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水关之中,此刻早已是人心惶惶,原本较为繁华的街市,如今也是早已被军装辎重所占用。
整个关中,戒备森严,凡是街上之人,无不有着来自将军府的函文,不然,寸步难行。
一切的缘由,皆是因为北齐大军又是向前压进十里,这已然是攻城之势,而且根据军中“可靠”情报指引,北齐武卒己经开始砍伐周边儿山林中的木头,就地制作攻城器械。
一时之间,原本便是有些紧张的局势,瞬间变得剑拔弩张。
到处都是卫士,到处皆是兵刃,城中的备军被临时抽调出来,发配刀刃,巡视关内。
几十年未见兵戎的虞水关,却是在一个几乎不寻常的时段,竟是准备这一场大战。
相较于城中的紧张,将军府中,却是一派歌舞升平之景,虞水关留守副将王镇,此刻正位居首位之上,举起酒杯,不时地敬着下首一位老者。
看着那老者做派,身份绝非普通,每每举杯,也只是微微动手,点头致意一番而已。
“早就听闻御安司之中,皆是虎贲之士,刚刚见过之后,果然名不虚传。”王镇哈哈大笑,举杯示意。
王家乃是氏族门阀,背后有着当今皇后娘娘做依靠,自然无需向任何人低头奉承,但是此番,确是不同。
前方情况渐渐了然,王镇知道,自己的弟弟驰援囚龙关,已然是犯了大错,虽是不至死罪,却也是有些伤筋动骨。
一旦陛下怪罪下来,首当其冲的,自然便是姜仑和王虎二人,不过明眼人都知道,姜仑是何人?那可是皇上钦定的镇虎关守将,执掌戍边卫近十年,祖上更是荫蔽照顾,轻易自然不会受罚,那这其中的罪责,便只怕大部分会落到自己这个弟弟的头上。
因此,若是要想保住弟弟,那么便一定要打出一个胜仗出来才可,不然的话,任凭后台再硬,那也只能丢车保帅了。
而要真正完成这一切,眼前这个人,便是不容忽视。
“将军太过客气,老夫也是为国行事,尽些绵力而已,竟是受到这般礼遇,惭愧惭愧。”墨重四周看了看,这才开口道。
对于眼前这个将军所想,自己自然是清楚其意,也不说破,只是客套着。
王镇从思索之中回来,脸上重新挂着招牌式的笑容,冲着墨重连连摆手,“墨大人太客气了,这一番远行,自然要为大人接风洗尘才是,大人在此,但有所需,开口便是。”
终于,话题回到了正事儿之上,王镇随意的便是道出了自己的目的出来,现在便是看这个眼前老者,是否有心卖王家一个面子。
墨重淡淡的看着王镇,心中想着这其中的利得之处,要说所需,其实自己并不想开口,但若是这般回绝,又是伤了上首之人的面子。
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与之交好,况且此事也就是顺手之举。
也不过就是在折子之上,对着陛下提点王镇,王虎的功劳而已。
要知道,此时虽是囚龙关被困,但也毕竟有着大批援军前来,候愠忠之名,自己倒还是听过些许的,一旦前后夹击之势成功,北齐大军战败。
这么大的功劳,自然也是得让与一些给氏族子弟,这样一想,便是一切说通了。
“既是王将军美意,墨重在此便却之不恭了。”墨重淡淡的说道,虽是不愿与氏族粘连,但也不可轻易得罪这些氏族。
“哈哈哈哈”王镇大笑,“如此便是甚好,大家想互帮持,日后还有什么难关过不去的呢?”
墨重点点头,自是知道王镇所指的是什么。
“来人呐,去取我的令牌过来。”王镇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看上去丝毫不像个威严的将军,反倒更像市井一流。
不一会儿,便有一奴仆,小步走到王镇身旁之处,小心的将手上的一件黑色物什递了上去。
王镇笑着拿起手上的令牌,冲着下首的墨重说道:“墨大人这几日有所需求,便可持着这一支令牌,任意取用,这虞水关之中,皆可随意。”
说罢,便将手上的令牌递还到奴仆手上,看着奴仆渐渐向着墨重走去。
“既是如此,那老夫便也不再客气,一切皆是为国,自然当受之无愧。”墨重站起身来,正然呼道,言语之中,却是不自觉将此事隐藏下来,可见小心。
王镇笑而不语,自是知道墨重心中清楚,便不打算再行废话,只待其日后便是。
大厅之中,自是不乏乖巧聪明的舞姬,看着这些大人再无深谈,便是扭动着腰肢,轻盈而上。身上的丝绸花绿相见,配合着身躯,自是有着说不出的曼妙。
双眸似火,灼灼的盯着在场众人,又如柔情潺水,直入人心。
纵是御安司一众鬼面,在这妖娆美艳之下,也是忍不住暗暗吞咽口水,心中忍不住喝骂道:“这个小妖精!”
一颦一笑,配合着舞姿,使得大厅之中霎时间旖旎起来。
“咳”墨重终是看不下去一众手下的“不堪”模样,淡淡的开口道:“王大人,时候不早了,还请见谅,此时乃是战时,不容大意。”
王镇微微一笑,“既是如此,墨大人还请自便。”
说着站起身来,冲着墨重拱了拱手,一直目送着墨重一行人出去。
场中的歌舞停了一会儿,一直待到墨重出去,这才又是开始起来,步伐轻盈,却是较于刚刚,更为“大胆”了不少。
“停了!别跳了。”王镇不耐烦的挥手喝道。
那舞姬吓了一跳,赶忙跪在地上,两眼满是楚楚,直叫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哎呀,大哥,怎么了这是?”一个下首坐着的小将站起身来,嬉皮笑脸的向着上首王镇开口道。
从自己位子上经过之时,更是顺手扶起场中的舞姬,看着眼前女子这般楚楚模样,更是忍不住悄悄的捏了下佳人的脸蛋儿。
王镇将下边儿兄弟的“动作”自然是看了个满眼,没好气的喊道:“我去营中视察一会儿,这里交给你了,尽快收拾了。”
下首的王同自然是知道哥哥言中的真意,这才正了脸色,冲着厅中陪坐的一众将领挥了挥手。
“末将告辞。”
“告辞。”
待到一众“客人”都走光之后,王同这才笑眯眯的打量着一旁小心翼翼站着的美艳舞姬,直觉的这女子怎得这般美丽动人,让人难以自持。
笑着挥了挥手,便是让其余一众也是离开。
此番招待,本就是有些不合理,现在墨重带人离去,自然便是要撤去这些酒宴舞姬,不然被人坐下口实,反倒惹得一身骚。
王同知道剩下的事情自然不用自己来管,府上的管家会将一切办妥,而自己只需私下里“提点”几句,相信那管家的聪明样儿,半夜之后,便会将那佳人送来。
一想到这儿,王同便是觉得心里火热,挠了挠头,这才出了大厅之中。
王镇书房之中,只见其身旁一位中年男子,看着年纪,和其差不了多远的样子。
二人相顾而视,脸上尽是沉重。
“候愠忠的援军很快便是要来了,看这样子,此次陛下已是将整个三边之事,全部托与此人,而且根据消息,祭祖大会之上,出了一件大事,虽是事后太子严令不得外传,但是还是有些风儿透出来。”
“哦?”王镇一脸疑惑,“是什么事儿?”
那男子小心的从口中迸出两个字来,声音很小,只有他们二人能够听得清楚,“天谴!”
王镇睁大了眼,“这.....这是所谓何事?”
“不清楚,不过最近事情很多,只怕那些个御史们,又是有的忙了。”
这种事情只能作为传言来看,毕竟有些忌讳,而且也不管他们什么事儿。
“上头儿传话过来。”那中年男子顿了一下,接着说道:“王虎的事儿,看上去应当有转机,陛下没有在祭祖大会上让王虎等人“替死”,那么日后,只要局势不再恶化,那便不会有太大的变故,你放心便是。”
“是是是,我知道了,我会尽快促成一场胜仗出来。”王镇忙不迭的点头应是。
“那就好,你要知道,最近为了太子的事,王家出力不少,如今已是没有太多力量来管你们这边儿的事情,所以有些事,你们要自己搭桥,明白了吗?”
“诺。”
中年男子满意的点了点头,仿佛突然想到什么事儿一般,来回走了几步,顺手便是关上了所有的门窗。
“这是......”王镇不解的看着男子。
中年男子抬起手,止住王镇的疑惑,凑到跟前去,小声道:“有一件事,上头儿让我亲自告诉你,是关于...”
顿了顿,这才从口中说出来。
“皇位!”
王镇心里一惊,眼皮子忍不住一颤,“此事......殿下,太子不是已经将朝局之中肃清了吗?怎么.....”
“说是这样说,但是真正的情况确是不容乐观。”
“因为.....三皇子?”
中年男子微微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王镇终于是冷静下来,对于刚刚有些慌乱的模样羞愧不已,自己可是王氏一族的人,做事情自然要顺着家族的利益进行,包括那件碰触不得的事情。
“上头的意思是......”
“兵权!”中年男子淡淡道,“这是太子的意思,太子久居皇城,在外并无什么势力在手,因此对于兵权,也是看的极为重要。一想,便是想到了你这边儿。”
王镇自是清楚自己现在该做什么,便是毫不迟疑的跪在地上,目光坚决,“王氏子孙王镇,能有今日的一切,皆是来于家族,现在自然是不在话下。”
“很好,大人请起。”
王镇这才重新坐在原位上,不过心中的疑惑还是没有消失,“恕我愚笨,这三皇子,好似也没有任何军队上的势力,太子爷为何这般担心呢?而且现在大统之人已定,三皇子名不正言不顺的,还怕其.....谋逆不成?”
“这才是太子最为担心的事,要知道,若是已大统之事来讲,三皇子自然是没有任何机会,可是一旦三皇子兵行险著,那可就有些危险了。”中年男子深深的望着王镇,语气凝重道。
“这.....如何说来?”
“三皇子本身的势力并不可怕,这些年来,虽是偷偷收买,招揽了不少人,但是相较于太子来说,还是差得太远,但是其母家势力,那可是实打实的,孔氏一族,自古便是军戎之家,其中的将军,小将不知几何,就是你军中,敢说没有孔姓的将军?”
王镇恍然,“这倒是确实,是我思虑欠周全。”
“据说,囚龙关之中,韩飞已是暗中投靠了孔家,与孔源那个老家伙“暧昧不清”,而且其军中,孔氏子弟最多,若是一旦到了那个时候,只怕无当军的十万兵马,便是要在孔家手中了。而且在固棠四周大小军营之中,孔源也是按照先祖的荫蔽,暗中控制了不少,若是一旦起事,算上丁壮,只怕又是个十万之众,所以,太子这才命我前来,尽快与你等将一切早做准备。”
王镇定声道:“烦请大人回去禀告太子,末将手下的十万轻羽林,除了陛下之外,永远只受太子调配,一旦真的出现那种事情,末将定当短时间清除军中“毒瘤”!”
中年男子看上去很是满意,点了点头,便是从怀中拿出一封信件出来,“这是太子的亲笔书信,其中更是有着日后指令的暗件儿,你收好,日后便有大用。”
“诺。”
“好了,时间差不多了,该说的我都说了,王将军留步。”中年男子拱手见礼,便是转身离去。
王镇小心的将手中的信件放入一旁书架上的暗格儿之中。
“大哥真的要上太子的船?”一道声音突兀的从屋中响起。
王镇唬了个半死,手上更是一阵哆嗦,“臭小子,你想吓死我啊?”
王同缓缓用挑杆儿拨弄着灯芯,使之又是亮了不少,“大哥,储位之事,还是要多多谨慎才是啊,当今陛下当年之事,可是还历历在目呢,一夜之间,大哥可知死去多少魂灵?”
王镇心情渐渐平复下来,将信件小心的放好,他刚刚过于紧张,以致于忘记了自己的房中一直有着一个暗门可供出入,想来这位弟弟,应当是通过那道门,悄悄的潜在房中偷听。
“这种事情,你不要多言,要知道,若不是上一代族长,我和你二哥现在还不过是固棠之中整日逗鸟遛狗的游手好闲之辈,谈何如今的职衔?这些事我可是给你讲过很多次了,不用我再多说了吧。”
王同没好气的坐下,“不就是老族长没有因为你不是宗家子弟,而看不起你嘛,然后给你机会,延请名师之类的。”
王镇也坐回到位子上,“你知道便好,所以这件事,不用你管。”
“但是大哥你想过没有,当初那么多人都是在一起学习,那有什么恩义在这其中,如果不是你和二哥表现的出色,老族长又怎么会对你青睐有加?对吧?”
“不对!老族长的恩义就是恩义!你休要再多言语,做你的事便是。”王镇看上去已是有了怒意,若不是眼前之人乃是自己的亲弟弟,而且自己也是知晓他最是吊儿郎当的,早就发作了。
“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咱们言归正传,好吧。”王同看到哥哥这样,只好无奈的摊摊手。
王镇依旧面无表情,“时间不早了,你去歇着吧,这件事我不打算和你商议。”
“哎”王同只好无奈的叹口气,“哥哥既然已是下定决心了,那我也无话可说,弟弟告辞了。”
说罢,便是起身离开。
“日后那个暗门没有我的允许,不得再在此处偷听,知道了吗!”
“是。”王同无精打采的拖着音儿道。
不过心中却是暗想,“要不是我聪明,岂不是被你骗了?还巡视大营,嘁。”
王镇待到王同走后,这才走到窗前,打开窗户,任着冷风吹来。
思绪瞬间便是又回到了当初,三兄弟立下誓言,势必要出人头地,再也不受他人白眼。
这一切,现在他们确实是已经做到了,但是却并不稳定,夺位皇子之间的战斗马上开始,若是自己向老三说的那样旁观不动,一旦三皇子胜出,身为王氏子弟的自己同样也是要被贬斥,结局其实早在王家女入宫为后,便是已然定了下来。
逃避不了的.......
冬夜的风使人清醒不少,至少不会犹豫,不会彷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