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掘突腰上的淤伤一直没有好。得知周平王邀请他前往洛邑督军的时候,他本来是打算等着腰伤一好便自己去的。可是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他腰上的伤患不仅没有好,反倒是越发严重了。
原本只是肿胀的腰部渐渐开始化脓,结出一个拳头大小的疤来,只要他稍微一动弹,便有钻心的疼痛。战败楚国以后,他一直以为自己腰上的伤没有什么大问题,只是肚子里有些难受,可是现在看来,腰上的伤才是大问题。
回想当时的场景,他是从马上跌落,然后被战车横着从肚子上压过去了。他一直觉得这种小伤对他而言根本不是什么问题,谁知道竟然一直好不了。
他这边一直推脱了三个月,洛邑方面,周平王立马便相信了姜琅意的猜想,以为姬掘突这一次是真的命不久矣了。一想到这里,他心中便忍不住惶恐起来。自从姬掘突给他让出胡国的大半土地之后,周平王对姬掘突信赖有加,一直把他当作自己的肱骨之臣,想着利用姬掘突来制衡中原各路诸侯,眼下姬掘突要是走了,他一个人是无力支撑眼下这危局的。
人的心思总是最复杂的,须臾之间的转变根本不可以推测。姜琅意原本给他计划的是姬掘突死后的子嗣继承问题,但现在周平王已经把这件事情放在了一边,反倒是担忧起姬掘突的身体来了。同时他觉得姬掘突为国家操劳了一辈子,眼下既然已经病危,自己却还想着给他设全套,实在是太无情了。
如此这般想着,他便几次往制城方面送信,竹简上写明要姬掘突注意保重身体,同时叫他莫要操心洛邑方面的事情,而且只字不提要姬寐生前来洛邑的事情。而姬掘突则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只是反复推脱说国事繁忙,又说自己的身体很好,请王上不要忧心云云。
姜琅意此时虽然已经回国,去依旧密切注意着制城方面的消息。
郑武公二十年很快就过去了,眼看就要开春,却依旧没有得到姬寐生入洛邑为质子的消息,姜琅意便有些着急了。他心里更加纳闷的是平王为什么一直不给他送消息呢?难不成事情有变?
他很想即刻便动身前往洛邑,可是申国这为新任的国君整日里骄奢淫逸,根本不理朝政,而且还纠结一大帮喜好玩乐的臣子入朝为官,把整个申国朝堂搞得乌烟瘴气。他此时独立支撑,根本没有闲暇时间。
而姬掘突很快就下不了床了。他的病情一阵一阵的,每年到了春天这病情便会突然加重,腰上的浓水每天都擦洗不完。但是一过了春天,伤势又会稍微好一些。好在姬掘突虽然病重,但是胃口极好,好吃好喝的养着病,申姜又在一边仔细地操劳着为他涂抹药水,竟然让他一连坚持了五年。
姜琅意这老头一直眼巴巴地等着姬掘突去世然后让姬段上位,但是他没有看到姬掘突去世,自己却因为申国的烦心事压在心头支持不下去了。临死之前,他把自己的儿子拉到了床头,艰难地说道:“我这里有一封竹简,你一定要给我送到洛邑去!告诉平王,时间不等人,再不动手就来不及了!”说完他便断了气。
等着平王拿到姜琅意的遗书,看到上面又是旧事重提了一番,他终于决定按照姜琅意的吩咐做了。人总是有善念的,但是时间可以把任何人的善念给消磨光。人总是懈怠于坚持,所以只要是好的东西,总是不能够长久。周平王现在对姬掘突的那一份感激和倚重,因为五年的不曾见面已经消散一空。
当下他便派出礼官前往制城,隆重邀请姬掘突前来制城督军。
然而五年的时间,不光消磨了周平王心中的善念,也消磨掉了姬掘突心中的坚持。他与自己这病斗了五年,实在是坚持不下去了。
每天他一醒来,看到的都是申姜憔悴的面容和寐生姬段一脸哀戚的模样。他只要一开始呼吸,便能够闻到自己这寝宫之内淡而不散的脓臭。
戎马一生的姬掘突不曾屈服于任何强大的敌人,但是这一次,他有些认命了。他没有再对自己的病情遮遮掩掩,反倒是让张晶把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如实交代给周平王。而吩咐完张晶之后,把自己身体的状况给公布出去以后,他便昏迷了过去。
而周平王得到确切的消息,心中也是感慨万千。姬掘突是小他十岁的同宗弟弟,这个弟弟一辈子南征北战,在中原打出了赫赫威名,可是现在还不到五十岁,便已经要去世了?
他感慨之余仍旧按照姜琅意的吩咐,提出要姬寐生前来洛邑督军。他也知道,要是现在再不动手,恐怕就真的迟了。
消息传来制城的时候,制城的文武百官和姬寐生都没有多想。在大家看来,周平王这个邀请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而且前往洛邑督军,更是一件无比荣耀的事情。张晶这样的老臣和祭昆祭足这些新晋的大臣都一致以为,姬寐若是能去制城督军,也是对个诸侯国释放一个信号,郑国太子现在已经能够独挑大梁了。
姬寐生唯一不想前往洛邑的理由,便是担心姬掘突的身体。可是张晶等人都劝他说:“王上的身体五年之前便是这样,一时半刻不会有事儿的。你此番前去洛邑督军,快则一个月,慢顶多也就是半年,新年之前一定来得及回来。你就放心去吧。”
姬寐生一想确实也是如此道理,当下便换了臣服,单枪匹马朝着洛邑去了。
然而他前脚刚走,姬掘突便醒了过来。醒来之后听到张晶汇报说姬寐生一个人去了洛邑督军,他惨白的脸色一下子就因为激动而潮红了起来:“什么?这个时候他怎么能去洛邑?”
张晶道:“周王有令,不得不从啊!再者,前往洛邑督军,可以锻炼太子的能力。日后太子继承爵位,肯定也要承袭周朝正卿的职位,以后免不了与洛邑方面的官员打交道。提前去接触一下,以后打交道也方便一些!”
听到这话,姬掘突深深出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