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虎关之中,李循已是重病不起,连日以来的操劳,使得自己的身体愈下难熬。
当自己躺倒在床上动弹不得的时候,便是忍不住之间,感叹起生命的短暂与无力,至少面对病痛,自己无法像一个将军。
每日里,赵拓都会前来问询一番,说是问询,其实更多的算是陪伴,清晨前来,一直持续到深夜。
“舅舅,朱雀军已经推进到虞水关十五里外,崔纳将军说,已经开始建造攻城所需之要。”赵拓还是比较习惯称呼李循为“舅舅”,在他看来,这样更为亲近。
李循仰躺在床上,缓缓点头,示意自己已经知晓。
赵拓这才重新拿起另一封军报出来,接着念道:“白虎大军驻扎在三边平原正当中之处,与朱雀大军相距五十里左右,顾唯将军来报。”
李循想了想,这才点了点头。
就这样,每一封军报,赵拓都是仔细的将其念完,力求舅舅不会因为要读军报,而更加疲惫。
终于,所有的军报都是已经被李循一一“过目”,现在他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思索着。
赵拓知道这是舅舅在想着战报之上的信息,自然是不敢打扰,站起身来,小心翼翼的走出了大帐。
李循从小,便是养成了这样的习惯,他很喜欢将一切信息读完之后,闭上眼睛,在脑中将其整合。
用他的话来说,这样可以更为清晰地看出整个大局出来,不存遗漏,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不一会儿,就在李循睁开眼的时候,赵拓也是端着汤药进来。
缓缓走到李循跟前儿,然后将汤勺舀在黑色的汤汁之中,缓缓的递到李循嘴边儿。
李循对于这一切已是习以为常,他劝诫过,但是没有什么用,于是只能作罢,任由着这位外甥的作为。
汤汁入口,满是苦涩,李循虽是面色不显,但是微微颤抖的喉结,还是暴露了一切。
“怎么还这么苦?我让御医专门加了甜豆进去的。”赵拓自然是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关切的说道。
李循硬生生将口中的汤汁咽下去,这才长出一口气儿道:“良药苦口,那甜豆不过是辅助罢了,岂会加的多?”
又是喝了几口,李循这才挥了挥手,身子慢慢向后靠去,脸上多少有些落寞:“拓儿,我的身子越发不行了,看来此次西征,国师说的没错,这是我的命数。”
赵拓赶忙放下手上的汤碗,急切的说道:“舅舅莫要这般,御医说了,您的病,好好调理便好,没什么大碍的,真的。”
李循忍不住笑了,不过语气中还是透着无力,“太医的话岂能当真?那些人怕死的紧,若是不说些好话,怎能保住自己的脑袋?”
“可是.....”
李循摇摇头,开口打断道:“殿下,老臣没有多少时日了,有些事,该是告知与你,不然的话,我只恐日后殿下心性太过善良,反是受了奸人所误。”
赵拓感受的到舅舅语气中的郑重,仰起头来,满是关切,“舅舅,你说。”
“咱们大齐立国较之其余二国,早了不止一半,可是殿下知道为何一直以来都无法将之一统?”
赵拓想了想,“是因为军力?”
“有这其中的原因,不过并非太多,只能算是一小部分。”
“那......”
李循微微叹口气,“是因为人心呐,殿下。”
“人心?”赵拓有些困惑,望着李循,希望得到答案出来。
“对,自古以来,人心最是难测,知人知面不知心,西蜀死间,在我北齐之中,虽是一直以来遭受打压,但是这么多年过去,殿下可知为何始终无法将其铲除?”李循目光定定。
“是.....是因为国内的...叛徒?”赵拓感觉自己好像抓住了什么,但是却又很模糊。
李循点了点头,“贪婪总是会使人撑破胆子,但是这其中却是总有着矛盾,那就是每个人或多或少的都会存在着贪婪,有的人深埋在心里,但是有的人,却是毫不掩饰。所以西蜀死间便是能够轻易的找出后者,进而利诱。所以殿下,所有人都不可以尽信,所有事都不可以尽皆委任,还请殿下牢记。”
赵拓有些迟疑的点了点头,身居深宫之中,还是头一次听到这样的言论,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却是实在找不出什么事情将之推翻,因为在前几日,这位舅舅便是连斩了十个小将,而且一切证据显示,那些人的确是西蜀派来的死间。
李循讲了一通之后,这才感觉身体上的乏困渐渐的涌来,这才想起自己还未将军报批复。
“殿下,还请帮老夫执笔。”
赵拓闻言,赶忙挥去脑中的纠结,拿起一旁的毛笔,便是准备了起来。
“朱雀军驻扎在原地便是,白虎军无需看顾朱雀后翼,按照原定计划,前外囚龙关五十里之处,平铺开来,务必封死囚龙关与虞水之间的消息往来,玄武军速速前往朱雀左翼,青龙我已经派出去了,他会看顾右翼。这是一场持久战,望诸位将军耐住性子,不容有失!”
赵拓过了很久,这才写完,将手中的毛笔放下,小心的拿起纸张,轻轻的吹了一番。
“舅舅,我再给你念一遍,你看看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李循缓缓摇了摇头,他已经感觉到了身体的抗议,自然不敢再向年轻时候那般硬撑,只能拒绝。
“好了,就这些.....殿下还请.....尽快...”
赵拓自然是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一痛之下,更是忍不住有些颤音。
“恩.....舅舅,我这就去。”
正当赵拓迈步向外之时,突然之间便是从帐外的卫士手中接过一封急件,其上更是一道醒目的“急”字。
“参见殿下,前方百里急件,还请尽快交于大帅!”那卫士跪在地上,语气紧张。
赵拓点了点头,将手上的军报交给另一个卫士,便是接过跪在地上卫士手中的急件,扭身又回到了帐中。
“舅舅,百里加急。”赵拓走到李循身旁,方才看到李循已是睡了过去,赶忙轻声唤道。
李循微微睁开眼,便是稍稍撑了撑身子,将身子方正,靠着暖被,坐在床上。
赵拓看到舅舅做好一切之后,这才缓缓将手上的急件儿打开,开始念了起来。
“禀报将军,我等奉命带领天陨军十万,驻扎于囚龙关下十日,本为拖延之计,但奈何被囚龙关之军看破,出城杀来,我等不敌,虽是奋死拼杀,却也最终实是难敌,只能收敛军力,撤回天陨隘口之中。此番之战,我军伤亡过半,计七万左右,敌,近二十万之军,伤亡亦是在四万左右,末将愧恨之余,唯有卸盔待罪,愿受责罚。”
赵拓读完,偷偷看了一眼身侧的李循,本想着舅舅听到这个消息,只怕是会暴怒不已,但却是没想到,李循看上去却是极为平静,成竹在胸的样子。
“姜仑终究还是有些本事的,这疑兵之计,还是骗不过他的眼,不过一切都已是按照原定计划而进,这是大势,他也得随着咱们走。”李循淡淡的开口道,不知是在跟谁说话。
“舅舅,那现在该怎么办?”
李循微微一笑,仿佛是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一般,“现在便是等待大鱼上钩儿了,我之所以派遣白虎军前往囚龙附近,就是要这支大鱼进我的网兜儿,如今看来,这支鱼已经是忍不住了,咱们等他咬钩儿便是。”
赵拓最是对于行军打仗,军法变化一窍不通,但是看着舅舅这般成竹在胸的样子,也是知道现在的局势一片大好,随之笑道:“那便好,我还担心囚龙关守军会趁势进攻,与虞水关相互呼应。”
李循淡淡的点了点头,“所以咱们一定要先下手为强,将这后顾之忧,尽快剿杀掉。”
“可是他们若是短时间之内,不向虞水关进攻呢?”
“哈哈。”李循忍不住轻笑一声,“这可就由不得他了。”
赵拓还是不知自己这位舅舅现在想到的是什么计划,只能淡笑两声。
“姜仑年轻气盛,稳不住局势,候愠忠年老求稳,难成大器,就凭这两个人,想要打一场漂亮的前后夹击,哼儿,真是可笑。”李循自言自语道。
微微思虑一番之后,李循扬了扬手道:“殿下还请帮微臣拟件过去,或许那四万天陨军,还有大作用。”
赵拓自然是赶忙坐下,又是拿起笔来,在纸上写了起来。
李循嘴唇微动,在赵拓耳边一直说着什么,而赵拓则是随之而书,一板一眼,极为认真。
没有人知道这其上写了些什么,也没有人会看到,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将会是整个三边战局之中,极为重要的一环儿。
当赵拓将一切写完之后,这才停下笔来,将急件儿缓缓合上,冲着李循微微点头,这才出去。
大帐之外的那个卫士依旧跪在原地,看上去很是疲惫的样子。
赵拓亲手将急件交与,这才看着那人急步离去。
战争永远是不详之事,不过一战之中,便是死去七万多人。
那便可以模糊的想到这其中的惨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