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语见护士果然没有在病房,她忍不住问杜建国,“护士小姐呢?”
“隔壁房间的病人液体输完了,她去给那个病人换药去了。”杜建国嘟嘟囔囔地说,“你怎么去这么久,我眼睛都望酸了。”
林语知道杜建国这是在跟自己撒娇,她就靠近他的耳朵,给他听自己肚子里面的咕咕声。
杜建国听了以后,这才叫林语赶紧吃东西。
林语将自己刚才买回来的面包,拆开外面的塑料袋,拿出来当着杜建国的面,吃了起来。
杜建国闲得无事可干,就小声提醒林语记得喝水。
林语一边嚼着面包,一边按照医生的话,叫杜建国少说话,多休息。
没想到杜建国却不肯闭嘴,他用撒娇似的口吻,半真半假地说:“我要是死了,你一定要找一个对你、对我儿子好的男人过日子,千万不要去找那种狼心狗肺的白眼狼。”
林语知道杜建国说这话,是在故意试探自己,她觉得杜建国生起病来,就变得有些矫情。
她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她挤眉弄眼地跟杜建国开着玩笑,“你不是最喜欢看美女的吗,你身体这么好,肯定能等到儿子给你娶儿媳的时候。你不会这么早就抛下我们,一个人去躲凉快的,儿子还指着你给他买婚房呢。”
杜建国听到林语的话,棱起眼睛来恨了她一眼。
林语见杜建国不喜欢她的这个玩笑,她忙收拾起了自己脸上的笑,正色道,“你不是一再提醒我,叫我在任何时候都不要去试探人性吗,你怎么也对我搞起人性测试来了?庄子试妻的故事,你是很清楚它的结果的,你没有必要拿这些来考验我。”
杜建国见林语说得这么直白,他知道自己一生病,就不由自主地会多心,他就忍不住轻叹了一声。
他看着林语的脸,有些感慨,“这些道理其实人人都懂,但是也许人就是这样,到生死攸关的时候了,都会不由自主地想知道,自己走了以后,亲人们会怎么对待自己。这个可能是人的一种通病吧,这个也算是人性使然。”
“我明白,我能够理解你的心情,换做是我,我可能也会很担心。”林语轻轻地摸了摸杜建国的脸。
“林林,我舍不得你,也舍不得我们的儿子。我觉得自己还没有活够,我还想多陪陪你们。”杜建国长叹了一声,忍了很久以后,终于吐露出了他的心声。
林语听到杜建国说这话,觉得有些难过,她伸出了自己的手,轻轻地握住杜建国没有输液的那只手,安慰他,“你刚做完手术,还是好好休息吧,你没那么早就把我跟儿子甩了的,放心吧。”
“上次,我做心脏病手术的时候,我也以为自己快要不行了,结果挺了过来;这次,又做这个手术,不知道我能挺得过来不?”杜建国看着自己头顶上的吊瓶,有些杞人忧天。
“医生说手术很成功,你就放心吧。”林语不知道杜建国为什么啰嗦至此,她不得不再次出言安慰杜建国。
杜建国侧过脸来看着林语,轻声说道,“你是没有听懂我的意思,我是说上次,我做完心脏病手术以后,就被人带走,协助调查陈晓平的那个案子去了。这次,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来带我走。”
林语这才知道杜建国真正担心的是什么,她也想起了杜建国这两次大病,都是在重大事件发生之前。她听完杜建国那些话以后,心里面忍不住一悸。
她知道杜建国并不是神,他外表看起来的虽然强悍,但是他并不是无坚不摧。他也有病痛难忍,情绪不好的时候,在面对未知的命运时,他也会感到无能为力、软弱不堪。
林语刚想说话,隔壁那两张床的病人这个时候突然从外面回来了,他们见到杜建国是位新入院的病人,就忙问林语,杜建国得的是什么病。
林语给他们讲了是急性阑尾炎,现在刚刚做完手术,回病房休息。
那两个病人一听是阑尾炎,都说那是一个小手术,没事的。
靠窗的那个病人说自己是食道有问题,这几天正在检查,看会不会是食道癌。
中间床位的病人说自己这几天胃疼,他担心自己得了胃癌。
他们俩的病情现在都还没有确诊,杜建国这个跟他们的比较起来,确实不算什么事。
幸福都是比较出来的,杜建国听到那两人的话以后,他对自己的病情,这才没有那么担心。
那两个病人的所有检查都已经做完,他们只等明天拿到检验报告以后,就可以暂时出院。
医生告诉他们,如果真的有问题,他们的手术,也会安排在春节过后进行。因此他们现在的状态,都还比较放松。
他们跟杜建国关于各自的病情,正聊着天的时候,护士推门进来,说已经到了晚上十点,病房里面需要强行关灯。
那两位病人这才开始洗漱,准备睡觉。
杜建国床位的旁边,就是他们这个病房的卫生间,林语知道杜建国有些洁癖,不喜欢闻这个味道,她等那两位病人洗漱完毕以后,就将卫生间门紧紧关上。
但即便如此,卫生间那特有的味,在杜建国的床位那个位置,仍旧清晰可闻。林语试了很多办法,都除不了那个味,最后只能颓然放弃。
到休息时间了,林语将她身旁的那把陪护椅拉开,她想将它放成一张床,好躺到杜建国的身边去。
但是她发现那个过道有些窄,放下陪护椅以后,她就没有办法下地走路。
林语最后被迫将陪护椅收起来,她觉得只要自己能够仰靠在上面,勉强打一个盹,过完这一宿就行。
杜建国见林语没有办法好好睡觉,他心下里很过意不去。
林语却完全没有在意,她看着杜建国那张因为生病,而有些苍白憔悴的脸。她知道,自己的命运,已经跟杜建国紧紧相连。
半夜里,那两位病人鼾声雷动,杜建国被他们的呼噜声吵得睡不着觉。
他对林语轻声嚷着自己口渴,想喝水。
杜建国刚刚做过手术,医生一再叮嘱林语,在杜建国排气之前,不能给他喝水,只能用棉签给他蘸点水,润润嘴唇。
林语听到杜建国嚷嚷,她赶紧站了起来,拿起棉签,蘸了一点水,轻轻地滴到杜建国的嘴唇上。
杜建国像吸吮甘霖一样,贪婪地抿着自己的嘴唇。
林语轻轻地握着杜建国的手,杜建国转过脸来看着林语,哑着嗓子说:“辛苦你了。”
林语听到杜建国这话,感动得掉下了眼泪。
她还记得杜建国上一次对她说“辛苦”的时候,还是她刚刚生下他们儿子的时候。
那个时候,杜建国担心林语年龄大了,生孩子就像是过鬼门关,他一直觉得林语一进产房,就像是跟在他作生离死别。他一听到林语顺利生产的消息,他就激动得想抱着林语痛哭一场。
他对林语说出“辛苦”二字,完全是出自于他的肺腑之言。
林语想到这些,情不自禁地把杜建国的手,轻轻地贴在她的脸颊上。她凑到杜建国的耳边,轻声说道,“建国,我爱你。如果没有了你,我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活下去的勇气。”
林语现在跟杜建国说话,异常的坦率,她也不再担心杜建国忌讳。
“瞎说,我们还有儿子呢。没有了我,还有儿子可以支撑你活下去的。”杜建国很明白林语说这些话的意思。他为了安慰林语,就佯装自己还在吃儿子的醋。
林语听到杜建国这话,轻声笑了起来,“你在我心里面永远都是排在第一位的,儿子在第二位,我自己在第三位。”
“哟,你现在的嘴可真甜。”杜建国瞄了林语一眼,揶揄她。
因为只能半躺半坐,林语一夜都没有睡着,杜建国的伤口一直有些疼,他也没有怎么睡好。半夜里,林语突然想上卫生间,她生怕自己的动作幅度太大,把杜建国吵醒。
她知道杜建国因为病痛,睡眠很浅。她担心自己开灯和冲马桶的声音,会影响到杜建国,她就轻手轻脚地打开门来,准备去走廊上的公共卫生间上厕所。
她刚一打开病房的门,就看到一个人站在那里,眼睛直直地看着她。
林语冷不丁地吓了一大跳,那人见到林语,并不避讳自己的身份,他给林语亮出了自己的工作证。
他说,他们是奉命到这里来准备带杜建国走。但是看到他刚做完手术,他们跟医院里面的医生商量了一下以后,决定在这里守护杜建国几天,等他的身份恢复得差不多的时候,再带他走。
林语听到这话以后,轻轻地点了点头。她拜托那人,在杜建国的身体康复之前,请不要去打扰他们的生活。
林语对那人说,杜建国现在病成那样,哪里都走不了,他们也不可能在这里逃脱。
那人听完林语的话以后,默默地点了点头。
林语上完卫生间以后,回到杜建国所住的那个病房。
杜建国果然已经醒了,他睁大了眼睛,在等着林语回来。
透过走廊上的光线,林语看着杜建国手术以后,有些憔悴的脸,她忍不住有些心疼。
她伸出手去,摸了摸杜建国放在被子外面的手,她发现杜建国的手有些凉,她就将他的手握在自己的手掌中,帮他取暖。
杜建国看着林语的脸,什么话都没有说,两人在黑暗中对视了良久。
刚才,林语出门的时候,杜建国就已经醒了,林语和外面那人的对话,虽然声音很轻,但是杜建国也已经听到。
他没有想到,这些人竟然会选择在这个时候来抓自己。
他有些担心地看着病房门外,直到林语一个人进来,他才暗暗地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