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渊实力雄厚,手下杀将又武艺高强,团结一心,我们根本不敢下山——看着兄弟们一个个冻饿而亡,我也以为自己这条命要交代在这白雪皑皑中……正当我奄奄一息之时,一张宛若雪莲花瓣的脸,突然出现于我的眼前。”
独孤寒的神情,已经完全投入到回忆之中,连喝酒,都是下意识地自斟自饮,完全不再与洪潇碰杯。
“我轻轻地道了一声‘仙女’,便闭上了双眼。等我再醒来时,已经躺在温暖的火塘旁边。”
“她简直美得不像凡间的女子——我闭上眼睛前,以为她不是人,睁开眼睛后,以为自己不在人间。”
洪潇的脑中,立即浮现单晴瑶的样子。
“我当时真想永远陪在她身边,一刻也不离开。很快,我们就彼此产生了情愫,她从小到大,似乎没见过几个人,她所知道的一切,也都是关于天山的。”
“后来呢?”
洪潇问道。
“我在天山住了两年,终于感到了厌倦。我估计这时沙渊也已经把吞货的事忘了,于是便提出带她下山,她死都不肯,还说自己有生之年绝不会离开天山,我只好和她说我回家探望一下爹娘再回来陪她,走的时候,我还不知道她已经有了身孕。”
洪潇点点头。
独孤寒讲到这里,才似乎从白日梦中幡醒过来。
“江湖就是这样,你不在其中翻搅弄潮,很快便会被大家淡忘,我下山后便改了名姓,在家乡做起了正当生意。由于事务繁多,一直没抽出空回天山找她。”
“照这样看来,她也并没有多美。”
洪潇冷笑着喝了口酒。
“再美的东西,也有看腻的一天。”
“不一定吧……”
“别人我不知道,总之我自己一定是这样的,尤其是除了她之外,只剩那茫茫的大雪山,看也能把人看疯……”
洪潇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就这样过了十五年。这十五年里,我一直膝下无儿女,连娶了好几房妾,不是胎死腹中,就是夭折于襁褓,我断定这是上天对我负心的惩罚,于是便不再奢望。我曾经也派过几名亲信按照我画好的路线去山上寻她,但去的人,全没有再回来。”
独孤寒说到这里,再次眼眶泛泪。
“就在我心灰意冷之时,突然有一天,家门口来了一个女孩儿,自称姓夏,名问寒,是来认亲的。我光听名字,便是心中一惊。连忙将其接进府内……这孩子居然一点都不恨我,而且跟我特别亲近。她越是这样,我越内疚,越觉得对不起那个女人。而且你方才也看到了,寒儿和我长得很连相,我第一眼看到她,就有父女的感觉。”
洪潇一皱眉。
“照这样看,那个女人已经下山了……否则你女儿来找你时也不会自称姓夏。”
独孤寒摇摇头。
“可是寒儿对我说,她母亲这十几年一直在雪峰顶练功,从来没下过山。”
“哼,这怎么可能呢?你女儿一定在说谎。”
“我女儿没说谎……”
独孤寒把酒咽下去,猛然将杯子捏得粉碎。
“我没想,这个妖妇居然在寒儿的身上施了一种邪术!”
“邪术?”
独孤寒点点头。
“有一次我带着寒儿去吐蕃朝圣,那年恰逢活佛乎波切升坛讲经,他和我们说,这种邪巫,叫做‘妖娃罗降神术’,有点类似于苗疆的情蛊和傣族的‘放罗术’,但威力远非二者可比。据说当下炙手可热的苗疆三绝书中也有收录。”
“乎波切说,等寒儿十九岁生日一过,不出十天,必会全身肿胀腐烂而亡。”
“没有办法可解吗?”
独孤寒微微冷笑。
“呵,但凡有一线之路,我也不会选择牺牲一大家子人……”
“你的意思是……?”
“想让寒儿保住性命,只有一个办法,就是‘血光’。”
“血光?”
“我们夏家的人,全部死在她眼前。”
洪潇难以置信地盯着独孤寒。
“其实活佛乎波切都知道,只是当时他没有说,后来我在苗疆遍访高人,终于有一名黑苗蛊师告诉了我这个办法。”
独孤寒闭上眼睛,双手按了按头颅。
“这也是那个妖妇的计策,要么我们死,要么寒儿死。当那个妖妇透过寒儿的眼睛,看到我们夏家三十六口的血后,寒儿的命,便能保住……”
“这招儿的确够绝。”
“她知道我十几年膝下无儿,肯定受不了这种刺激……虎毒尚且不食子,她居然可以用自己女儿的命来威胁我……”
“她会不会只是吓唬你?”
“不会的,那名蛊师告诉我,这种邪术,一旦使用,便永远收不回来,只有亲人的血光,才能将‘罗降之眼’彻底封住。”
洪潇点点头。
“本来我打算自己动手,最后再自刎于寒儿的面前,但那全都是我的亲人,我根本下不去手,况且还要在寒儿的眼前做这件事……”
“所以你想让我来背这个黑锅?”
独孤寒老泪纵横。
“我知道,这对你来说有些过分……但除了你,别的人我信不过。我只有这么一个女儿,我不想让她出事——我知道你这个人讲信用,说好不杀的人,绝对不会动手,即便为了自己。”
洪潇嘴角一扬。
“哼,你之前连见都没见过我,凭什么相信我?”
“就凭我看到你的第一眼。”
独孤寒的双眼,可怜而坚定。
“背黑锅这种事,我从来没做过,而且,我更讨厌替一个死人背黑锅。”
独孤寒没有说话,显得有些紧张。
这种结果在意料之中,但眼前的人是小达摩,独孤寒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说一句谎话。
“你不要以为咱们都在四大组织,就当我也是那种虱子多不咬,债多不愁的人。”
“我真的从来没这么想过!”
洪潇站起身。
“叶少侠……!”
洪潇一笑。
“这赏金,我接了。”
独孤寒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浑黄的双眼,从失望到绝望,再转为惊喜。
“真的?”
他再次跪倒磕头。
“不过,你想好了吗?用这么多口人,换你女儿的性命。”