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时候,林岁安破天荒地什么都没有带,单单背了她断掉的那把桃木剑,花不寿十分稀奇,问她:“小桃,那些吃的玩的,你都不要吗?”
“不了。”林岁安盘腿坐在神龟背上,凝视着远方,颇为专注,花不寿看着她背后那把断剑上缠着的布条,一时竟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走吧,不要干站着了。”朝萤招呼着花不寿,便也攀上了神龟的背,坐在林岁安右手边,小福神点头道:“嗯。”
一声令下,神龟一跃而起,林岁安摇了摇身子,眼神有些呆滞。花不寿坐在最前头,安抚着似乎是恐高的小狐狸,朝萤看看他,又看看身边的林岁安,犹豫着要不要陪他们说说话,然而许久,她都没有出声,想来,此刻还是保持沉默比较好。
行到半路,林岁安忽然躺下来,一只胳膊枕在头下,另一只搭在额前,说道:“我睡一会儿,到了叫我。”
“好。”朝萤同意了,她有些摸不透林岁安的想法,可能是年纪渐长,心思也多变了起来。
小狐狸一直窝在花不寿怀里,很怕,软乎乎的毛都竖了起来,小福神不停地安抚着,可直到目的地,花椒都没能适应过来。
“小桃,我们到了。”朝萤摇摇身边躺着的林岁安,对方迷糊着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眼睛都还没完全睁开:“都到了?我还在做梦呢!”
“什么梦啊?”朝萤轻笑,林岁安拍拍脸,打了个呵欠:“梦到一个姑娘,说感谢我救了她,然而我不记得她什么样子了,萤萤你说,是不是江边那个?”
“可能吧。”朝萤伸手,将林岁安散开的头发重新顺好,哄着,“我们回去了,今天你是住我那儿,还是回去?”
林岁安想了片刻,脑海里蓦然出现那个哭到崩溃的老妇人,她觉得,还是回家给父亲报个平安比较好。
“我回去吧,顺带熬点浆糊,把桃木剑重新粘好。”林岁安笑笑,转头对着花不寿说道,“多多,我过几天给小狐狸带好东西,你等我啊!”
“知道了——”花不寿说话懒洋洋的,他也有些乏了,“你先下来,行吗?我的小乌龟要去休息了。”
“你这玩意儿起码也也有千八百岁了吧,还小乌龟?”林岁安小声嘀咕着,利落地跳下来,正回身去扶朝萤的时候,对方也已经下来了。
“那我就和多多一块走了?”朝萤算算时间,以林岁安的本事,大概也就一炷香的时间便能到昆仑,因此只是嘱咐了她几句路上莫要贪玩,尽早回去。
“这九霄天外能有什么事儿,萤萤你别总把她当个孩子。”花不寿送走神龟,听到两人的对话,就插了几句,“你要实在不放心,那我送送她好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朝萤忽然不太自然,嘟囔着:“我没有这么想。”说完,她的脸就红了,怎么都消不下去,这时候就该感谢两个友人都比较缺心眼儿,吵吵嚷嚷的,竟没注意到自己的变化。
林岁安踮起脚,仰着脸哼了一声:“你有病!”
“我这是为你好,小矮子,你怎么不识抬举呢!”花不寿也不敢示弱,可他怀里的小狐狸却蔫蔫地叫起来。
“哎呀,是不是饿了?”林岁安提起了嗓子,“我不和你吵了,你回去喂它吧,我过几天带果子来。”
昆仑山虽然雪覆千里,但毕竟是一方神山,隐秘的山间还是藏了许多的宝贝,林岁安认为小狐狸灵根受损,还是得多补补。
花不寿听了,瞟了一眼朝萤,便顺着台阶下了:“行,那你慢点啊,我和萤萤一道走了。”
“好。”林岁安点点头,朝萤有些紧张地眨眨眼:“嗯,那就这样吧。”
三个好朋友终于分开了,林岁安一路向西,朝着夕阳前进,花不寿和朝萤并肩往青烟门走去。
“过了青烟门,我回我的星官署,你去你的东皇宫。”花不寿笑笑,朝萤以为他就是和平常那样开着玩笑,便道:“我得回去好好休息,不然过几天小桃再来,可架不住你们闹腾。”
“说起来,她应该八百岁了。”花不寿眯起眼睛,年轻的脸上仿佛多了些许深意,“没有小时候好玩了。”
朝萤笑了:“你现在这样子,怎么跟她长辈似的?我们也不比她大多少呀!”
“然而五百岁一个纪年,若是按照人间的辈分来算,我们确实是她的长辈啊!”花不寿停顿了一会儿,补充道,“我们星官署不算,都是死后封神,一轮接一轮,可你不一样,你是太一陛下的女儿,生于此,长于此,五百岁以后便是成年,长生不老,青春永驻。”
朝萤听糊涂了,问道:“多多,你在说什么?我听不太懂。”
“不用懂,你以后就会明白的。”花不寿站住脚,挺直腰杆,宽大的衣袍居然被穿出些仙风道骨的感觉来,朝萤意识到,小福神是真的高,尤其是他这么注视着一个人的时候,有那么些许压迫力。
“萤萤,很多事情我不方便插手,也不方便点破,但我希望你能知道,我们是朋友,无论如何,我都会为你和小桃两肋插刀的。”
花不寿觉得自己此刻的形象非常高大,明亮的眼睛里都冒着期待的光,朝萤噗嗤一声笑出来:“好好好,我都知道了,回去吧,啊,乖。”
花不寿瞬间泄了气:“你真明白?”
“嗯——真明白。”朝萤十分郑重地点点头,憋着笑,推搡着他,“走吧走吧,别让小狐狸饿着。”
“君子一诺千金,你有需要我帮助的地方一定要说哦!”花不寿害怕对方不懂,一而再,再而三地嘱咐,可是朝萤却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推了他两下,就自顾自地走了。
花不寿愣了片刻,摸摸小狐狸的毛:“我可是认真的,她俩关系这么好,万一哪天因为昆仑君的事儿吵起来怎么办呢?”
小狐狸蔫蔫地叫了一声,便趴着不动了,花不寿抬头看了一眼青烟门,唉叹着摇摇头,慢慢朝他的星官署走去。
林岁安到了家,蹑手蹑脚地就往父亲的书房摸,刚走到门口,就和出来透气的林斐之撞了个正着。
“呀,爹爹,你怎么出来了?”林岁安呆愣着,林斐之也吓了一跳:“你不是住在朝萤那里吗,怎么回来了?”
“我想你啦,就回来了。”林岁安露出一口小白牙,装作乖巧的样子,林斐之一脸的不信:“真的?”
“真的!”林岁安笑着,绕到她父亲背后,将人往外头推了推,“爹,我们去吃东西呀,我饿了。”
林斐之一动不动:“你怎么了?”
“没有。”林岁安停下手来,站在他爹身后,“我可是真的在想你。”
我想了很多事,很多很多,我不知道该怎么表述。我想我应该感到后怕,应该感到后悔,倘若那天那个怪物纠缠,倘若我再一个不小心,那么现在,你也会像那个大娘一样,恸哭不止吧?
“到底怎么了?”林斐之没有选择转过身,只是默默地等待着,他的直觉告诉他,现在的时机并不合适。
“我边吃饭边和你说吧。”林岁安收起情绪,揉了揉眼角,便又是个活泼开朗的少女,林斐之应和了一声:“嗯,爹爹给你做好吃的。”
林岁安很高兴,她对林斐之说了许多事情,包括那个姑娘。她为了那个生命叹息,也意外地发现,心情好了许多。
“爹,你说人类为什么那么脆弱?”林岁安抱着饭碗,感觉有点饱。
“正因为他们脆弱,所以才有了我们。”林斐之丢出这么一句话,十分通用的说辞,适合很多场合。
“可我保护不了他们。”林岁安看着碗里剩下的几粒米,忽然想起一件事儿,“哦,对了,爹爹,我买了一把桃木剑,可是它断了,我打算用浆糊粘起来,就当时留个纪念了。”
林斐之笑了:“你背上那个?我当是什么宝贝呢,让你一直背着。”
“好不好啊?”林岁安嘟着嘴儿,“你要不肯,我就自己捣鼓了啊!”
“行,我的乖女儿要什么爹爹不给啊?”林斐之伸出手来,“给我吧,过几天修好换你。”
“嗯!”林岁安放下了一桩心事,连连点头,吃完饭,还勤快地收拾了碗筷,林斐之就站在一旁看着她,哑然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