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禾堤上站了许多人,老老少少,男男女女,林岁安护着朝萤,好不容易靠近了江水边。
“哇,萤萤,你小心些。”
“知道了。”
朝萤笑笑,蹲下身来,虔诚地许了个心愿,便轻轻将河灯推走,水波拍打着江岸,发出清脆的声响。林岁安放眼望去,却只有远处零星的几盏灯火,有些疑惑:“这江边上这么多人,怎么水面上只飘了这么几盏?”
“人家来江堤上也不定为了放河灯啊,说不定只是来散散步。”朝萤笑着,林岁安低下头去看她,下意识地去拉:“你怎么还蹲着呀,快起来。”
“我有些累。”朝萤十分温柔,她回握住友人,纤长的素手有些凉,林岁安有些不好意思:“那我们早点回去休息吧,我不吃豆腐脑了。”
朝萤站起来,笑笑:“没事儿,顺路买回去就好了。”
“嘻嘻,萤萤你真好。”林岁安没脸没皮地笑了,忽然察觉到不对,“多多呢?”
她四下张望了一下,发现人就站在小禾堤另一侧的树下,右手提着个灯,注视着自己这里。那只小狐狸还在在呼呼大睡,半个脑袋露在花不寿衣服外面,因此小福神的左手护在胸前,难得正经又温柔的模样。
林岁安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朝萤问她:“你笑什么啊?”
“唔,就是觉得好笑,大概是不适应吧。”林岁安使劲儿摇摇头,“好啦,我们过去找他——”
话音未落,一股大浪拍上来,强烈的阴寒之气直冲两人,林岁安反应极快,一下将朝萤推了出去,大叫:“多多!”
人群爆发出尖叫,一条巨大的黑影冲出水面,卷起滔天的巨浪,花不寿几乎是在瞬间抓住了朝萤,等他再去拉林岁安的时候,人却已经没入水中。
“小桃!”朝萤大喊,身旁一个老妇人叫的撕心裂肺:“我的女儿!我的女儿落水了!”
老人家哭喊着,挣扎着要去江边,被周围人死死拉住,几个看着水性较好的汉子刚要下水寻人,被花不寿一概拦住。
“我一个朋友已经下去了,现在晚上,风又大,济水下面的情况很不稳定,你们再等等。”他极力劝说着,怀里的小狐狸也醒了过来,害怕地缩进了花不寿怀里。
“小哥儿,你那个朋友靠谱吗?”有人提出疑问,花不寿垂下眼帘,道:“她很厉害的,不会有事的。”
老妇人瘫坐在地上,一下一下捶着胸口,哭着女儿的乳名,众人或是迟疑,或是安慰,或是拉紧身边的人,那几个要下水的汉子一合计,也觉得花不寿说的话有道理,但仍然不放心:“当真没问题吗?要不要我们去帮忙?”
“不要下去。”花不寿紧蹙眉头,他不敢告诉人们,刚刚那个巨浪,是有东西在背后作怪,可奇怪的是,他根本看不出来那是什么,如果贸然托出实情,怕是会引起巨大的恐慌。
但更令他意想不到的是,林岁安居然相当快的冒出了水面,她奋力将那个姑娘推上来,大声喊着:“救她!”
人群又是一阵骚动,朝萤急急跑过去,林岁安却又再次沉入了水底。
“小桃!”朝萤试着去拉她,什么都没有抓到,她非常害怕,连声音都变了。一次下水,可以,当她林岁安本事大,两次下水,当人都不会担心的吗?
林岁安没有考虑太多,她清楚的知道,那个姑娘救不回来了,因为跳下去的那一瞬间,她便看见那个怪物拧断了这个人的脖子。直面残忍的谋杀,林岁安活到这么大,都没有经历过。她也不敢说,更不敢去面对,一个生命的逝去,尽管她没有任何责任。
林岁安一路朝水底下游,她新买的桃木剑也断了,为了抢回那个姑娘的尸体,她灌入神力,使得这俗物暂时发挥了最大的效用。
“噗——”林岁安钻出水来,摸了把脸,正对着红着眼睛的朝萤。
“不好!”她暗暗叫着,让人担心了。
朝萤却没有责怪她,只是拉人上岸,好心地烘干衣服,这让林岁安更是愧疚。花不寿走过来,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两人往老妇人那边望去,大抵是知道自己的女儿亡故,她连哭都哭不出来了,呆呆的,如同失了魂似的,喃喃自语。
林岁安摊开手掌,她用桃木剑刺中那个黑影的尾巴的时候,被甩了一下,整条胳膊都麻了,如若她是凡人,估计也早早葬身水底了。
“对不起。”林岁安现在才知道疼,花不寿和朝萤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安慰她,小福神还说,晚上多给她买个糖葫芦。
林岁安蓦然哽咽起来:“我从来没见过死人,从来没有。”
原来人是那么脆弱的东西,甚至于给了她一碰就碎的错觉。
朝萤揽住她的肩膀,用帕子擦去她的眼泪:“不要难过了,人有旦夕祸福,死亡是避免不了的。”
可是林岁安还是止不住哭泣,花不寿决定先带两个人回去,趁着人群还没有发现他们。朝萤也同意,然而没走几步,江面上的灯火突然亮起来,黑暗中,仿佛出现了一条路,一队黑衣服的人,缓缓从路的那一头走过来。
“是地府的人。”花不寿淡淡道,林岁安揉揉眼睛:“地府?”
“嗯。”朝萤呢喃着,“许是来收走姑娘魂魄的。”
林岁安沮丧的“哦”了一声,说道:“我久居昆仑,不认识什么地府,只是收个灵魂,需要这么多人吗?”
她这一问,花不寿倒认真琢磨起来:“一般来说,负责收取魂魄的,只有黑白鬼使,今天怎么来了一队的鬼吏?”
林岁安奇怪地看向那群黑衣人,皆是利落的短褂长裤,戴着个笑脸人的白色的面具,最前头那个肩上三把鬼火,第二个捧着一捆竹简,其余腰上别了一把七尺有余的长刀。
“这打扮,你们见过吗?”林岁安出声问道,最前头那个笑面人忽然转头看了她一眼,一瞬间的心惊肉跳,林岁安一下呆住了。
朝萤一看不对,赶忙捂住她的眼睛,花不寿看着那个姑娘的魂魄从身体里被勾出来,化成一团火,藏进了领头人的手心,第二个人从腰间掏出笔,记上几个字,一队人便原路返回了。
林岁安只觉人在云端游走,许久都没落地感,飘渺不定。等她再次回过神来时,自己正躺在客栈的房里。
“你醒了?”朝萤推门进来,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米粥,“来,把它喝了,喝了就没事了。”
“我怎么了?”林岁安觉得头有些沉,脑子不是很清爽,“我是不是差点被那群人带走啊?”
朝萤摇摇头:“没有,他和你开个玩笑,只是你下次别在人家办事的时候说话,会惊扰到亡灵的。”
“哦。”林岁安眨眨眼睛,小心地撑起身来,“那,那些人到底从哪儿来啊?”
“从泰山府来。”
“泰山府?”林岁安一个激灵,“就是那个轮回的终极吗?”
“对,就是那儿。”朝萤哄着她,“好啦好啦,不要想了,快喝粥,过会儿我们要回去了。”
林岁安接过碗,热气升腾,她又忍不住想起昨晚冰冷的江水,一些细节陡然出现在脑海里:“萤萤,我跟你说,那个妖怪,有鳞片。”
“有鳞片?”
“嗯,但是我刺的地方却是比较软,只是水底下太黑了,我看不太清,只能稍微感觉一下。”林岁安嘟囔着,轻轻叹气,“可惜了那个姑娘。”
“那个姑娘没有进地府,而是直接去了泰山,说明她善缘很高,以后有机会,可能会被留在府中做司吏,你不要太为她难过了。”朝萤笑着,这让林岁安得到了些许宽慰。
“好。”她点点头,乖乖喝起了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