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景衫如何善饮,也难在这么多的北寨汉子中讨得好来。等到三十来斤酒下肚,景衫已经站立不稳,走路都晃晃悠悠的了。而一旁的沈灵韵,更是早被北寨的一群老娘们灌了个宁酊大醉,趴在桌子上打着呼噜。
北寨的汉子也不管景衫喝了多少,围在他身边就是敬个不停。景衫晃晃脑袋,猛地推开了面前的酒碗道:“不喝了不喝了,老子一个喝你们十几个,打死我也不喝了!”
那汉子也喝了不少酒,被猛地推了个跟头,却不生气,而是坐在地上哈哈大笑起来。旁边的汉子见了,也没人扶他,跟着一起仰头狂笑。
景衫揉了揉眼睛,见旁边的汉子都在笑,虽然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但也跟着笑了起来。
“你们都笑什么呐!”正在这个时候,大帐的帘子一掀,一个披着熊皮的壮汉走了进来。
来者自然是接待景衫的格拉武,格拉武在寨子里地位不高,没资格在大帐里陪酒,因此一直在外面跳舞,喝的也不算多。
看见地上坐着的汉子没头没尾的笑个不停,格拉武上去将他一把拉起之后对着景衫道:“诸葛兄弟,走!跟我们外面跳舞去!”
景衫大着舌头,也不顾外面寒冷:“好!跳舞去!”
都说酒乱人心,帐中的人见景衫如此能喝,都忘了他是个“身子虚弱”的中原人。听说景衫想要跳舞,纷纷喝起采来:“好!好!跳舞去!”
景衫摇摇晃晃的走到了帐篷的门口,将熟牛皮的帘子一掀,当即便有一股寒风倒灌进来。几个人适应了帐中的暖意,就连常年在北寨生活的汉子们都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
再看景衫,被这股寒风一吹,嘴里“嘟噜噜”的一阵哆嗦,刚往出迈了一步就仰面躺倒在了地上。汉子们大惊之下赶紧蹲下了想把景衫扶起,却听见景衫的口鼻间已经发出阵阵鼾声。
“诸葛兄弟怕是喝得太多,再叫寒风一激,就睡着了。”还是大长老沉着冷静,指了指格拉武和另一个青年汉子道:“你们两个,扶着诸葛少侠和他的妻子去休息吧。再通知外面跳舞的人们,咱们明天还得打猎,今天也得早点睡觉,再过一个时辰就都各自回去了。”
这段话自然是用番邦语言说出,不过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待得夜深人静,寨子里又恢复了平常的冷清,只有遍地的酒坛子和篝火的残骸表明这里刚刚经历过一场狂欢。
阴影之中,一个高大汉子轻轻掀起了自己的帐篷,借着零星火把的照耀,隐约能够看出这个汉子背上披着一张熊皮。
这个披着熊皮的汉子自然就是格拉武,原来今天格拉武本以为能够闹个通宵,因此前半夜都在跳舞,喝的并不尽兴。喝的少了也就罢了,可格拉武堪堪喝了十来斤酒,刚把肚子里的馋虫给勾了上来,正是不上不下的时候。结果大长老一句话,就不许再喝了。
在床上躺了半天格拉武也没能睡着,于是决定偷偷到藏酒的地方,先喝个够再睡。
格拉武刚一出门,却发现早有两个人在外面。格拉武生怕被人发现,赶紧隐匿了身形,想要调头回去,但那两个人隐约传来的谈话声却改变了他的想法:“白狐说这个少年人武功高强,眼下虽然醉酒,但还是要小心行事才好。”
另一个人听了,满脸是不屑的神色:“他一个中原人,再厉害能厉害到哪去。要我说,咱们这就进去,两刀便将他了了账了!”
“欸,杀他不难,难的是不能惊动了旁人!”这个谨慎的人说话声颇为苍老,看来年纪已经不小了:“要我说,咱们不妨在帐外两箭射进去,让他们死的是人不知,鬼不觉!”
年轻些的声音好像是拗不过这个老人,但嘴里还是哼哼唧唧的说道:“我看叔叔你就是人老了,胆子都变小了。我们风雪大神的子民做事何须如此畏畏缩缩的。”
“少废话,快去取弓!”老人照着对方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我在这里等你,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异样!”
格拉武听见这两个人说的都是部落语言,知道这两个人都是寨子里的人。好奇之下,伸长了脖子想要看清这两个人的面孔。可不看还好,一看之下,竟发现那老者竟然就是村子里面的大长老,怪不得声音如此熟悉!
北寨的汉子大都没什么心机,做起事来也毛毛躁躁,至少格拉武就是这样的人。所以刚一看清老者的面孔,格拉武便忍不住惊呼一声。
“谁在那里?!”大长老虽然年迈,但耳目清明,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怎会听不见这么大的呼声。
无论大长老在干什么,总归是受人敬仰的大长老。因此格拉武毫不迟疑,便从帐子后面转了出来。
“格拉武,你怎么在这?”大长老见是格拉武,心里稍微放松一点。这个年轻人虽然愚笨,但一向听话。
格拉武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红着脸道:“我……我方才想起来上个厕所,听见这边有人谈话就……”
大长老听见格拉武说话嘟嘟囔囔,结结巴巴的,知道他在撒谎。但急切间长老也顾不得格拉武出来是想干什么,所以就摆了摆手道:“格拉武,我不管你想干什么,但刚才我们的话你都听到了吧?”
格拉武本想说没听到,但本性上的耿直让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见格拉武久久不答,大长老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于是循循善诱道:“听着,格拉武。我们的朋友白狐告诉我,有一对中原来的夫妻会经过这里,这对夫妻是白狐的仇人,所以我们要帮助白狐杀了他们!”
稍微想了一下,格拉武便记起这个名字。大约一年之前,一个全身披着狐皮的中原人到了寨子里,寨子里的人盛大欢迎了他。那个中原人说他叫白狐,因为被人追杀而逃到了这里。北寨里淳朴的人们根本没有怀疑他的身份,让他在寨子里住了很久。之后白狐说不想连累寨子中的人,于是离开了寨子。但是白狐却没走远,每每在外面抓到了猎物,也不忘送回寨里,因此和寨子里的人们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寨子里的人几次三番的邀请白狐一同生活,但白狐却都一口回绝,仍然每天住在冰雪堆积成的雪洞之中。饶是如此,寨子里的人也都已经把白狐当做了一个另类的“兄弟”,每次白狐回来,都会与寨中众人痛饮一番。
听说这两个人是白狐的敌人,格拉武的心里踌躇起来。景衫毕竟是他引到寨中,现下要杀了人家,他心里总觉得有些膈应。
“我们不会认错了人吧?”格拉武头脑笨拙,一时间只能想到用这种问题来拖延一些时间。虽然在这种情况下拖延时间与否其实并没有什么作用,甚至还有可能反而坏事,但是好多时候人们下意识的决定都未必是正确的。
大长老冷哼一声,往同伴离开的方向看了看,心想反正弓还没有取来,跟格拉武说两句话也没什么关系。
看客们须知,这些北寨的人一贯玩不来这些阴谋诡计。大长老之所以把景衫迎接进来,然后好生招待,直到把人灌醉之后才想暗算于人,最大的原因其实是不想其他村民知道此事。
贵客临门在北寨中一向是比过年还隆重的盛世,要是让其他村民知道了这件事情,无非有两种下场。要么这些人把景衫拒之门外,甚至举寨而出追杀景衫,不过白狐的身手大长老也是见识过的,如果这个叫诸葛云笙的年轻人武功还在他之上,就凭寨子里的人无论如何也没法取了他的性命。
可一旦将景衫迎进寨子,就证明承认景衫是寨中的客人,那淳朴的村民们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同意伤害了客人的性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