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演望了望周围的地形,东北方是斜向上走的地势,那里有一段草甸子,站在顶端就有居高临下的战斗优势。一个前去勘察的士兵回报:“山丘的顶端还有一片开阔地,”肖演把人马引向那里,辎车在外,兵民在里,形成一个防护圈。
“快,把车子从辕上卸开,取出里面的粮食、兵器,再推到外围……”
肖演沉稳地指挥着大家抓紧时间做好防御,以应对即将发生的威胁。其他士兵民夫看到他没有一丝慌乱,也都镇静下来。八百人的队伍里有军士一百,壮年男力也有四百余人,在优势地形上列阵以待,也不是羌人能一时攻破的。
“这些羌人,以为我们运送的只是粮草,却不知这次还有大量兵器。”肖演让士兵取出弩刀,就地武装民兵。
正说着,远方的马蹄声像密集的雨点一般飘来,披头散发、穿着皮甲的羌人武士就在远远地方集结开来。他们的首领是一个带着尖尖的翻毛皮帽的中年男子,他看到汉兵已经抢占优势地形做好了防守,立即命令部下停止前进,包围了山丘。
“是烧当羌人。”肖演看着对方军旗上的羊角图绘说道。
“这里有的是粮食,就是吃上一个月也不成问题,但携带的饮水也就只能维持三天时间,所以还是得突围。”一个肖演手下的军官说。
“怎么突围,这里可是有二百多妇人。”肖演反问道。
“大人,不如我先突围出去到敦煌请救兵。”李显道。
“这倒是个法子,来回要四天时间,我们的饮水省着喝,应该能坚持到援军到来,只是不知道哪位兄弟愿冒此风险。”
“小人愿去。”李显自告奋勇。
“你?李兄弟,郑太守托付我保护你的安全,若你有闪失我怕在太守面前不好交代啊。”
“来到河西军中,就是这里的一员,望大人能相信李显定能完成此任务。”
“我也去、我也去……”,河西将士听到李显这个外来户都如此勇敢,更不想蜗居在防御圈里做孬种。
“好,”肖演看到群情激奋心中大慰,准许了李显等十几个敢死之士的请求。
“我也去。”田小盈抓着李显的衣角,红着眼圈,好像在责怪李显轻易出去冒险。
“听话,好好待着,我四天之内就会回来。”
“不行,你要是有个几三长两短让我怎么活,你把我带到这个黄沙肆虐的鬼地方,就不能把我抛下。”小盈眼中几乎要挤出泪水了。
李显看了看小盈,道:“我不会有事的,你且待上几天,放心吧。”
“这叫我怎么放心,我在你身边自然能帮上你的忙,告诉你,你要是独自一个人死在战场上,我立马就抹了脖子来黄泉路上寻你。”小盈的话说的斩钉截铁。
李显摇摇头,无奈地把自己的盔甲要往女孩身上套。
“哎呀,我这身子能穿的上吗,还是你穿吧。”小盈身体毕竟消瘦,穿不动甲衣。
“好吧。”李显只好找了一张硕大的皮盾,又给肖演讨了一匹好马来,在马颈上缠上甲片,交给小盈。
大漠孤烟、长河落日,在河西之路上别是一番悲怆的好风景。但夜色渐暗下来的山丘上,李显和小盈可没时间一起欣赏傍晚的景色。十几个汉子,吃饱了饭,饮完了马,躺在地上休息,时刻准备长官发出突围的命令。
田小盈虽是女扮男装,但穿上了军装,是一副饱满的英武风流之色。
敌军在灶饭,山丘下面飘起屡屡青烟。
“准备出发。”肖演给十几名勇士下令。
十几人轻轻上马,踱着马步,向西北角的慢慢走去。
起步,加速,再加速。汉家骑兵发起了冲击。
此时,羌人正在火堆上烤着羊肉,等他们听到马蹄声传来时,立刻警觉地去取弓箭长矛。但由于事发突然,无法形成有组织防御,一阵散乱的箭羽射去,并没给汉骑造成太大伤害。
李显一马当先,冲在队伍的最前列,把手中一把长矛朝羌人士兵掷去,士兵立刻躲闪,虽然没有投中,却让对方让开了一个空挡。李显抽出长刀,在战马踏进人群中的一刻,开始左右劈砍。
“啊”,一名没有穿皮甲的羌族武士被刀锋抽中,痛苦地仰面倒地,其他的兵将看着对面李显如此英勇,竟然一时也不敢向前。
“这些羌人的胆识,比匈奴人是差了不少。”跟在李显身后的田小盈没有马上挥刀的本事,只得用大皮盾护住自己,随李显冲出营地。
片刻之后,李显和小盈便踏出了羌人形成的包围圈,身后的战友虽然还有人在和羌族士兵拼杀,此刻也无法顾忌他们了,只能扬起鞭子,马不停蹄地朝西方疾驰而去。一个小头目见两骑飞速冲破了包围圈,命令身边四名黑衣骑兵道:“快追,快追。”
身着胸甲的黑袍武士举着反曲弓追了上来。
见羌人紧追不舍,李显取下青龙弓:“好,就让你们这些西羌人知道一下我云中男儿的武艺。”他按照李大忠曾经教导自己的路子,反身就是一箭,箭羽顺势飞行,瞬间一骑已倒地不起。其余三人紧追不舍,快马几步竟然杀到近旁,小盈取出铁镖,散手一丢,紧跟着一名黑衣羌兵大声惨叫,竟是眉心中镖。
见李田二人武艺精湛,为了不把性命撂在这荒原戈壁上,剩下的两名黑衣羌兵立马调转马头,一阵风般跑了。
李显和小盈在荒原上走了两天,视线中终于出现了绿景色,一个面积巨大木垒营寨拱卫着一座巨大的城池——想必就是敦煌城,营寨前的旌旗上赫赫写着一个“班”字。
李显和小盈走上前去,给守卫通报情况:“河西军班司马部肖演率运量军凡八百人在路途中被羌族武士包围,他命我俩突围出来前来报信。”
“原来是肖屯正的人,你来对地方了,这里就是班司马的驻地,你等下,我前去通报班司马。”一守门小吏道。
班司马便是后来赫赫有名的西域都护班超,此时他只是一假司马,统领着一部兵力驻守敦煌城外。
不久,一军官出来迎接。李田二人随军官进入一营帐,见一三十多岁、精神充沛、面色刚毅的武将正在吩咐部下准备马匹兵器。
“小人李显,拜见司马大人。”
“小兄弟请起,敢冒危险前来报信说明你也是条好汉啊。我已准备了骑兵二百,你能否再辛苦趟,给我们的甘军候当向导,尽快赶去肖演那里。”
“只有二百人去?”李显轻声疑惑。
听到李显的话,班超笑了笑道:“我班超账下就这点‘家当’,你们先去,我这就通知敦煌太守,让他再发些兵力前去相救。”
“小人遵命。”李显拜拳道。
李显和小盈匆匆吃过东西,又换了战马,随一位大胡子青年将领一同出营东返。
“这帮烧当羌的强盗,莫不是和北匈奴串通好了吧。”
“甘军候,能否给小人详述一下。”李显听了甘英的话语有些不明白。
“我大汉要对北匈奴用兵,估计对手也早就觉察出来了。这些羌人已经老实了十年了,现在做出这等招人记恨的事,想来就是受了匈奴人指使。匈奴在北,羌人在南,夹击骚扰我们的补给线,给我们大军兵发西域带来困难。烧当羌是羌族的一个部落,新莽时期开始强盛。建武中元二年秋,烧当羌首领滇吾攻入陇西,击败陇西太守刘盱,后又打败了张鸿,万余汉军全军覆灭。到当今圣上登上大宝之后,派了咱们的窦固将军率领四万之众前去,才把烧当羌镇压下去。”
“原来如此。”之前李显只觉得北匈奴是汉家的心腹之患,现在才明白,河西情况远比自己认知的复杂,汉朝在这里的统治极不稳定。
……
战事并没有扩大,两天后羌人见汉军援军到来,便自动退却了。李显跟着甘英肖演押送着粮草回到班超的大营。
“这次李兄弟立功劳了。”营帐里,甘英、肖演等将领和李显在班超两侧坐下。
“哈哈,李兄弟是郑大人举荐来的,云中之役立过战功,以后在咱河西军中也必然是一员骁将。”甘英道。
“李兄弟,你的荐书我会马上呈给窦都尉,但河西军是天下兵马的精锐、又是窦家的子弟兵,你到别个将官的麾下未必能发挥自身才能。我班部虽然组建不久,但人员都是刚刚募集来的敢战之士,你若留在我部,将来一定比别处前景更好些。”
班超的话李显听明白了。他的军队是刚刚组建,并非是一直跟随窦家在战场厮杀的主力。但班家与窦家常年交好,这是世人都知道的事情,虽不是精锐也能称得上是嫡系。另外其他各营各部早就有了固定的班底,李显一个云中人必定在旧有的圈子不好混,还不如来在班超麾下,和这些认同自己的人一起搭建新的汉军武装。
“李显愿为大人效犬马之力。”李显欣然抱拳道。
“哈哈,好好。”班超笑得合不拢嘴。他作为史学家班彪的儿子,班固的弟弟,这些年一直活在父兄的庇护下,没什么建树。甚至穷困的时候,还在老家务过农,在京城雒阳以抄书养家糊口,可谓历尽沧桑。现在他弃笔从戎,理想与李显是一致的,就是建功立业,在西北杀出一片天地来。他正在招兵买马,手下已经有了甘英、田虑等将领,但还远远不够,李显这员年轻骁将的加入,真是让他喜上眉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