平静的？”

屈淮道：“他们准备的还不够，我们准备的更不足。就看他们还能给我们多少时间了。”

云湘皱眉：“这样未免太过于被动了。”

屈淮撩拨着她的头发：“形势比人强，不得不低头。只看现在南境，能不能拖延点时间了。”

云湘稍微挪动一下身子：“你似乎话里有话？”

“聪明!”

云湘觉得自己就不应该心血来潮过来看看屈淮。到这个时候，屈淮还想着要怎么算计她。

“平南王府只会镇守南境，可没有拖延开战的本事。乌玉穹想要做什么，也不是我一句话就能决定的。”

屈淮道：“我又没让你劝乌玉穹改变主意。把话带给高华，她知道该怎么做。”

云湘把自己的头发从屈淮手中解救出来：“屈元帅身在狱中，心可不小。南境形势，好像都在屈元帅股掌之中一般。”

屈淮道：“毕竟不是我自己。身在这里，我还是什么也做不成。”

云湘安慰他：“放心，过不了多久，就有人过来替你了。”

梁宫，议政殿。

自梁帝出口之后，殿中就陷入了一股压抑而沉闷的氛围。自梁帝执政以来这么久，向哲还是第一个敢于公然无视梁帝的问话的。他就好像没听见一般，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

杨定平轻咳一声提醒向哲，向哲如梦初醒一般，跪下向梁帝请罪。

“陛下恕罪。”

向哲四字说完，就又恢复了沉默。梁帝听不出喜怒的怪笑了两声，问向哲：“使臣做错什么了？”

向哲依旧不说话，梁帝终于失了耐心。

“把莫海给朕叫进来。”

克职领命，退了下去，不一会，就带着渝国这次前来商议迎亲事务的使臣——莫海。

莫海走入殿内，在向哲身边跪下，给梁帝请安。

“渝国礼阁掌事莫海，叩见梁皇。”

梁帝叫人起来，随意客套几句，便奔向主题：“莫海，你们渝国的国师还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你给他仔细说说吧。”

莫海领命，当下在众人面前，将如何发现齐鹏程派人进入轶合王府一事娓娓道来。这些过程梁帝和靳清等人已经听过数遍，无非是莫海发现齐鹏程的蛛丝马迹，顺藤摸瓜捉出这一条线的故事而已。向哲更是对这些心知肚明。梁帝没什么耐心等着莫海层层递进的说下去，直接引导着问：“莫海，空口无凭，你可有铁证？”

莫海道：“臣清点使馆所留货物时，发现原本应该作为贡品的迷鲸香病并无出现在上贡的礼单之中。臣找遍整个渝国使馆，也未曾发现此物。迷鲸香效用非常，若被小人所用，恐起祸事。因此，臣不敢隐瞒。尚未报于我国国师，就前往大理寺备案，请大理寺为渝国查明此事。不想，此香却在轶合王府找到。臣惊讶惶恐之心，更不敢与其余人言。暗自查探之心，果然是齐鹏程暗自扣下了迷鲸香。臣不敢耽误，立刻请大理寺上禀。同时臣已将渝国使馆内与此事有所牵连者全部扣下，移交大理寺。”

梁帝唤道：“邢刚、赵坤，你们说。”

邢刚和赵坤同步上前。邢刚先开口道：“陛下，莫海使臣来到大理寺后，因事关两国，乃是由臣亲自接待。正如莫海大人所说，迷鲸香效用非常，不法之人扣下此物，恐非善意。所以臣不敢怠慢，立刻在长安城中展开排查。正当此时，刑部尚书赵大人发现轶合王府中香炉中的灰烬有异。臣立刻请使臣随臣前往轶合王府核实。轶合王府所燃香料，却是迷鲸香无误。”说完，邢刚转头看着赵坤，示意赵坤说话。

赵坤无奈补充道：“陛下，轶合王府一案案发当天，臣就已经下令不许更换移动王府中一草一木。香灰中所剩下的香料残余，案发当晚确实在轶合王府燃烧过。”

梁帝明知故问：“你们一个个都和朕说，迷鲸香效用非常。你们倒是也给朕说一说，这迷鲸香到底有什么效用。”

邢刚和赵坤不约而同的稍微退后，将莫海和向哲露出来。

莫海道：“陛下容禀。迷鲸香产自渝国。香如其名，堪称有迷鲸之效。但平时燃烧，并无此效果。只有人体受伤之时，才会被此香所迷。此香催发之效，当称天下第一。”

邢刚顶着梁帝、杨定平等人的目光，上前一步，道：“陛下，臣和赵大人赶到轶合王府时，九州元帅手中兵刃虽已染血，但九州元帅本人也已昏迷。之前发生什么，实在不得而知。屈元帅常年纵横疆场，身上必然多有隐伤。臣私以为，此间或有隐情。”

梁帝道：“哦，天下当真有如此奇效之物？屈淮若栽在这上面，倒也不亏。克职，把那好东西给朕拿来，给国师好好看看。”

克职立刻转身走到后堂，不多时，就捧着一个盒子放到向哲面前。向哲伸手打开，里面放着一些暗紫色的粉末。向哲捏起一撮，放在鼻尖嗅了嗅。

向哲平静道：“陛下恕罪，臣不爱香物，并不能试出此物。”

梁帝微微一扬下巴：“莫海，你说。”

莫海做出和向哲一样的动作，斩钉截铁道：“陛下。迷鲸香燃烧后呈深紫色，闻之有异香，遇水则显深红之色。这都是迷鲸香独有的特性。臣敢担保，这却是迷鲸香无疑。”

梁帝还未说话，向哲先言：“礼阁专职礼阁之事。怎么出使诸事，莫使比我还熟练。我尚还什么都不知道，莫大人已经连此次上贡香料的人特性都知道了。”

莫海不和向哲相争，只说道：“陛下若有疑问，可用水试之。迷鲸香用渝国草料制成，其中白葵、蛇梓两味最多。陛下可召太医查看。”

梁帝道示意，克职端着一晚茶水走下去，把茶水泼在那盒香灰上，把盒子捧起来，走到梁帝面面前。

梁帝低头看去，盒中被水打湿的部分确实已经呈现深红色。

梁帝冷哼一声，挥手把盒子打翻，问向哲：“渝国师，你怎么说？还要朕召太医来吗？”

向哲面色微微有些发青。梁帝直直的盯着他。直道向哲叩首：“臣不敢。”

梁帝收回目光，道：“你是渝国国师，朕这回不会动你。让人去渝国，告诉你们的渝王。朕可以容忍他一次，却不容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大梁的威严。你滚吧。齐鹏程收押天牢，秋后问斩。莫海，你也可以回去了，在渝国没有悔改之前。朕，不会许出嘉德。”

梁帝又吩咐道：“靳清，告诉顾远泽。给南沿乌灵王派去几个身强体健的抚安使。让乌德龙进京听封。朕会让礼部尚书亲自给他授爵。杨定平，从现在起，军令司和禁军一起守卫渝国使馆。邢刚，赵坤，把屈淮这些天说了什么话，见了什么人给朕好好整理了交上来。”

殿中众人齐齐躬身：“臣等遵命，陛下圣明。”

梁帝一拍龙椅：“若是无事，就都给朕下去吧。杨定平，明日朝后，你与昭华郡主一同来见朕。”

众人听此言，都已明白，各自行礼退去。向哲被杨定平搀起来，带着往外走去。梁帝坐在龙椅上，看着他们走出殿外。议政殿的大门打开又被关上。几百年来，这里一直是这样。

一朝天子一朝臣，这议政殿却永远不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