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狐狸在好生喂养了一段时间后,终于长了些肉,也不随便尿床了,花不寿的日子便迅速清闲下来,没事就带着它四处溜达,偶尔碰上两个面熟的,也会停下来聊上几句。
其实这九霄之外的神明大都和小福神一样,在无尽的时光里消磨着残存的意识,直到神元毁灭,如今遇见个稀罕的崽子,自然要多看两眼。一传十,十传百,连带着找花不寿闲谈的人都渐渐多了起来。因此,小福神去找两个朋友玩耍的时间便少了。
朝萤是帝女,旁人不可高攀,热闹的星官署她自然也是不方便去的,便只能去昆仑找林岁安。可是她刚进去,却发现小友正端坐在书桌前,认认真真地画着画。
“这是谁呀?”朝萤刚出声,林岁安“啊”地轻呼一声,手一顿,笔下的人就画歪了。
“自己画着玩的!”她忙不迭将画卷起来,丢到一旁,“你来啦?”
“你这么丢掉不可惜么?”朝萤感觉到异样,眼神顿时犀利起来,充满揶揄的意味,林岁安连连摆手:“没有没有,就是草稿,不碍事的。”
“是吗?”朝萤忍不住笑了,“我不信,你给我看看。”
“没什么好看的。”林岁安底气不足,声音都小了许多,朝萤捏住她的脸颊肉,笑道:“小桃你撒谎,不乖哦!”
林岁安撅起嘴来,想想朝萤温柔善良,不会捅出自己的小心思的,便点了点头:“那你不要告诉别人哦!”
“怎么会?”朝萤似乎被她幼稚的想法逗笑了,“我保证不告诉昆仑君。”
林岁安脸一红,呢喃着:“嗯。”
说罢,她便将那卷画纸递了过去,朝萤接来一看,一眼竟没认出来是谁:“嗯?”
“怎么了?”
朝萤看看她,又看看画里的人,沉吟片刻,问道:“你画的是谁啊?”
“啊?你不认识啊?”林岁安也是莫名奇妙,不对呀,朝萤身为帝女,怎么会认不出泰山府君?
正当她困惑的时候,朝萤又仔细琢磨了一番,忽然轻笑起来:“哦,我知道了。”
林岁安眨眨眼睛,挪了个位子,方便友人坐下来,朝萤提起笔,添了些许细节,笑道:“这样才像嘛!”
林岁安凑过去一看,好像确实是这样,她托着下巴,似乎有些沮丧:“是我学艺不精。”
“泰山府幽冷,我想你看得也不十分真切。”朝萤想了想,又在一旁添了一盏灯,道,“大概是这样,他一般都会在手边点上一盏长生灯的,好看是好看,不过就是有些吓人。”
“吓人?”林岁安不解,“我看他特别温柔,一点都不吓人啊。”
“是吗?”朝萤亦是疑惑,“那可能是我记错了吧,那时候我还小,跟着我父亲去过一次,感觉啊,府君大人往那里一站,周围就冷的可怕,我当时还被吓哭过呢!”
林岁安愣怔住了,她回想起那天淡淡的冷香,心头却是一片暖意:“我就觉得他身上很香,人很好。”
朝萤放下笔,摸了摸她的鬓发,笑问:“小桃,你是不是——”
话没说完,林岁安便连连摇头:“不是不是!”
朝萤笑得更欢了,没有继续逗她:“好好好,不是就不是。”
“嗯。”林岁安小声地应了一声,说道,“我们去找多多玩吧,我好久没见到小狐狸了。”
她耳根的红色尚未褪去,看着十分娇憨可爱,朝萤垂下眼帘来,试图掩饰内心的情绪,然而又有些不甘心,说道:“小桃,你要知道,府君大人是和你父亲,和我父亲同等的神明,你真的——”
“我清楚。”林岁安翻箱倒柜的动作一停,背对着朝萤站着,说道,“可是我觉得,出身对于我们来说,没有意义,时间如此漫长,不和喜欢的人一起过,那该多么无趣!”
朝萤还是头一次从林岁安口中听到这样的言论,她顿时不知如何回应,她想到自己不为人知的秘密,想到将来可能造成的后果,便深感无力,她不如友人勇敢,她要考虑到许多事情,因为身份,因为地位,因为各自不同的处境。
“萤萤,你怎么一直看着我?”林岁安终于翻出自己想要的衣服来,回头一看,好友正一脸茫然地注视着自己,她奇怪,朝萤愣了一会儿,回过神来,道:“没什么,我只是想起来我刚好有事儿,得先走了,你自己去多多那儿玩吧。”
说罢,她转身便要走,林岁安一把拽住:“怎么了?什么事儿这么着急?”
朝萤不会说谎,更不会在朋友面前说谎,她有时候并不喜欢这样的自己,更无力于林岁安偶尔的机敏。
“没什么啊,真的是出门忘了,这会儿才想起来。”朝萤试图挣脱,可是林岁安却不依不饶:“不,你在撒谎。”
“疼,放手!”朝萤的声线忽然拔高了许多,林岁安被这一声唬住了:“你你怎么了?我不是故意的,你不愿意说就不说,好不好?”
她松开人,背过手,垂着脑袋,试图乖巧,试图让人明白,她真不是故意的,希望对方不要真的生气,希望得到朋友的原谅。
而朝萤在这一刹那间,懂得了一种叫嫉妒的情绪,来得很快,仿佛无法控制,她的态度也瞬间软下来:“不是的,是我不好,不该凶你的,对不起。”
她说完,真的很想去问问对方,万一,啊不,是如果,如果,你会接受我去爱你的父亲吗?可朝萤咬咬牙,问不出口,她很贪心,希望得到林岁安的祝福,她又很懦弱,害怕对方无法理解,反目成仇。
“那那我送你回去吧,顺道去看看多多?”林岁安偷瞄着朝萤,见对方点头,才鼓起勇气站站好,披上外袍,与人一道前去青烟门。
青烟门隔开星官署和东皇宫,门外西去百里,便是迢迢银河,朝萤只肯让人送到这儿,一个人缓缓地走了。林岁安想不明白,更猜不透,好坏只在一瞬间。她弯下腰,鞠了一捧银河水,洗了把脸,长舒一口气,静静地呆了一会儿,便去找了花不寿。
“啊?”小福神听完友人的叙述,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林岁安剥了个松子,喂给小狐狸,道:“我感觉不太好。”
花不寿想了会儿,问道:“小桃,你是不是有什么地方没说清楚?”
“什么没说清楚,就是这样嘛!”林岁安嘴上这么说,背地里却有点心虚,她还没做好把自己的小心思全盘托出的准备,何况,她对于泰山府君,只是一点点,一点点心动,万一花不寿误会了,闹出个笑话来,可怎么办呢?
“那也不可能你俩聊着聊着,朝萤就这么古怪啊?”花不寿眉头一皱,突然似是灵光乍现,促狭地问道,“难道,是你画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没有!”林岁安一拍桌子,小狐狸吓得直往花不寿怀里钻,她就知道商量不出个好事儿来!
“我走了。”她咕噜咕噜喝完茶,擦擦嘴儿,起身便要走,花不寿送她到青烟门,开玩笑道:“小姐儿下次来玩啊!”
“滚蛋!”林岁安翻了个白眼,气鼓鼓地就跑走了。花不寿收敛起笑容,摸摸趴在手臂上的小狐狸,道:“椒椒,山雨欲来风满楼啊,我感觉,也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