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今天,她前所未有的认真,对她说让她忘了她。
陆如画没有给玛缇娜回应她的时间,继续说:“我很高兴能够被你珍惜过,也很感谢这么多年来你的默默守护,同时也很抱歉一直忽略你的感情。但是现在,我最大的愿望就是你能够忘掉我,重新开始,那些年我无法回应你的感情都由董博来珍惜。希望你们能够幸福,M,我希望你能够幸福。”
玛缇娜张了张嘴,第一个音发出来的时候,脸颊划过了一滴眼泪。
她说:“好。”
回到医院的第二天,陆如画在病房里接待了几个很特殊的人。他们是宝华集团律师团的负责人,其中带头的那个人竟然还是她的老熟人。毕竟当年她接任总裁和离开宝华的时候都是他协助办理的。
只是大概碍于她身份的特殊,那位柳姓律师并没有拆穿她的身份,而是依旧喊她“叶太太”。但是陆如画却知道,他一定已经认出了她。
他们来的时间并不长,只是来送一些股东文件给她签字,并告诉她在她签下这些文件的时候,她将会成为宝华集团的新主人。
陆如画握着那支笔,已经没有了当年刚到宝华时签字的紧张感。分明是同样的文件,但是此时的她却已经不再是七年前的她了。
签字前,陆如画抬头看向那位再熟悉不过的老熟人,极为隐晦地问:“柳律师,请问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着手准备这些文件的?”
那名柳姓的律师明显没有想过陆如画会问这个问题。他有想过陆如画可能会问宝华集团目前的经营状况、资产或是上任之类的问题,然而却没有想到,在事情都快办完的时候,眼前这个女人从头至尾问出的唯一一个问题竟是这个。
柳律师略一沉吟便不再犹豫,“两个月前。”
“两个月前吗?他还真是深谋远虑。”陆如画自言自语地低喃了一句,便笑了笑,又重新握笔,签字。
陆如画口中的那个“他”是谁,柳冰自然是知道的。就是那个从她手里抢走宝华集团,又在临死前将市值翻了不知道几倍的宝华集团重新归还给她的养弟,也就是前段时间死掉的毒枭陆承意。
那个谜一样的男人,是混迹商场多年的柳冰都未曾看透过的男人。
两个月前,当陆承意找上他的时候,柳冰并不知道他为何会做出这个举动,竟经营的好好地宝华集团拱手让给一个毫无干系的服装设计师。
然而两个月后,在经历了那样的变故,今天又见到了“锦瑟”本人,柳冰终于明白,什么叫做物归原主了。也不得不惊叹,那个男人当真是全局在握。
他不知道陆承意在临死前将宝华集团交给陆如画是想保住宝华集团,还是为了能够让宝华集团完整的更好地交还给陆如画才选择那个时机败露事迹。
如果是前者,柳冰会觉得陆承意是个聪明的男人。如果是后者,他只能说可惜这个世界上少了一个天才,多了一个情种。
陆如画将签完字的文件递给柳冰,然后客气了一句,“后面的手续就辛苦柳律师了。你也知道我身体状况不太好,所以我跟我先生商量,宝华集团那边先由他推荐的人代为管理,等我身体好些了再到公司报道。”
柳冰自是知道陆如画如今的靠山是哪位,自然也不会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就请您安心休养,公司这边的手续我会配合叶先生办理的。”
“劳烦了。”
文件也签完了,柳冰收了文件也该离开了,但是临走前他还是有几分犹豫,“叶太太,请问您还有其他的问题想要了解吗?”
陆如画愣了愣,似是没有想过柳冰会这样问。但是想想,自己从他们进门到现在,好像也就只问了刚才那个跟上任毫不着边的问题,却是显得有些轻浮。他们担心公司担心饭碗,倒也没有什么不对。
“我想要了解的刚才已经咨询您了,至于其他的,我心里自有分寸,也请在做的诸位相信我。毕竟宝华集团现在已经由我接手了,我也没有理由不爱护。”
柳冰点点头,便带着人告辞了。
他作为宝华集团律师团的首席律师,自然是一贯的从容理智。但是今天在看到陆如画后,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自己一直看不透的那个前任总裁竟带着几分纯粹的执拗和可爱。一时不察,竟想为他争取些关注,即便他已经葬身大海,柳冰却依旧希望陆如画能够问些跟那个男人有关的问题,他必定知无不言。
然而,除了唯一的问题,陆如画什么都没有问。
可是仔细想想,陆如画确实也没有问他的必要。她跟那个男人自小一起长大,即便有后来的仇恨纠葛,然而却是比他们这些外人更加了解对方。他一个局外人,这又是在管哪般的闲事啊。
那帮人离开后,陆如画坐在床上发了会儿呆,眼睛看着窗外光秃的枝桠,心里有几分空虚,又带着几分“终于”的解脱。
心心念念的报仇,这么多年含恨苟活,如今终于大仇得报了。
快乐吗?谈不上快乐,即便他最终是死在了她的怀里。
悲伤吗?说不上悲伤,毕竟他真的害得她家破人亡,流落异国他乡多年。陆家败落的后半生全都是拜他所赐,她何不拍手称快?
那么,既不快乐,又不悲伤,那她该拥有怎么样的情绪才能够对得起她这么多年含恨苟活的夙愿?
陆如画突然就想起来,陆承意坠海的那天,下了今年的初雪。而在那之后也下过一两场大雪,却也都是飘了一段时间便停了。所以地面刚被覆盖了一层白雪不久后便又化了。
就像是她的仇恨,确实存在过,但是来的那样措手不及,走得又那样匆忙难堪。
以至于现在的她都有几分的惊慌失措。
静默的时间有些长,一直到她觉得肩膀和后背有些酸痛麻木,她便动了动,腿上的杂志一不小心掉了下来,翻开的那也正是荷兰的风车。一望无际的草原,不算高的山丘,还有白色的风车塔,以及成群的牛羊。
那里的生活看着那样的悠闲自在。似乎能给人带来几分快乐。
就在这个时候,手机突然响了起来,陆如画看了眼枕头旁的手机屏幕,来电显示上是叶浩辰的名字。陆如画第一时间便抬头看了看对面墙上的摄像头,然后在铃声断掉前接起来。
“什么事?”
那边叶浩辰的声音懒懒散散的,“律师走了?”
陆如画轻笑,“你明知故问,不是都有摄像头吗?”
叶浩辰被噎了一句,难得尴尬地轻咳一声,“你是聊天终结者吗?”
“今天医生跟我说,过几天天气好了,可以出去走走。”
叶浩辰默了一会儿,“这几天我会把工作进度赶一赶,然后到医院陪你两天。”
陆如画抬头盯着那只摄像头看了会儿,她知道叶浩辰现在也一定是一边跟他打电话一边看着屏幕上的她。
“你是怕我跑了吗?”
叶浩辰轻笑一声,“怕啊。”
陆如画便不再说话,指尖轻轻地翻动着腿上的杂志,手机还举在耳边,然而便不再搭话。
一时间气氛静谧,两个人都隔着电话听筒听着彼此的呼吸声,过了会儿叶浩辰像是败下阵来,先开口讲话,“怕了你了,等回头我跟医生确认好你的情况,我们再来商讨这个事情?”
陆如画抬起头来,再次看向那个摄像头,表情十分严肃,声音却是一贯的平和,“叶浩辰,我是病人,不是犯人。”
最终两人的谈话在并不怎么愉快的氛围中结束,然而叶浩辰却惯性妥协了。
“这几天天气还是有些冷,再过几天有太阳了你再出去,好吗?”
陆如画知道,叶浩辰这种在商场上运筹帷幄的人,向来都是主导方向的那一个。他在她这里所有的妥协不过都是因为爱罢了,而这份爱的前提却是绝对不能伤害到她。所有,今天的谈判能够谈到这个地步,可以说,已经是叶浩辰能够做出的最大的妥协了。
陆如画也不想在叶浩辰为公司的事情忙得连轴转的时候增加什么毫无意义的夫妻矛盾来给他添乱。
所以到了晚上,叶浩辰下班过来陪她吃晚饭的时候,陆如画便没有再提起今天的这件事情。而叶浩辰也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这饭菜是思思做的?”陆如画吃了一口包菜,便觉得这味道意外地熟悉,有些不确定地看向叶浩辰。
叶浩辰点点头,“我下班的时候顺路去老宅带过来的。”
陆如画的筷子顿了顿,轻声说:“思思现在已经上学了,就不要再让他为我的这些事情操心了。以后的饭菜还是从家里或者酒店带吧。”
对面男人的筷子都没有停,直接说道,“没关系,反正那小子现在在放寒假,闲着也是闲着。而且是他自己提出来一定要做饭给你吃。”
叶思现在确实正在放寒假,但是陆如画却也知道叶家那两位老人给叶思请了私教,为了让叶思能够全面发展,所以叶思在假期里要学习的东西一点都不会比平日在学校里更轻松。不然他也不会只甘心做晚饭给她吧。
“我知道叶家的家教很严,大家族的启蒙教育是什么样的我再清楚不过,更别说是叶家的家教。思思现在压力一定不小,更何况是他那种执拗又不服输的性格,我很担心他要一边操心我的事情会身体吃不消。”
叶浩辰随手夹了一块红烧茄子到陆如画的碗里,轻声安慰道,“你儿子的性格你再清楚不过了,如果你连晚饭都不让他做了,他说不定会干脆甩了私教直接住到医院里来。”
就叶思那性子,平日里乖巧懂事跟个小绅士一样,但是别看他年纪小,主见倒是不少。如果他真的不愿意,就是他父母都半点办法没有。到那个时候他要真的硬要来医院住,怕是也没人敢拦他。
毕竟上次那个孩子就敢用离家出走要挟家里的司机带他一个小孩儿到另一个城市,只为了去找他的父母。
这种胆识让人欣慰的同时也让他的长辈们倍感头疼。
陆如画想想自己儿子的性格,倒真的像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便不再劝说,生怕叶浩辰一语成箴。
真的到了那个时候,她的境遇怕是会变的比较艰难。更重要的是,她怕自己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