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担心病人有过心脏病史，心肺功能不好的话，我们可以给他做传统手术，那个就不需要全麻，做半麻就可以了。那个手术的安全性也非常高，只是病人在手术以后，你们家属护理他的时间，要比做腹腔镜手术以后的护理时间长。”医生见林语满脸焦虑的样子，就忍不住补充了一句。

“那好吧，你们就按照你们检查的结果，来给病人安排做什么样的手术吧，我马上去办手续。”林语看着杜建国脸色灰白，额头上的汗大颗大颗地往下滴，她担心他熬不住，就赶紧松口。

医生帮林语开着单子，林语将杜建国推到那几个检验室去，做着术前检查。

检查完毕以后，趁着等化验报告的工夫，林语想给关海峰和章军、罗鹏他们打电话，通报他们杜建国这边的病情。

林语刚掏出手机来，杜建国就知道她想干什么似的，他轻轻地摆了摆手，阻止了林语给关海峰他们打电话的举动。

林语见杜建国坚持不让其他人来，她也不敢擅自主张，惹得杜建国不高兴。

好在几分钟以后，化验报告就出来了，林语赶紧把那一叠单子，拿去给医生看。

医生看完化验报告以后，就站起身来，叫一直守在他诊断室门外的护工进来，帮林语推杜建国去手术室，准备做手术。

医生安排完这些以后，又给住院部那边打了一个电话，让那边的护士给杜建国安排一张病床，以供他术后休息。

林语仔细听着医生和住院部护士之间的对话，她听到那边给杜建国安排的是一间三人病房。

林语担心杜建国手术以后，在三人间里面休息不好，她就赶忙插进话去，问医生，住院部里面还有没有单人间。

医生追问了一下住院部接电话的那位护士，护士翻看了自己手中的那个本子以后说，现在单人间和双人间都已经没有了，只有这个三人间了。

杜建国听到这里，紧皱着眉头，冲着林语轻轻地摆了摆手，示意她三人间也将就。

林语想给华南区的总经理打电话，让他找找这里的关系，帮杜建国申请一间单独的病房。

杜建国一旦生病，脾气就会变差，他不耐烦地冲着林语摇了摇头，“别给他打电话了，他现在可能已经在飞机上了。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别人一年才回一趟老家，就不要给他们添麻烦了。

刚才那位护士不是已经说过了吗，最近因为过年，消化道出问题的病人很多，普外的病房爆满。现在单间已经住满了，就连双人间也住满了，条件最好的就是这个三人间了。你就别去折腾了，人都要死了，睡哪里还不是一样。”

帮着林语推杜建国进手术室的护工听到这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们不用去考虑床位的事情，你们今天晚上先暂时住一晚三人间，明天住院部那边会有很多病人出院的，空病房多的是。到时候，你们想住哪一间就住哪一间。”

林语听到这里，这才不再坚持为杜建国换病房。

她见那位护工很健谈，就问了他几句住院部那边的情况。

因为林语帮杜建国办完入院手续以后，就忙着推他进手术室，她还一次都没有去看过住院部那边的住宿条件。

杜建国腹痛难忍，心情就有些不好。他看到林语跟那位护工不停说话，就有些生气，“我这都要死了，你废话怎么还那么多？”

林语听到杜建国这话，知道他因为身体不舒服，所以心里面有怨气。

她就轻声安慰杜建国，“你这个是小手术，我刚才已经问过医生了，手术是很简单的。你没有那么快就死了的，你想死都死不了。”

林语尽量让自己自然地微笑着，她跟杜建国柔声开着玩笑。

“看来我真的是老了，五脏六腑都有毛病了，三年前才刚做过心脏手术，现在又要把阑尾给割了。这全身上下，就没几个好的地方了。”许是在病中，杜建国对自己的身体颇多抱怨。

在杜建国被推进手术室的那段时间里，林语一个人坐在手术室门外的长椅上。

因为临近春节，很多慢性病人都不会在这个时候做手术，因此，除了极其危重的病人需要立即手术以外，其他的病人都被安排在了节后做手术，他们大多在这个时候，都已经回了家。

手术室门外守护病人的家属并不多，整个医院的长廊上都是冷冷清清的。

南方的天气，即使临近春节，也并不算冷，只是早晚还是会有一些凉。

林语现在身上穿着的，还是上午下飞机以后，到酒店里换上的那件薄衫。

刚才她从酒店里面出发的时候，走得急，她就忘记给自己带外套了。此时，她感觉自己的身上微微有些发凉。

她看着手术室门外，墙上挂着的那面钟，她数着不锈钢色的钟上的时针和分针，焦急地等待着杜建国出来。

林语明白，人活着，就必须得面对这样一些现实：比如生老病死，譬如得失荣辱。

这每一项，都是对人性最残酷的考验，也是对人心最极致的考量。

这其间，尤其是人的生老病死，这是人在一生当中，都必须要修炼的一门课程。

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以后，林语觉得自己现在面对这个问题，已经能够比较淡定了。因此，杜建国这次生病入院，她并没有表现出过分的慌乱。

思考完这个问题以后，林语又想到了自己的命运。

她觉得，她跟杜建国在一起的这五年多时间里，她的身后就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一样，在推着她拼命地往前跑。

她不知道的前方有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在哪里，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身边都有谁。

她就像是一个盲人一样，被周围无数双手推着往前走。

她觉得自己这一路走来，都是跌跌撞撞，她很明白，自己在这条路上，万万不能跌倒，否则将会被身后的人，踩踏上身。

林语觉得自己活得很累，但是这条路是自己选择的，她不能对任何人抱怨。

她觉得自己很孤独，很无助，但是同时又觉得人活在这个世界上，也许人人都是如此，只是有些人说出来了，有些人咬紧牙关，不肯对人说而已。

孤独这个东西，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与生俱来的。谁也不能除外。

林语在手术室门外，等着杜建国做手术的这段工夫，她仔细思考着自己的人生。

阑尾炎的急诊手术比林语想象的时间要短，她觉得自己在手术室门外没有呆多久，就见到护工一边叫着“杜建国家属”，一边将杜建国从手术室里面推了出来。

林语见杜建国出来了，就赶忙迎了上去。

护工一看到林语就笑了起来，“刚才医生说，病人的手术很成功，今天晚上他可以好好睡上一觉了。”

林语微笑着谢过护工，她出手帮着护工一道，将杜建国推进了护士给他安排的病房。

普外病房位于住院部的一楼，杜建国的床位在走廊尽头的一个三人间里。另外两张床的病人吃完晚饭以后，到外面的小花园里面散步去了，现在病房里就只有杜建国一个病人。

林语安顿好杜建国以后，这才猛然想起，自己忙了这么大半天，竟然连晚饭都还没有吃。

她问了几句杜建国的身体状况以后，就柔声问他现在感觉怎么样。

护士在一旁一边帮杜建国挂着输液的瓶子，一边笑着说：“阑尾炎的急诊手术，在我们这里已经是最小的手术了，病人很快就能够恢复健康的。”

林语用探寻的目光看着杜建国，杜建国听到护士的话，轻轻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感觉好多了。

林语见杜建国不想说话，她就问护士，“护士小姐，我有点饿了，想去吃点东西，但是我家先生正吊着输液瓶，我不敢走。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暂时照看一下他，我去买点吃的东西。”

“那你快去吃吧，瓶子里面的液体还多，病人这个时候麻药的劲还没有过，他也需要好好休息一下，我在这里帮你看着他，你快去快回。”护士看着林语，“今天晚上他可能会有一点难受，你好好盯着他一点就行。”

林语赶忙点了点头，她探过身去看了一下杜建国。

杜建国听到林语的话，也用虚弱的声音说：“你快去吧，你的胃不好，别把你的胃病也弄翻。”

“好，我去医院的小超市里面买个面包就回来。”林语拜托好护士照顾杜建国以后，这才急急地走了。

林语在小卖部里面买了面包以后，她担心护士不能按照她的吩咐，看护杜建国，她来不及吃面包，就匆匆忙忙地回到了住院部。

她看到杜建国正艰难地仰着脸，眼巴巴地看着病房门口，她知道杜建国是在等着她回来。

林语觉得杜建国看着她的那个眼神，极像还没有长大的小孩子，被一个人留在家里，热切地盼望着自己的亲人，早点回家时的模样。

她忍不住有些心酸，同时又有些心疼。

杜建国一看到林语进门，他好像大松了一口气似的，冲着林语爱娇地砸了咂嘴，表示自己口渴，想喝水。

林语赶忙抽出一根棉签来，蘸了一点水，润在杜建国的嘴唇上。医生说，杜建国刚做过腹部开刀手术，不能吃任何食物，就连水都不能喝。

林语帮杜建国润过嘴唇以后，她已经是饥肠辘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